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張錚本身就是驚世駭俗的性格,才能容忍岑青的大放厥詞;同樣的緣故,岑青在其他人麵前,倒也不會這樣的放浪形骸。


    知己的感覺很是奇怪,就像是看到了鏡中的自己,做鬼臉,摳腳丫,這樣隱私惡俗的事情在人前自然不能去做,但在鏡子前麵偶爾做做還是無妨的。


    當然,由於岑青的身軀是個女相,知己這兩個字說起來總有種怪怪的感覺。他調笑了張錚片刻,便重新肅容站起來道:“我們去找你妹吧。”


    “是找我的堂妹張鈺。”張錚被岑青坑了許多次,對岑青某些用詞已經有了警惕之心,知道“你妹”並不是簡單的你妹妹,瞪著眼睛糾正道。


    “天地良心,我這次絕對是無意的。”岑青舉手道歉道。


    然而張錚根本不去理會他,一邊找出其它衣服一邊道:“五鬼因為經常在宅子裏鬧騰,被張鈺放到了清波門附近的仇王府,你是先去接五鬼還是先去找張鈺?”


    “仇王府?”岑青怔了怔,耳畔忽然響起一首音韻悠揚的歌兒來,“仇王府本是荒涼地,借幻術腐朽變神奇。斷垣殘壁都修好,荒草廢丘要遷移……”


    片刻之後,他發現張錚正在用古怪的眼光望著他,忍不住問道:“你看我做什麽?”


    “你的俚歌兒唱的很好聽。”張錚點頭稱讚,“舞跳得也很好。”


    “我……唱了嗎?”岑青一臉蒙逼,迅速地收回有些別扭的手腳姿勢,自己果然被神曲洗腦得太厲害了麽?


    不過,五鬼、仇王府、小青,這種劇情上的巧合,怎麽都覺得似乎被什麽安排好的樣子,岑青抬手指揉了揉額頭,心中甚是古怪,莫非日後自己還真的會跑到錢塘縣衙偷官銀去——自己腦殼有恙啊靈鐲裏黃金五千兩還要去偷官銀?


    “我先去接五鬼。”岑青道,無論如何,這五個家夥對自己倒是忠心耿耿,不能隨意把他們丟在那裏不管吧。


    “那你再給我唱首歌?”張錚換上一身慘綠的錦袍,看起來像隻螞蚱一般,腳下不動,嘴裏央求道。


    岑青挑了挑眉毛:“接著唱隔壁老王好麽?我後麵還有兩段。”


    “我們走吧。”


    出門的時候已近午時,天上的雪片漸漸地小了起來,地麵上隻有兩三寸深的積雪,踏上去咯吱咯吱地響。從崇新門內走到清波門,恰好穿南城而過,約有四五裏的路程。兩人也未動用靈力道法,一邊欣賞著漸漸露出真容的雪後臨安,一邊沿著大街小巷走了過去。


    “仇王府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你不是唱了麽,仇王府本是荒涼地……”張錚側過臉瞥了岑青一眼,解釋道,“這位仇王,算起來應該是趙鬆的爺叔,是太祖一係的封王,前朝時候因為謀反被下獄,他的宅邸就此荒涼下來。封給朝中大臣和其它王爺不合適,賣給商賈更不合適,小家小戶的平民又買不起,就一直這麽扔著,一扔將近百年了。”


    “嘁……我還以為是因為鬧鬼而賣不出呢。”岑青噓了一聲,然後發現張錚又在用怪怪的眼光看著他,頓時明白過來,“嗬嗬……被張鈺這麽一扔,還真是鬧鬼了。”


    ……


    仇王府裏自從十幾天前突然多了五隻野鬼,還是五隻野賭鬼。


    宋二郎的手下被仇王府中的厲鬼毆打的事情終究沒有掩蓋下去,沒過兩日便在柴市上傳揚開來,有那膽大好奇的人趁夜前往,便聽到黑暗的宅邸裏有人呼盧喝雉的聲音,但如果推門進去,便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看不到。往往轉悠了半晌,發現自己還在雙茶巷的街道中間。


    若是白日裏叫了許多人結眾前往,卻又翻遍宅邸什麽都找不到,然而若是有人落單,便會聽到某處傳來骰子響動,偶爾有人還會頸上發涼,仿佛被人惡作劇地吹了口氣。三番五次之後,大家便漸漸地心生怯意,雖然嘴裏說著不信,卻是沒人敢再往仇王府走近一步了,就連遠遠地看到風吹那兩扇破破爛爛的大門,也覺得有厲鬼藏身其後。


    發生這樣的事情,最為忿恨的便是宋二郎,仇王府鬧鬼的事情傳開,最受牽連的便是對門的財神廟。那財神廟原本因為他的事跡在前,多多少少還能維持些香火,如今卻是除了他一人燒香之外,再無半點香火了。


    手下們的遭遇他親眼所見,不過並不怎麽害怕,原想著找到那位道法高深的茅山道士前來捉鬼,順便還能提升一番財神廟的人氣,結果尋了十來天,那原本一直擺攤的茅山道士人影杳然,不知究竟去了哪裏,甚至連個口信也沒有給他留下半句。


    “臭道士,乃個熊。”他站在巷口,已是不想再往雙茶巷內走進半步。


    起初落魄的時候,他偶然間遇到這位茅山道士,指點他去玄壇財神廟裏求機遇。機遇正如他所說的,自從做了那一夢之後,事事順暢無比,連遇貴人相助,可以說達到了人在家中坐,財從天上來的地步。


    但是他並沒有向外說出另外一半事實,那位玄壇財神幫助他的代價,便是讓黑虎吞噬了他一半的身軀,並讓他以眾生香火為代價來換取自己被吃掉的血肉,在旁人眼中,他行止舉動一如常人,然而在他自己的眼中,胸口往下早已是白骨森森。每一次關上廟門上香,都是黑虎一口口噬咬他血肉的時候。


    ——這世上,原本便沒有什麽天降的橫財,如果有,那麽底下一定是讓人墮入地獄的陷阱。


    失去了半身的血肉,連腸胃都被那黑虎吞噬,宋二郎即便坐擁花不盡的錢財,可美食在口不能飽腹,美人在懷無法享受,上好的馬車坐上去也隻感覺劇烈的疼痛,因而性格變得愈發陰沉狠戾起來。


    “香火……”


    他咬著牙一步一步地走上仇王府的台階,推開搖搖晃晃的破爛大門,舉起手中繚繞著凶煞黑氣的尖刀:“你們奪取了我的香火,我要殺了你們。”


    半個時辰之後,岑青與張錚結伴走入了雙茶巷。


    “我嗅到了讓人厭惡的神靈的味道。”


    岑青皺起眉頭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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