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案情有了重大進展。郊區一個魚塘放水,村民發現塘裏有一輛出租車,正是於心亮生前開的那輛。老黃趕到後,叫人排查水塘周邊幾個村村民的相關資料。沒查多久,一份檔案引起了他的注意。


    於心亮死那天,老黃和小崔送花圈過去後,一直待在靈堂。淩晨兩點,一個長魚泡眼的年輕人走進靈堂,徑自走到小於麵前。那時小於趴在膝蓋上睡過去了,魚泡眼把她拍醒,把她叫出去說話。


    檔案上這個人正是當晚叫小於出去的人,叫皮文海,綽號皮絆,三十二歲,有過偷盜入獄的記錄。


    老黃不清楚小於和皮絆是什麽關係,打算在理發店對麵那幢樓裏找個觀察點暗中觀察,看小於跟什麽人有接觸。當他們來到那棟樓下,在電線杆上看到了一則招租廣告,正是在小於理發店對街那幢樓的一單元二層。


    在看房的過程中,房東絮絮叨叨的說起之前的兩個租戶,拖欠了房錢不說,還拍屁股走人了,他痛罵兩個租戶是人渣,竟然把對街的啞巴也勾引過來,天天在房裏搞。


    老黃眼睛亮了起來,馬上亮出工作證,並出示皮絆的照片,問道:“是不是這個人?”房東看了一眼就狂點頭。老黃馬上問道:“另一個人長什麽樣?”房東有些傻眼了:“每次付房錢都是這個人來交,另一個我沒有見過。”


    通過幾天觀察,老黃發現小於最近跟換了個人似的,她去手語學校學啞語,還去別人店裏做時髦發型,整個人有了幾分知識女性的氣質。隻是她臉上帶著極濃的憂鬱氣,怎麽都散不去。老黃看得出來,小於應該是愛上了一個男人,但現在那男人不見了,她才那麽憂傷。


    在場不少明星被張婧初的出色表演驚到了,張婧初前麵就演得特別好,簡直讓人忘了她是張婧初,覺得是真正的啞巴,而小於和鋼渣分別後的戲就更讓人吃驚了,小於還是那個小於,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換了個人,整個表演層次特別清楚。


    層次感是表演時很難把握的一個東西,梁朝偉可以說是中國最好的演員之一,但他在《一代宗師》的表演就有點問題,葉問到香江前後沒有拉開層次,年輕時的葉問和經曆了滄桑的葉問演法完全相同,看不出太大的差別。相對而言,章子怡的宮二層次就要清晰些。


    在場的演員們都有一個感覺,張婧初完成了突破,真正跨入頂級演員的行列了!


    老黃為了從小於那裏套話,想到了一個計策,找到會手語的朋友老傅,一起到小於的店裏去。理完發之後,他倆不慌著離開,坐下來和小於閑扯。


    老傅看著小於問道:“是不是什麽朋友離開了,所以開心不起來?”


    小於眼睛刷地亮了,使勁點頭。


    老傅支招道:“你把他的照片拿出來,掛在牆上,每天看幾眼,這樣就會好受一些。”


    小於神色有些黯淡,打著手勢道:“沒有照片。”


    老傅依計道:“我有個朋友會做相片,隻要你腦袋裏有這個人的模樣,他就能把腦袋裏的記憶畫成相片。”


    小於激動得連連點頭,覺得自己遇到大好人了。


    第二天,老黃和老傅把市局的人像拚圖專家帶去了。根據小於的描述,拚圖漸趨成型,鋼渣的臉慢慢出現在眼前。當拚圖最終完成的時候,小於笑了起來。在她看來,這拚出來的頭像簡直就是拿相機照鋼渣本人拍下來的。


    銀幕上,鋼渣的畫像與鋼渣的臉重疊在一起,通過疊化,將時間拉回到了大半年前。電影的第三條線展開,從鋼渣的角度講述整個故事。


    在啞巴小於的理發店對街,有一幢老式磚房,鋼渣和皮絆租住在二樓一套房裏。鋼渣坐在樓上,盯著窗外,眼神有些迷茫,而在迷茫的背後是無限的孤獨。


    此刻,幾乎所有的觀眾都感覺出來了,不管是老黃、小於,還是鋼渣,甚至是死去的於心亮,他們的眼神都很寂寞,都是孤獨的人。


    對街正是小於的理發店,鋼渣坐在窗前老是看到小於在眼前晃,就慢慢動了心思。有一天他走進了小於的店裏,並很快和她攪在一起。


    鋼渣本來是爆破手,因為礦山被關,就進城來投奔好友皮絆。他生活得很困難,但又放不下臉,像皮絆那樣去撿破爛。一次酒後,他說了狠話,說要去搶銀行。皮絆聽後卻認真了,說要給他打下手。鋼渣不好意思說那是講酒話。多扯幾次,造炸彈搶銀行的事竟然越來越清晰,從酒話嬗變成了具體的行動,鋼渣真的開始研製炸彈。


    有一天清早,小於主動過來和鋼渣親熱了一回,然後告訴他,自己要出去幾天。離婚後判給前夫的那個孩子病了,要不少錢。她手頭的錢不多,得全部送過去。她自己也想守著孩子,照看幾天。畢竟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離婚了親情也割不斷。


    在那之後的幾天,鋼渣果然沒看見小於開店。他坐在窗前,看著馬路對麵的理發店不時歎氣。他很想有一筆錢,幫幫小於,但他真的沒錢。


    這個時候,皮絆跟他打商量,炸彈一直沒做好,不如先做點其他的。皮絆建議去搶出租車,隻要拿刀子一比,出租車司機就會老老實實把錢交出來。


    鋼渣也正想弄一筆錢來幫小於,覺得搶出租車是個不錯的主意,就點頭答應了。


    這天晚上,鋼渣和皮絆上了於心亮的出租車,實施了搶劫。他們臉上都粘了胡須,就是為了不殺人。但在得手後,鋼渣發現自己的帽子丟了,應該是從車窗掉出去的。他頭皮有好幾道疤,腦門頂有個朱砂色的胎記。鋼渣擔心自己頭上的頭皮上的印記被於心亮看到,為警察破案留下線索,就下了狠手,殺了於心亮。


    隻是鋼渣做夢都沒想到,事情偏偏這麽巧,自己殺的人竟然是自己戀人的親哥哥。殺人的當時,他看了看那司機的嘴臉,根本沒法和小於聯係起來。


    觀眾看到這兒全傻了,整個事件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悲劇,鋼渣是想幫小於才去搶出租車的,可他卻因此殺死了小於的哥哥,這真的太悲哀了!


    鋼渣殺了人,銀幕前的觀眾對他卻沒有絲毫的痛恨,而是滿懷的理解與心痛,尤其是夜裏,鋼渣到停靈的地方,叫皮絆進去把小於帶出來。在路燈底下,他緊緊抱著小於,留著流不住說“對不起”的時候,觀眾非常感動,甚至有不少女觀眾在擦眼淚。


    幾天後的上午,鋼渣在樓上看到老黃和小崔拿著帽子來找小於,敏銳的感覺到警察是衝自己來的,知道自己必須離開。當天夜裏,鋼渣把小於拽到租住的房子裏,在床上瘋狂的折騰。事畢他亮開燈,抱著小於放在靠椅上,道:“我有事要處理,必須離開一段時間。”


    小於覺察到鋼渣這一走時間不會短,若是兩三天的外出,他根本不會說出來。但以前兩三天的分別,也足以讓小於撕心裂肺地痛起來。她的世界沒有聲音,尤其空寂,一天也不想離開眼前這個男人。小於做著手勢,焦慮地問他:“你說實話,是不是以後再也不來了?”


    鋼渣也有這種懷疑,畢竟自己沾了命案,這一去能不能回來,誰知道呢?不過他不想讓小於失望,就道:“時間可能比較長,但肯定要回來。”


    小於感覺鋼渣有些言不由衷,有些崩潰,哽噎起來,打手勢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你說個準確時間。”


    鋼渣想了想,做了個決定,比劃著道:“春節!”他見小於破涕為笑,打手勢道:“到那一天,你把店麵打扮得漂亮一點,貼對子掛燈籠,再備上一些鞭炮。到時候我一定回來看你!”


    鋼渣和皮絆當晚轉移了地方,搬到南岸區去了。


    張一謀不是那種特別擅長講故事的導演,張然則公認講故事能力強,即使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他也能夠講的精彩紛呈,在這一點上,張一謀非常佩服張然,甚至有些羨慕。如今看《一個人張燈結彩》看到這裏,他就更加佩服了。


    《一個人張燈結彩》小說在故事開始後不久,小於、鋼渣他們就粉墨登場,連鋼渣做炸彈這件事也說出來了。不過小說可以這麽寫,但電影要是這麽拍會顯得平鋪直述,缺乏懸念,整個故事會很平淡,因此,張然對整個故事的結構作了調整,改成三線敘事,像剝洋蔥似的,把將故事層層剝開。


    電影的第一條線是以老黃為線索,講老黃與小於、於心亮之間的交往;第二條線以小於為視角,主要講小於與鋼渣之間的戀情,這條線引出了關鍵道具帽子。小於給鋼渣買了頂帽子;而在於心亮被殺的現場,老黃發現了帽子;如此一來,懸念就有了。隨著老黃對帽子的追查,觀眾的情緒就不斷被調動。


    等到老黃他們鎖定鋼渣之後,故事的第三條線展開,這條線以鋼渣為線索,在呈現觀眾鋼渣與小於的交往同時,觀眾知道了鋼渣還在製造炸彈,準備搶銀行。於是,新的懸念馬上又產生了,鋼渣他們真的會搶銀行嗎?他們會成功嗎?


    在三條線索的交織中,故事情節逐漸展開,將一個原本簡單的故事講述得十分生動且深入,而且這三條線帶出了一係列的人物,將背後的社會、人際關係等更為深層的文化內容展現出來,讓整部電影具有了極強的現實意義。


    在張一謀看來,這三條線還有一個特別的地方,從老黃的角度看,小於是個單純漂亮,為人熱情的姑娘,但第二條線出來後,大家才知道真實的小於是什麽樣;在小於看來,鋼渣是真正懂自己,是溫柔的男人;等到第三條線展開,觀眾才知道在製造炸彈,準備搶銀行。電影中的人物,哪怕是朋友,是戀人,甚至是親人,但他們彼此間的認識都是片麵的。


    張然通過這種方式說明人與人之間充滿隔閡,你很難真正了解別人,進而說明,人的本質是孤獨的!


    張一謀抬頭看了張然一眼,張然通過這部電影達到了一個新境界,那是自己曾經努力想要達到,卻始終未能達到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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