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總覺得時間過得慢,一天好像有一年那麽長。重新做回孩童的景夏坐在板凳上逗小花就有這個感歎,這具身體裏住著一個二十來歲的靈魂,卻過著及其無聊透頂的日子,突然懷念起上輩子整天泡在書裏的日子。人果真是犯賤,在某個壓抑的環境裏呆久了,離開後不適應新環境還會懷念那個曾經又恨又怨的地方。


    三歲正是什麽也不懂的年紀,她又不能做出什麽和目前年齡成長階段不相符的事來。偏偏景夏上輩子又是個活潑好動的,這幅小身板真心不能讓她施展拳腳,隻能抱著小花長噓短歎,現在想想,她還是覺得不甘心。


    小時候爸媽工作忙,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幼稚園和學校裏。父母對她寄予厚望,希望她長大成才,從小就給她報了各種補習班才藝班,上大學了還不能輕鬆,爸媽說,還是得好好學習,不然找不到工作,所以她大學還是啃書本。


    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了,整天穿著黑白配的職業裝蹬著高跟鞋東奔西跑麵試了上百次,又好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將殺進最後的複試被錄用,再好不容易挨過了三個月的實習期,就在轉正的前一天出車禍掛了,她的人品該是有多好才能召喚出神龍,然後加入穿越大軍的大潮啊?


    想想就覺得該哭上一哭,祭奠一下還沒開始瀟灑的上輩子,她怎麽就那麽倒黴呢?景賢剛煮好飯,出門就看到景夏抱著小花哭得委屈得不得了,忙上去問道:「小夏,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說出來我給你評理去!」


    景夏把小花放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說:「沒有人欺負我,我就是想哭。」小弟弟啊,你不懂得一個穿越人士的辛酸痛苦。她上輩子的人生才拐第二道彎兒,結果直接拐到懸崖下邊去了,這樣的倒黴事,難道不值得哭上一哭嗎?


    景賢進屋拿了洗臉帕來,蹲下身給景夏擦眼淚,「沒人欺負你就好。雖然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女兒家也不能隨便哭。我聽外祖父說,女兒家的眼淚是珍珠,金貴得很。」


    景夏一下子就被景賢這句話逗笑了,她自然不會相信女兒家的眼淚是珍珠這句話,隻是想到,這個小男孩兒的智商情商都超出了他的年齡,尤其是他那副小大人的模樣特別讓人想笑。


    景賢跟著笑道:「你剛才哭的樣子可醜了,還是笑起來好看。要不明天你跟著爹娘一起到地裏去吧,地裏可好玩了。」


    景夏笑著點頭:「好!」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兒,上輩子所處的時代固然好,但她現在所處的這個大徽朝也不是一無是處。景夏活得很樂觀,隻是還會想起上輩子的爸媽,以後沒人在他們身邊鬧騰,沒人孝敬他們了,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怎樣了?


    景夏跟著景狄夫妻去了他們的地裏,撲一撲飛蛾,翻泥巴找一找蛐蛐兒,捉蚯蚓放到竹筒裏拿回家喂小雞,找到新樂趣後,景夏整天在泥巴地裏打滾,回到家後就像剛出土的大蘿卜一樣。她上輩子沒在鄉下待過,對鄉下的一切都好奇。


    不過想想,她一個那麽大歲數的人了,還做那麽幼稚的事,想想也覺得可笑。轉念一想,在這個缺乏娛樂條件的鄉下,也隻能在總角的年齡做一些童趣的事來打發時間,也算是補償上輩子在幼稚園和各種補習班才藝班裏丟失的童年吧。


    日子鬧騰鬧騰就過了,忙過了秋末,景狄夫妻兩個終於閑了下來。有空閑的時候,景狄也教景賢讀書認字,教他一些簡單的醫術。景賢天賦好,能到過目不忘的地步,景狄也誇景賢將來是個有出息的。看到兒子拿著木棍在沙盤裏有模有樣的寫字,李珍娘十分欣慰,她琢磨著在鄉下不能給兒女一個好前途,就想著把家搬到鎮上去。


    晚間和景狄商量這件事,景狄聽後沒說話。


    李珍娘分析搬到鎮上去的好處,說:「咱家現在有那個條件搬到鎮上去,到時候你在鎮上開一家醫館,我下田種地,能維持一家的開支。我這樣做不也是為了小賢和小夏嗎?小賢那麽聰明,你忍心讓他埋沒在鄉下?我想著送小賢去鎮上的私塾讀書,將來也好考科舉。」


    景狄歎氣:「官場上的事你不懂,隻會讀書不會做人有什麽用?我看就讓小賢待在鄉下挺好。」


    李珍娘不依,說:「待在鄉下有什麽好,整天累死累活的,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種田。你難道想小賢一輩子做無知的農民?且不說辛苦了一年,大半的糧食都被地主收走了,剩下的還得上糧交給官府,我們餘下的還有多少?年景不好的時候連一家人都養不活。大哥啊,我隻是想小賢和小夏不要再過那種苦日子了,說不定你不願意小賢還想呢。」


    景狄沉默著洗腳,洗好了那擦腳布擦了水,李珍娘端了木盆出去把水倒了,回來問道:「大哥,你想得怎樣了?」


    景狄躺在床上,閉眼想了一陣:「等兩年後再去吧,趁著鄉下地多,這兩年又不交糧稅,多存些糧食。」


    李珍娘還想說些什麽,景狄已經翻過身去睡了。


    景狄得了空,常把景賢叫到身邊教他讀書認字,家裏的活兒暫時交給李珍娘打理。家裏沒人管景夏,她整天自娛自樂,和小花為伍整天到處跑。景賢看到景夏邁著小短腿風風火火的跑來跑去,一刻也不停歇,拉著她坐到沙盤旁邊教她寫字。


    「從今天起,我來教你寫字,免得你整天到處瘋。你說你是個姑娘家,哪能像個野小子一樣到處亂跑?」景賢幾乎用拎的方式把景夏帶到沙盤前麵。


    景夏看著上麵的字,雖說她很少寫繁體字,但也能連蒙帶猜認個全,她上輩子上過無數補習班才藝班,無論怎麽著也有些拿得出手的東西,好歹也是大學畢業,學了四年的土木工程,拿過幾回獎學金,雖說不上是高學曆,但中上也可以吧。


    「不想學。」景夏憋著嘴說了三個字,學霸不是那麽好當的,她這輩子沒什麽追求,隻想活得自在些。


    景賢教育她說:「你說你整天除了知道玩兒還能做什麽?能讀書寫字是多少鄉下人求都求不來的,你倒好,還說不想學。」


    景夏反駁說:「我還小。」其實說這話景夏也有些心虛,她其實不小了,就想趁著這輩子的童年時光把上輩子失去的那些補回來,大概是壓抑得太久,所以才會有反常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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