頒獎禮結束後,有例行的發布會。張然走進發布會大廳的時候,現場記者集體起立鼓掌,甚至有不少記者用中文和英文衝張然大喊:“《一個人張燈結彩》是最好!”


    最誇張的是,連發布會主持人也向張然表示:“《一個人張燈結彩》是最好!”


    發布會正式開始後,有記者直接問道:“《一個人張燈結彩》是今年柏林電影節最好的電影,各方麵都是最好的,但卻沒能拿到金熊大獎,你是怎麽看的?”


    有這麽多媒體力挺自己,張然心裏內心無疑相當爽,不過肯定不能說出來,淡淡地道:“也許,這才是電影節的魅力所在,永遠有意外,永遠有驚喜。其實我來電影節並不是想和誰比高低,藝術是沒有高低的,我參加電影節最主要是借助這個平台宣傳自己的電影,而且我們這部電影已經有兩個獎項,相當幸運了,沒什麽可抱怨的。”


    與張然受到的禮遇不同,在隨後的發布會上,評審團遭遇到了記者們的集體噓聲,以及當麵質疑,整個發布會簡直就是硝煙彌漫的戰場。


    顯然,頒獎禮上那驚天動地的噓聲讓評審團主席赫爾佐格知道發布會上記者們肯會對自己提出質疑,不等記者提問,就先來了一段開場白:“我們的討論是一個非常文明的過程,大家都有不同的品味和喜好,看電影的感受也會不一樣,但這是一段美妙的時光,我們彼此認識,也認識了一些新朋友,所有人都幹得很出色。”


    這話剛剛出口,有媒體馬上開火了:“可我們覺得《蜂蜜》完全配不上金熊獎,請問,從技術的層麵,從藝術的層麵,從美學的層麵,從思想的層麵,《蜂蜜》到底有哪一點有比《一個人張燈結彩》強?”


    赫爾佐格回應道:“《蜂蜜》它直麵了經驗世界很難用文本表達的一麵,它關心身體和心靈的體驗,所以稀釋了語言,拉長了時間,攝影機跟著男孩的眼睛,潛入山林,草木有心,映照人的心,影片本身非常優秀,溫暖動人,讓我們心裏激起共鳴。”


    馬上有記者回擊道:“《蜂蜜》這部電影有何新意可言?類似的電影太多了,而且這部電影完全是三年前同時土耳其電影《時光與成長》的翻版;相反《一個人張燈結彩》重現了多聲部蒙太奇,將電影與音樂完美融合,拓展了畫麵空間,電影嚐試了很多新東西,電影的深度、寬度都是最好的。金熊獎難道不應該給一個最有份量、有重大突破的電影嗎?僅僅因為你喜歡另外一部電影的風格,就無視它的藝術價值,你覺得合理嗎?”


    現場記者都啪啪的鼓起掌來,這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赫爾佐格顯得有些狼狽,強自辯解道:“主競賽單元的20部影片各不相同,在加上演員表演,可以組合各種獎項名單,但是我們隻有8個獎項可發,我們評委們工作嚴謹認真,評委間有很多討論,彼此間沒有沒說清楚的地方。我們嚐試著不去聽影評人的意見,而是我們自己評論工作。關於獎項的歸屬我們實在不可能給出太多細節,隻能說《蜂蜜》的規格以及它的一些理念,和金熊獎的契合度最高,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其他電影也都非常精彩,但大多數人都覺得《蜂蜜》最適合金熊獎。”


    就在評審團接受媒體集團拷問的時候,網上已經炸開了鍋,觀眾罵聲一片。不光因為《蜂蜜》戰勝了《一個人張燈結彩》,更重要的是《蜂蜜》的分量太輕,完全配不上金熊獎。


    不隻是柏林的觀眾在罵,媒體和影評人也都在大罵,法國《電影手冊》官方fly賬號毫不客氣地道:“一屆相當不錯的電影節主被一群眼瞎的評委毀了。”


    《視與聽》則將矛頭指向了評審團主席赫爾佐格:“評委會主席赫爾佐格以及《蜂蜜》用最糟糕的結果毀掉了原本可以載入曆史的電影節。我們原本期待張然加冕金熊的經典一刻,但最後,我們卻隻看到了赫爾佐格的固執和全世界的愕然。”


    《綜藝》感歎道:“電影史上出現過許多冤案,比如《公民凱恩》輸給《青山翠穀》,比如羅西裏尼的《羅馬,不設防的城市》輸給了蘇聯影片《偉大的轉折》,現在我們又見證了一出冤案的誕生!”


    按照慣例電影節閉幕的晚上會舉行慶祝酒會,晚上十點,電影節各個單元的評審團成員,以及獲獎者都出現在了酒會上,在加上一些偷溜進來的記者,現場十分熱鬧。電影節是來自世界各地的電影人互相認識,互相交流的機會,大家都在抓緊最後的時間進行交流。


    在張然進入酒會後,電影節主席迪特-科斯裏克立刻給他了他一個擁抱,並滿是歉意地道:“《一個人張燈結彩》是本屆電影節最好的電影,是我最愛的電影,但我不能幹涉評審團的工作,赫爾佐格又是個特別固執的人,實在很遺憾。”


    張然在頒獎的時候確實有點不爽,但早已經放下了,淡淡地道:“伯格曼曾經對我說過,如果電影世界是一棟房子,他畢生都在門口敲門,很少能夠溜進其中,大部分的努力都以失敗而告終。隻有塔可夫斯基、費裏尼、黑澤明和布努艾爾能夠在其中自由穿行。大部分人進得了院子,終其一生卻隻是在院子裏徘徊。拍完《一個人張燈結彩》,我看到房門了,我現在想要的是房門的鑰匙,其他的真的沒有那麽重要。”


    科斯裏克不知道張然說的鑰匙是什麽,但他知道一旦張然找到那把鑰匙,就完成了最後的蛻變,成為與塔可夫斯基、費裏尼和黑澤明他們並肩的頂級電影大師。科斯裏克不知道張然多久才能找到那把鑰匙,但他有一種感覺,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跟張然聊了幾句,科斯裏克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張然跟到場的嘉賓打過招呼後,跟山田洋次坐在一起閑聊。


    山田洋次端著酒杯,看著張然問道:“張然,你的新片準備得怎麽樣了?”


    張然笑著回答道:“差不多了,等奧斯卡結束後,就會帶劇組演員到愛爾蘭,訓練一個月之後,就正式開拍!”


    山田洋次聽到奧斯卡不由問道:“怎麽,《一個人張燈結彩》參與奧斯卡的角逐了嗎?”


    “沒有。”張然笑了笑,解釋道,“今年代表中國出征奧斯卡的是張一謀導演的《愛》,電影的編劇是我,這部電影在奧斯卡拿到了四項提名,包括最佳原創劇本獎,此外我擔任製片的《第九區》拿到了最佳影片的提名,肯定要跑一趟。”


    山田洋次對奧斯卡不太關心,就道:“《一個人張燈結彩》對多聲部蒙太奇的試驗非常成功,相信《未來啟示錄》對整體式場麵調度的試驗也會成功的。不過我好奇的是《未來啟示錄》拍完,在接下來的電影中,你還會繼續試驗不同的東西嗎?”


    張然笑著道:“是的,會繼續嚐試新東西!”


    山田洋次好奇地問道:“嚐試什麽?”


    張然笑道:“現在隻有一點想法,還沒有確定!”


    山田洋次沒有再問,舉著酒杯道:“在這裏我預祝你新電影拍攝順利!”


    張然和山田洋次碰了碰杯:“謝謝,也祝你新電影拍攝順利!”


    第二天全球媒體,除了土耳其完全無視《一個人張燈結彩》,為《蜂蜜》拿下金熊獎歡呼雀躍外,其他媒體都在為《一個人張燈結彩》叫屈,表示對金熊獎的歸屬不能接受。


    《蜂蜜》是一部非常優美的電影,但在絕大多數人看來不值一座金熊獎,不要說《一個人張燈結彩》,就是《如何結束這個夏天》、《在路上》,以及《口哨》都比它更有說服力。


    三大電影節之間存在競爭關係,作為戛納電影節的母國,法國媒體自然不會錯過踩柏林電影節的機會,《費加羅報》對柏林電影節大加嘲諷:“在過去的三年間,柏林電影節因選片範圍的不斷縮小,片源質量的下降而飽受批評。自去年開始,柏林電影節似乎展現出了銳意改革的決心。本屆柏林電影節入圍名單公布時,人們確實對60歲的柏林影展抱了期待,因為看到若幹有趣的麵孔,比如張然,比如溫特伯格。這些名字的背後,意味著一部有活力的電影。但最後獎項的歸屬讓我們看到,柏林電影節依然堅持了其以往的政治性優先、小國電影優先的慣例,相信以後像《一個人張燈結彩》這樣具有探索精神的電影很難再到柏林來了!”


    英國《衛報》大聲為《一個人張燈結彩》叫屈,認為電影是一部充滿創造力和藝術氣息的傑作,而《蜂蜜》不過是賣弄異鄉風情的平庸之作:“這種來自第三世界的淳樸鄉間故事很容易擊中評委團,曾拍攝過大量紀錄片的赫爾佐格,顯然更喜歡這種淡然的生活方式。而《一個人張燈結彩》對他們來說太現代化了,他們無法接受一個現代化的東方故事。”


    英國《每日電訊報》直言:“《一個人張燈結彩》的失落,讓今天的柏林電影節成為最大的笑話。一部足以載入電影史的作品,在這裏得不到應有的嘉獎,實在讓人無法理解。”


    《波士頓郵報》在內的多家美國媒體坦言:“盡管在柏林電影節上失落大獎,但《一個人張燈結彩》已經在柏林充分展現了自己的魅力,如果電影能夠代表中國角逐明年的奧斯卡,那將會是奧斯卡外語片最有力的競爭者。”


    《洛杉磯時報》對評審團進行了猛烈的抨擊:“評委會主席赫爾佐格和他的夥伴們一意孤行,毫不妥協的挑戰觀眾和評論家的底線。《蜂蜜》不過是賽米-卡普拉諾格魯的又一次自我重複,是一部呆板、無聊且令人費解的電影,在今年的主競賽影片中根本算不上突出。這樣一部作品,卻戰勝了極具突破性,近乎完美的《一個人張燈結彩》,讓本屆電影節徹底淪為笑話。”


    在所有的評論中,《紐約時報》的評論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一個人張燈結彩》輸了金熊,但贏得了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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