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都準備好了!”第二副導演過來通知張然,準備工作已經準備好,馬上要開始拍攝了。


    蹲在牆角,雙眼緊閉的張然睜開眼睛,衝副導演點點頭,然後來到演區準備表演。


    下麵要拍的是今天的第二場戲,是鋼渣與老黃之間的對決。第一場是鋼渣與超市保安起衝突後,挾持了保安,這場戲因此群眾演員走位老出問題,拍了六遍才得以通過。拍完後,張然就一直蹲在牆角醞釀情緒,為這場對決的拍攝作準備。


    三台攝影機都已架好,演員們已經就位,烏爾善大聲喊叫著:“各組準備好,下麵我們就開始實拍看!爭取一條就過!”


    鏡頭中,張然右手緊緊夾著保安的脖子,超市外分局來客串的警察們都已經到位,超市門口李雪建他們幾個扮演警察的演員隨時準備進入。


    一切準備就緒,烏爾善開口喊道:“開始!”


    機器開始運轉,超市裏頓時安靜下來,李雪建、胡君和幾個警察走進了超市的大廳。一進入大廳,李雪建就看到腦門溜光的張然挾持著一個人質。


    在李雪建看張然的同時,張然也在看進來的警察,目光越過所有人,最後落在了李雪建身上。他用凶悍的眼神示意擋在他和李雪建之間的胡君挪一邊去,他隻想跟李雪建說話。


    張然看著李雪建道:“我認得你,你經常去小於那裏刮胡子。”


    李雪建回應道:“我也認得你。”


    張然目光緊緊盯著李雪建,就像盯著獵物的狼:“把我的兄弟放了,你知道他是誰。”


    李雪建麵容平靜地道:“我當然知道,皮文海是我抓到的。”


    張然眉毛跳了下,腮幫上的肌肉在跳動,他咬著牙,恨恨地道:“他媽的,果然是你!”


    張然知道眼前這個人不好對付,知道一定要用眼神搶先壓製住對方,要不然自己很快就會崩潰、完蛋,他用更加凶惡的眼神盯著李雪建,想要跟對方的目光來一次對撞,將對方的信心擊潰。


    但李雪建沒有跟張然對視,他的眼神有點飄,不大集中,有點似看非看,不住落在周邊一些莫名其妙的角落。其實這些是假動作,他真正最關注的是炸彈導線,他看到一股紅線纏在張然左手的拇指上,而綠線纏在同一隻手的中指上。對方顯然沒有精心準備好,兩股線都纏繞得粗糙,而且線頭剝除漆皮露出金屬線的部分也特別短。


    觀察清楚後,李雪建拋出一句話:“小夥子,你的炸彈有幾斤重?”


    張然一怔,自己沒有將炸彈放在秤上稱過,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李雪建笑了,神情中帶著一絲揶揄的味道:“瓤子裏灌幾斤藥,殼子用幾斤鋼材,未必你都沒有稱過?”


    張然嘴巴張了張,實在沒法回答,他確實沒有稱過。不過他心裏也清楚,對方是想打擊自己的信心,從而將自己擊潰。他怎麽可能讓對方如願。他突然笑了,露出滿嘴白牙:“等下弄響了,你不要捂耳朵。”


    張然聲音不大,語氣很隨意,完全沒有那種惡狠狠的味道,但這種隨意反而覺得讓人覺得不寒而栗,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這是一個完全不把生死當一回的瘋子。


    監視器後麵,所有人都在點頭,他們都感覺到了透骨的寒意,張然把亡命之徒的戾氣演繹得讓人毛骨悚然。


    “張老師演得真好啊!”烏爾善開口讚歎道,“張老師說,鋼渣這個人就像一隻在城市間流浪的狼狗,他既不能像狼那樣嘯傲山林,又不願意像土狗那樣認命,去在垃圾箱翻東西吃,他內心是驕傲的,覺得自己應該是王者,但現實很殘酷,整個城市根本就沒有他的立足之地,甚至連愛情都失去了,所以,他活不下去了,變得窮凶極惡,逮誰咬誰。”


    “是啊,現在他給人的感覺就像窮凶極惡的狼,隨時都要咬人!”馮遠征微微點頭,又看了一眼監視器中的李雪建一眼,“如果說張然這場表演是放的話,那麽李雪建老師的表演就是收,就像小說裏說的,他強由他強,明月照大江,真是一場精彩的對手戲啊!”


    張靜初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盯著監視器,在心裏為張然默默加油。


    被挾為人質的保安聽到這話差點被嚇出尿來,本來就瑟瑟發抖,此刻抖得更加厲害。


    張然覺得讓保安這麽抖下去,自己遲早會跟著抖起來。那是很糟糕的事。他喝斥道:“別抖了,你他媽別抖了。”保安自然不敢拂逆張然的意思,但身體就是不管不顧地抖個不停。張然又吼道:“你他嗎想死是不是?”


    李雪建目光閃了閃,張然狂躁的反應暴露了對方內心的不安,在這種情況下是不能輕易激怒對方的,應該減少對方的壓力。他看了看四周,認為大廳沒必要站這麽多警察。他點了幾個麵相年輕的,要他們守在外麵。那幾個警察心領神會地走出去。接下來,李雪建摸出一匣香煙,不但自己抽起來,還把煙淩空扔去,讓別的警察接住,一齊吞吐煙霧。


    小保安嚇癱了,身體抖不起來;但張然鋼渣仍在咆哮道:“別抖了,你他媽別抖了!”說完話,他才意識到人家並沒有抖,是自己腳底下傳來細密輕微的戰栗。一抬頭,他看見那李雪建狡黠的微笑。李雪建叼著煙,滿嘴煙牙充斥著揶揄的意味。


    張然突然覺得不對勁,厲聲叫道:“你往後退!”他提高嗓門,表示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中:“別以為我沒看見,你他媽往前跨了兩步!”


    李雪建攤開雙手,一臉的莫名其妙:“見鬼了,我根本就沒動!”


    張然有些懵,懷疑自己看錯了,在心裏問道,這老王八原先是站得這麽近嗎?就是這時,他抬眼看向李雪建,清晰地看見李雪建又往前跨了一腳。他眨了眨眼,有種抓住了對方的得意勁,心想,我沒看花眼,這老王八……


    在這個瞬間,李雪建注意到了張然眼神中的恍惚,突然發力,像一隻潛伏多時的獵豹,猛躥過去。他的眼裏,隻有張然的左手。就在靠近張然的一瞬,他手臂陡然一伸,正好握住左手的拇指。張然的手掌很厚實,蓄滿了力氣,他差點沒捏住。


    張然低估了李雪建的速度,還有他的握力。他見李雪建五十多來,身子有些佝僂,以為對方除了一顆腦袋還能用,其他的器官都開始生鏽了。他以為李雪建會跟電視中那些談判專家那樣,張開黑洞洞的嘴跟他羅列一通做人的道理,告誡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沒想到,這半老不老的老王八竟然先發製人,賣弄起速度來。


    張然發現李雪建捏住自己的手,第一反應就是要讓兩股線頭相碰,與對方同歸於盡,化為齏粉。他早就感覺不到希望了,沒打算活了。但李雪建力氣大得嚇人,一隻看似幹枯的手,卻像生鐵鑄的,根本就掙不開。


    掙紮中兩人摔在了地上,就像一隻滾地葫蘆,在地上滾來滾去。


    周邊的警察全都懵了,他們沒想到,這個足痕專家老黃性子竟比年輕人還火暴,竟然玩起了以快製快。這好像玩得也過於懸乎了,不符合刑偵課教案的教導啊!


    張然見怎麽也掙不開,便索性不再掙紮,而是抬起右手在李雪建身上猛砸,想讓他吃痛鬆手。這不是事前的設計,而是本能的反應。此時此刻,他就是鋼渣,他已經不想活了,現在想做的就是跟這個可惡的老王八同歸於盡。


    監視器前,烏爾善他們都緊張了,李雪建老師年紀這麽大了,被張然這麽拿拳頭砸,受得了嗎?更重要的是萬一他控製不住,鬆開了手,整個表演就廢掉了。


    張然拳頭很重,砸得李雪建很痛,但他沒有跳起來說怎麽真打啊,更沒有鬆手。此時他也完全進入了角色,他就是警察老黃,打自己的是殺人犯鋼渣。他知道自己不能鬆手,一鬆手炸彈就會爆炸,就奮起平生力氣去掰對方的手指,他掰得很用力,甚至聽見了對方手骨駁動的響聲。


    直到這時,胡君他們才回過神來,把煙扔掉,向兩人撲過去,將張然死死壓住。


    在這個瞬間,張然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抬頭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那叫聲簡直不像人類的聲音,而是一隻窮途末路的狼發出的絕望嚎叫,那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在烏爾善喊“停”幾秒之後,張然依然有些恍惚,神情空洞的坐在地上,覺得周圍的聲音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他腦海中的“鋼渣”漸漸遠離,“張然”重新回到身體中,他告訴自己,剛才所感受到的都是規定情境,都是假的。


    張然雙手捧著臉,用力搓了搓,振奮精神站了起來。他突然感覺到左手拇指有點疼,剛才李雪建掰得很用力,簡直快把他的手指掰斷了。他抬起手看了看,上門沾滿了血跡。他動了動拇指,有些疼,但活動自如,應該沒神馬問題。他將手掌翻來翻去的看,上麵沒有傷口,意識到不是自己的血,扭頭對李雪建道:“李老師,你的手是不是受傷了?”


    李雪建五十多歲了,身體不是特別好,這場戲拍下來,累得夠嗆,正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聽到張然的話,他頓時感覺手掌火辣辣的疼,抬起一看,掌心被紮破了,滿手都是血,就道:“剛才我抓你的手的時候,被金屬線紮破了,沒事的!”


    張然大叫:“醫生,醫生!趕緊過來給李老師包紮一下!”《一個人張燈結彩》劇組有專門的醫生,任何一場戲都有醫生在場,發現演員受傷可以馬上進行處理。


    醫生馬上提著醫藥箱過來,給李雪建檢查消毒,而張然來到了超市外的“大本營”,將剛剛拍攝的鏡頭調出來,看拍攝的效果。


    表演、聲音、調度都沒有問題,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好!


    張然站了起來,饑餓與匹配都湧了上來,大聲喊道:“過了!今天上午的拍攝就到這裏,收工!”


    說完,張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將麵前的營養快線一口氣喝幹,又倒了一把葡萄幹,塞在嘴裏。這幾天都沒有好好吃飯,早上又沒有吃東西,他真的太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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