杜瑜恆咳嗽得很厲害,好似要把整個肺部都咳嗽出來。我見著他那個難受樣,就走了上去,端起了旁邊的水,遞給他,再輕怕著他的後背,關切的問「你還好嗎?」


    杜瑜恆抬起了頭,那張憋得通紅的臉展現出了笑容,他輕聲說「你來了!」


    他笑得那麽溫柔,一如初見的美好,仿佛就是楊柳拂麵,也是那麽的純淨,就像是天山上的雪蓮。


    他又開始咳嗽起來,咳嗽得太厲害了,全身都在顫抖。我握住了他的手不安地追問「你怎麽了?」


    他喝了口水搖了搖頭說「沒事,我就是最近著涼感冒了」他抬起頭看了下我的肚子,輕輕地笑著問道「孩子幾個月了?」


    說話的語氣中帶著真心實意的關心,我聽著他那麽說,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了。當初我頭也不回就走了,再見麵我已經又是第二孩子的母親了。


    「六個月了!」我放低了聲回道。


    「那真好!」杜瑜恆指著對麵的座位道「你坐吧。你那麽蹲著身體肯定很不舒服。我沒事的,我緩過勁來就好了!」


    我惶惶不安的坐在沙發上,專注地望著杜瑜恆,他的皮膚變得更加白了,那種長期見不著陽光的蒼白,屬於病態的白,眼窩的黑眼圈越發濃鬱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窩都凹下去了。明明在屋子裏,他還要帶著一個黑色的帽子,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我不放心地追問「你真的沒事嗎?你瘦了好多。」


    中年婦女端著法式焦糖燉蛋放在了我的麵前,大廳飄滿了甜滋滋的香味。我看著裊裊升起的煙霧,眼睛都開始朦朧起來。


    杜瑜恆是個很細心的人,也是個很悶的人,他會悄悄地把你喜歡的東西都記住了,然後默不作聲地給予你,人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根本就不會留意什麽,長期以往,就成為了一種習慣,認為是一種義務了。


    他總是對我太好。總是照顧著我,就養成了我一個壞毛病,就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了,也忘了這個世界沒有人有必要對你好的。


    「外麵的天氣太冷了,你吃些熱甜點暖暖胃吧!」杜瑜恆掛著一成不變的笑容眸子裏卻多了一抹柔情。


    我握緊了手裏的湯勺,我目光時不時轉向杜瑜恆,他的臉色實在是太槽糕了,整人實在是太瘦了。可我問他到底怎麽樣,他肯定是不會說的了。


    我隻能笨拙地開口問「你最近過得好嗎?」


    杜瑜恆稍向後坐一坐,有點慵懶地靠在沙發背上,看著我眼睛說「過得還可以,我去了趟荷蘭,那裏的鬱金香開得很美,我給你帶了份禮物。」


    杜瑜恆拿了個長形的盒子遞給我,我的目光停滯在了紫色的禮盒的蝴蝶結上,他送給我很多禮物,有名貴的珠寶,有地方的特產,也送過我一對摺耳貓,但我隨口應了聲謝謝。從來都不會在意他送了什麽。


    我真是個傻瓜,若是一個男人每次出差都給你帶禮物,一送就是是四年,他真的是愛你了,很愛你的了。


    現在這個社會的人多功利,又有那麽多的選擇,送你三四次禮物,你都沒有什麽表示,人家撒腿就走了,女人又不止你一個對不對?


    我很不是滋味地接過了禮物。打開了盒子是黃色的鬱金香幹花,我揚起了唇對他笑著說「真漂亮!」


    杜瑜恆呆呆地望著我,看了好一陣子,他緩緩地伸手撫向了我的鬢邊,手靈巧地把髮絲別再了耳後,他說「他應該對你很好是嗎?你的眼裏不再是憎恨和幽怨,而是幸福和釋然,我很高興看見這個樣子的你!」


    我從他的眸子裏看到了臉蛋圓乎乎的自己,早就不似以前那麽漂亮,我對著鏡子都不願多看兩眼,實在是差別太大了。


    所以當他用如此深情款款的目光望著我,讓我很不是難受,就像是有一隻手捏住了我的心髒,讓我快要喘不過氣來。。


    原本房間裏,極度微妙的氣氛,被他的話變得很壓抑,很憂傷。


    杜瑜恆的嘴角上揚,笑得眯起了眼睛「暖暖,不要這個樣子好嗎?你並不愧疚我什麽?這四年來,我過得很快樂。當然了,我清楚自己是個小偷,當年我確實是不該隱瞞你孩子的事,除了保護你的安全外,我有一個更自私的念頭,那就是想讓你徹底死心,我也是一個很自私的人。你在我身邊的那四年,我活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都要自由。」


    杜瑜恆停頓了下,重複道「這種快樂的日子,我從別人的手裏偷過來的,現在我就該物歸原主了。你太善良了,也太心軟了,恐怕又把所有的罪都往自己的身上。」


    「……」我無話好說,隻能尷尬的沉默,但是,不可否認,即使好對不起他,我還是鬆了一大口氣。是啊,有時候人真的很奇怪,太愛自己的人。你無法愛上,因為你覺得他給予太大的壓力,身邊的人都在告訴你,他很愛你,他為你付出了很多,讓你喘不過氣。


    杜瑜恆在我身邊坐下,別過臉,認真的看我,臉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溫和與包容。


    「對不起,我……」


    「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過。用不著對我說對不起,也不要和我說謝謝,如果你想要對我說對不起,你就向我笑一下,要是你想要說謝謝,你就向我笑兩下,我喜歡你的笑容。我第一次見著你的時候,看到你在夢裏嘴角都帶著笑意的樣子,就喜歡上你了。可你不笑時,眼睛就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憂傷。當時的想法就很簡單,就看著你多笑,後來慢慢地就變得貪戀……」他的神情一派輕鬆的陳述,但是,我分明嗅到了這背後的沉重。


    他繼續笑著說「我就想著要把你藏起來,成為自己的私人物品。那時,我認為陳昊天隻會給你帶來傷害,讓你悲傷,他隻會傷害你,可我是不一樣的。我會讓你微笑,也會讓你快樂,不過我錯了。在他的人身邊,你才是最真實的,沒有強顏歡笑,這樣真的很好了。你看現在的樣子多好,不用多說什麽,都感覺得出你是幸福的。」


    我的心在顫動,緊低著頭,我甚至不敢抬頭迎視杜瑜恆。那怕我欺騙別人,也欺騙不了自己,在我選擇與杜瑜恆在一起,隻是想要逼著自己忘記陳昊天,想要斷絕所有的可能性,在婚禮要舉行時,我心裏有個聲音是盼著婚禮不要舉行的。


    要不是我的自私,或許就不會讓杜瑜恆陷入輿論之中,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不會變的那麽糟糕了。


    「對不起,我太自私了,我不該同意舉辦婚禮的……」我說得很小聲很小聲,小聲到極力克製自己不要哭。


    杜瑜恆輕笑,抬手拍了下我的肩膀「不對,我們起碼在一起過不是嗎?我起碼也圓了願望,人生算是圓滿了.....」杜瑜恆又輕輕的咳嗽了幾下。


    我見他還是咳嗽不止,上前了兩步追問「你的咳嗽怎麽變得越來越厲害了?醫生怎麽說?」


    杜瑜恆用手捂住了嘴巴,想要克製著咳嗽,我看的憋得難受,不由關切的問「你真的沒事嗎?」


    他搖了搖頭,劇烈咳嗽了一下,終於緩過勁。聲音沙啞地說「我真的就是感冒,又有些輕微的肺病,你也是知道的,我一旦感冒發燒,就不會不停地咳嗽了,著都是老毛病了。這病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醫生也沒有什麽辦法,我也習慣了。」杜瑜恆的目光落在了肚子上,表情平靜地問「孩子的預產期應該是八月份吧!」


    看著他如此淡然,我反而更加不自在了,笑得都有點勉強地應「對啊!」


    「那樣很好,我可能不出息孩子的滿月酒了,提前送給孩子一份禮物吧!」杜瑜恆又從茶幾的下麵拿出了兩個個盒子遞給我,囑咐道「藍色那個是曦之的,粉色那個禮盒是給小傢夥。」


    我看著眼前的兩個禮物,眼眶裏的淚水又在閃動了,我情緒失控地質問「你罵我幾句好嗎?你罵我幾句好嗎?你為什麽總是對我那麽好?你知不知道你對我那麽好,我會覺得很愧疚的,我什麽都給不了你.....」


    理智都崩塌下來,杜瑜恆彎下腰了,抬手輕柔地抹去我臉頰的眼淚「別哭好嗎?我不願見著你流眼淚,每當看著你流眼淚了,我就會很難受。你要是覺得愧疚了,不喜歡我對你那麽好,那日後就不對你好了。你也有人對你好了,我也安心了」


    為什麽要對我那麽溫柔,溫柔就像是一把刀橫在了我的脖子,卻並沒有落下來,就是懸在那裏,卡在了那裏,眼淚不爭氣地往外湧出來。


    我拉緊了杜瑜恆的袖子,不解的逼問「你為什麽還要對我那麽好?你是笨蛋嗎?你是傻瓜嗎?你就看不出我都在利用你嗎?我想利用你來來逃開陳昊天的魔掌,我根本就不愛你…….」


    那是喜歡,而不是愛的。


    杜瑜恆收回了手,語氣變得很冰冷「暖暖,你要是想要恨我就繼續恨我,也用不著對我有愧疚,我沒有你想像中偉大,我也不是什麽好人。我也會嫉妒的。我也會怨恨的,真的。我也想給你幸福的,但我給不了。現在你過得很好,我就安心了,你走吧!」


    我頹然地坐在了地上,杜瑜恆緩緩地站起了身,朝著樓梯走上去,我抬起朦朧的眼望著杜瑜恆越來越遠的背影,忽然間發現他的背影不再挺拔了,滄桑壓垮掉了他,有了時光流逝的寂寥。


    我梗咽著聲喊住了杜瑜恆「那天,我在店對麵見著的人是你嗎?為什麽要躲呢?你在怕什麽呢?」


    杜瑜恆的身子猛地僵住了,過了一會,他轉過了聲看向了我,用不悲不喜的語氣說「嗯,是我,我看到你從陳昊天的車子下來,然後低頭親了他一下,真的很美好。那就是最好的結局吧!」


    他輕撫摸著我的頭「暖暖,陳昊天應該就在外麵等著你。你出去吧!我說過了,你值得更好的人生的,你也值得有人去疼愛你,彌補你前半生的顛沛流離。」


    我仰起頭直視著杜瑜恆的眼睛「那你呢?你該怎麽辦?」


    杜瑜恆用哄孩子的語調說「我也會幸福的吧,乖,笑一笑,我喜歡看著你笑,答應我,日後不要再哭了!」


    我很努力地擠出了笑容,偏淚水很不聽話。從眼眶流了出來,流入了嘴巴,眼淚水真苦澀啊!我重複了一遍「那你一定要幸福哦!」


    杜瑜恆的身影消失在樓梯上,我很想對他說,謝謝你四年來的照顧,若不是你,我和曦之早就遭遇不測了。於是我就又擠出了兩個微笑,笑得臉頰兩邊的肌肉都僵硬了,我才回頭走出了別墅。


    陳昊天半依坐在車頭,嘴巴叼著一根香菸,目光專注地眺望著遠方,也不知在想什麽,就連我出來了,他都沒有發現。我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後,把雙手就塞入他的後脖頸。


    他凍得全身打了個哆嗦,回頭看到了我,哈哈地笑出聲,露出白淨的牙齒,香菸從他的嘴巴掉了下來,落在了灰色的大衣,燒出了一個破洞。


    他根本就不留意,。就像是樂壞的孩子,把我整個人都抱在起來,我覺得自己太胖了,擔心他抱不住自己,就牢牢的環住他的脖子喊著「你快點放我下來,我太胖了,你抱不動的!」


    「這點重量算什麽?就連自己的老婆都抱不起來,我算是什麽男人,沒事的。你要真的變成肥胖,我也變成肥仔,那樣我就不嫌棄你了。」


    杜瑜恆說得沒錯,陳昊天是太陽,是光,我這種長期生活在陰暗角落的生物,渴望溫暖,渴望陽光,以至於遇著了陳昊天,就再也拔不出來。


    我捏著他的鼻子,揭穿他的謊言「你就盡是胡扯吧,我要是變成了胖子,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不知有多少小三,小四上門來。」


    「那我回去幫你多買幾個掃把,要是小三,小四進門了,你就用掃把掃出去行了!」


    「話說,陳昊天,你是不是怕我跟著杜瑜恆走了?」


    「你照一照鏡子。臉蛋都是圓了,全身都肉乎乎的,就跟個粽子似的,除了我眼睛瞎了,還有誰看的上你了?」


    「我沒有那麽胖好嗎?166,體重是128斤,那是屬於微胖,還有你就是嫌棄我胖了?」


    某人無話可說了,索性就把我的嘴巴都給堵住了,根本不讓開口了。


    自從我從別墅回來後。就隱隱約約覺得有事要發生,有意無意地向陳昊天詢問有關杜瑜恆的事,陳昊天的回答總是含糊不清,讓人聽得不明不白,我想要再追問下去,陳昊天總是說,打馬虎,根本就不會對我說實在話。


    我再一次追問陳昊天,他又是敷衍過去,我也清楚自己問不了,索性就不問了。


    不過心裏仍是有些氣,氣呼呼地轉身進了廚房,盡管家裏有傭人,也有保姆,但是有空還是下廚做飯,就想盡量讓曦之感受到了家庭的溫馨,讓他覺得自己也是個平常人。


    那是我和陳昊天生活中的缺失,不願讓曦之再次經歷。


    我進門之前見陳昊天,而曦之在旁邊寫字帖,看著那溫馨的畫麵。又不好發作下去了。待陳昊天打完電話,就問道「你們想吃什麽?」


    陳昊天走了上來,伸手把我摟入懷裏,帶著幾分恭維「今晚就要麻煩陳太太了,多炒幾個菜,我有幾個朋友要來。我幫你洗菜,當下手好不好?」


    「你確定要幫我打下手嗎?你行嗎?」我挑了眉,雙手插在腰間。


    「我不行?你確定嗎?你要不要檢驗一下?」陳昊天說著就整個人都挨過來,把我就抵在了流水台上。


    我明白他是指什麽了,咬得牙齒咯咯作響了,又對他有些無奈,他又問道「你知道嗎?男人最討厭就是別人說他不行了,我看你下次還說不說了。你還說不說,你有膽子說不說了?」


    陳昊天用手撓著我的咯吱窩,撓著我的腰,這個人還是很怕癢,抗不了多久,就整個人都發軟了,用力推了兩下陳昊天,語氣也軟了下來「好了。好了,我輸了,我再也不說了,可以了嗎?」


    「那你喊一聲老公,我就放過你好了。」陳昊天厚顏無恥繼續說道。


    我真怕他又來撓自己,隻好喊了聲」老公!」


    「你再喊一聲!」


    我特煩他這點兒,有些時候根本就掌控不好分寸,我有些不悅地重複了一遍「老公!」


    「你再喊一遍!」


    我氣得朝著他的耳朵就使勁怒吼「老公!」


    我喊得很大聲,整個屋子都震了震,陳昊天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笑得那個天真無邪,還很無辜地說了句「老婆,你叫那麽大聲幹嘛,我都聽得見了。」


    我有種把整個鍋蓋都往某人臉上扔過去,太不要臉,真的是好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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