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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一身血汙,身上的死肉多,景狄用了五桶水才給那人把身體洗幹淨,換了幹淨衣裳給他喂了藥才讓他睡下。「記住,不許出去說我們在山裏撿了個人回來,好了,快回去睡覺。」景狄把還興奮得睡不著覺的兩孩子趕回去睡覺。


    「是。」景賢和景夏齊聲應道。


    天亮後家裏誰也沒伸張,景夏出去找鄰居家的小夥伴玩兒的時候閉口不提,隻說了山裏見到的東西。


    鎮上小姑娘之間喜歡玩花繩,跳格子,捉迷藏,在農閑的時候常在街角的大榕樹下玩這些,平日裏割豬草也一起,比看誰割得多。


    景夏一大早就和隔壁的王翠到田野裏割了一背簍兔草回來,景賢和龔敬正在院子裏比武切磋,現在景夏早已不是兩人的對手。「今天又準備去哪兒玩兒啊?」景賢幫她卸下背簍問道。


    「讀書,寫字,洗衣裳。」景夏說了今天要做的事。景夏平日裏喜歡在鎮上和那些丫頭小子們瘋玩兒,景狄和李珍娘擔心她太野以後嫁不出去,就讓她待在家裏好生讀書寫字,練一練心氣,學些姑娘家該學的東西。


    「我說你也該有一個丫頭的樣子,現在日子太平了就出去瘋,實在不成樣子。」變得正經後的龔敬批評景夏說。


    「人生得意須盡歡,能瘋的日子不多了,萬一以後又有旱災瘟疫什麽的,想出門都不行。」景夏嘴硬說道。


    景賢瞪景夏一眼:「你就不能說些好的,那年瘟疫你差點沒命,前去年大旱暴民都到家裏搶東西了,你還沒被嚇夠啊。」


    被批評後景夏沒說話,轉身去喂兔子後,然後打了一桶水澆花。去年天氣正常後,李珍娘又種了一院子的花。想好反駁的話後,景夏才說道:「我是說萬一,也就是說一件事發生的概率隻有萬分之一。我也不想每年都幹旱鬧蝗災沒糧食吃。」


    景狄救回來的那人一直昏迷不醒,看他的模樣,也大不了景賢幾歲。景賢是三月十五生的,到了明年三月就十四,龔敬比他小三個月,是六月二十五那天。「爹,你說他到底做了什麽事才傷得這麽重?」景賢幫著搗藥時問景狄說。


    景狄給那人治傷後才發現他撿了一個麻煩回來,他從前在富貴錦繡堆掙紮久了,也能看出那人身上戴的玉佩不是平常人能有的。他流浪到蜀州永平縣後從沒想過會遇到從京城來的貴人,在李家村安家落戶後,他更不想和京城的上層人有牽扯。那人身上的傷,絕不是普通的兵器傷的。而他,更不是個尋常的公子哥兒。


    「他身上的傷太多,我分辨不出是怎麽傷的。總之他沒死已是萬幸,藥搗好了你給他敷上。我明天進城把藥賣了,再買些好藥回來,給他把病治好後就讓他走。」景狄把曬幹的藥材包好放進小背簍裏。


    在景家躺了大半月,那人的呼吸逐漸順暢,身上的爛肉去得差不多都長出新肉來了。景狄每日給熬藥膳喂他,花了不少藥錢。郭弋的右臂逐漸恢複知覺,景狄不敢給他用猛藥,隻能溫良的藥慢慢調理。郭弋每日在院子裏活動筋骨,右手逐漸能使勁提動東西了。


    他知道景狄從山裏撿了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回來,還不敢伸張,他在京城那邊掙紮了多年,住在景家這些年,他多多少少知道些景狄的個性,能讓景狄這麽謹慎的,該是個不簡單的。


    晚間景狄給郭弋擦藥酒時,郭弋問了那人的事:「既怕惹禍上身,又想救死扶傷,我看你還是趁著那人病好了沒醒過來之前送他走算了。」


    景狄歎氣:「早知會遇到麻煩,那日就不進山采藥了。」


    「這麽說來,你知道那人的身份了?」郭弋說道。


    景狄在郭弋手心寫了三個字,郭弋突然大笑,說了兩個字:「緣分。」


    景狄不解,「什麽意思?」


    「你以後就知道了。」郭弋說道。


    聽說安靜了兩年的匈奴又開始南侵了,整個徽朝內都在征兵。景賢和龔敬還沒到十五歲,仍被征兵的隊伍給收走了。李珍娘在家哭得死去活來,她就景賢一個兒子,都說當兵的幾乎有去無回,不知道這一走以後還能不能再見。


    景狄的臉上也愁雲慘淡的,他隻想讓自己的兒女待在鄉下過平靜的日子,無奈到最後還是要把自己的兒子送出去。倒是郭弋鼓勵景賢說:「好男兒不該隻是待在鄉下,現在是保家衛國,不是讓你去殺同胞。如果你抓住機會便可建工立業,如果不幸戰死,你也是為老百姓捐軀,而不是為這個快走到頭的徽朝犧牲。表叔傳授給你的武藝,你可好生利用。」


    景賢對戰場並不向往,他從小就想像景狄一樣做一名救死扶傷的大夫。他也不是膽小之人,如果空學了一生武藝而無處施展,倒是辜負了自己的才學。


    龔敬和景賢大不相同,他有一個少年人的熱血,尤其想憑著自己一身武藝行俠仗義鋤強扶弱。當時他對郭弋說的那一番豪言壯語不是噓吹,他倒想憑自己的本事當一個大將軍。秦漢的蒙恬和衛青霍去病三人是他的榜樣,他一直都夢想著上陣殺敵的一天,因此聽到征兵的消息後他第一個衝回家說了這事。


    吳氏一開始被嚇到了,她這輩子就龔敬一個兒子,萬一在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的,她哭都沒地方哭。她一直想讓自己的兒子去考武狀元,到時候給她掙個誥命夫人當當,而不是走上這條路。普通士兵都是炮灰,誰不知道啊?好處和名聲幾乎都讓領頭的將軍得了,誰會關心戰死的那些無名小卒?吳氏在家裏哭了好久,拉著龔敬說他是家裏的獨子,不能到戰場上去,龔家還等著他延續香火。


    龔敬被他娘的哭聲弄得一陣心煩,到景家去問景賢的境況。得知景賢要去的時候,龔敬樂得滿地打滾,說他們一起參軍,以後有個照應,憑借他們一身本事,不怕沒出頭之日。


    景賢暗歎龔敬不懂事,又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


    送行那天,誰臉上都沒笑意。李珍娘和吳氏兩個當年娘的不放心,拉著各自的兒子看了又看,一句關心的話重複說了好幾遍。龔敬耐著性子聽吳氏一遍又一遍的嘮叨,雖然他很向往戰場,但分別的時候多少有些舍不得。在這個冷兵器時代,打仗幾乎就靠肉搏,說不定這次當真是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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