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東的一處大宅子門前,寒向藍踟躕不前,卻又不舍得離開。


    麵前的大宅子比之夏家的祖宅更見氣派,門口的石獅子威武雄渾,朱漆大門之上碗大的銅釘鋥亮,再沒見識寒向藍也知道這門戶要比之夏家高出太多——官家。


    她摸摸荷包裏的玉佩,一麵畏縮著,覺得這是自己無論如何徒勞的伸出手去夠也夠不上的人家,一麵卻又懷著僥幸覺得:這也算不上她自己攀上來,他連定情信物也送了,也收了自己的荷包,無論如何這玉佩是做不了假的!


    自在護國寺見過一麵之後,她再不曾見過那人,魂裏夢裏都是他的身影,當日離開之時,她還含羞帶怯報了自己家門,隻想著他會去自己家裏提親。


    他也報了家門,隻道有事來找他。


    寒向藍等了這一個月也不見媒人上門,望眼欲穿,再等不得了,跟夏南星扯了個幌子,謊說要上街去買繡花的絲線,也不帶人便隻身過來了。到得門前才知道,門戶之高超出她的想象。


    這會兒她心裏油煎水滾一般,隻想著難道是他要提親,家裏長輩不同意,將他給關了起來?


    又或者他可是被甚事給絆住了?


    就算是知道她一個姑娘家沒有隻身往男家門上來的道理,可這一腔相思卻著實無處安放,攪得她日夜坐臥不安。


    守門的小廝偷偷打量她好多回了,他將門口有個姑娘來來回回走動的事兒報到了後院去,後院水榭之上的涼亭裏,秦少宗正一個人喝酒無聊,叫了四個府裏養著的樂姬吹拉彈唱,他身邊的長隨劉保就在亭外不遠處候著,聽得門上報來的信兒,悄摸退出來去大門口瞧一眼,頓時失笑。


    原來是她!


    劉保暗歎自家二公子風流,自來了洛陽城便樂不思蜀了。原來隻是找了個要服侍長輩的借口跟著伴駕的父親秦瑱來了,走的時候還跟華陽大長公主麵前拍著胸脯保證:「祖母,孫兒這次跟著父親去,定將父親服侍的好好的,督促他身邊的那些人別偷懶!」最後偷懶的卻是他。


    秦少宗到了洛陽城,見得市井繁華,雖比不得長安,若能不跟著秦瑱同行,卻是說不盡的逍遙日子。聽得要出發,提前十天半月便開始裝病,直等秦瑱跟著聖駕南下之後,他這「病」才算是好了,在洛陽裏開始撒著歡子的玩,朝夕尋歡,猶如脫韁的野馬,尋常都難得回府的。


    最近這是在外麵玩的累了,才回府歇著了。就這還是不能安生下來,見天的招了唱曲子彈琴的來樂嗬。


    那日他原本是準備去胭脂鋪子裏買幾盒胭脂來打賞行院裏的粉頭,卻不意碰上了這小門小戶的女子,便興起了逗弄的心思,送了她一盒玉容膏,還順口提了提改日要去護國寺。


    若是這女子無意,不去護國寺,便什麽事兒也沒有了。


    可歎那女子看不穿,果如飛蛾撲燈一般,攆著二公子就來了。


    劉保踱回去,在秦少宗耳邊一報,他頓時大樂:」早說了良家女子也不見得就比青樓的姐兒三貞九烈了,這不就來了?「遣了彈唱的樂姬退下,徑回房裏去了,讓劉保去帶人。


    就跟撒餌一般,秦少宗在長安城裏風流的名聲可也不是白賺的,頂著一副溫文無害的皮囊,不知道打動了多少閨中女子的心,心甘情願投入他的懷抱。


    秦府裏的側門打開,劉保急步過來,到得寒向藍麵前關切的問一句:」姑娘可是有急事?「這個人她見過,就是跟在心上人身邊的人。


    寒向藍瞬間就覺得方才一直提著的一口氣緩緩落了地。他的從人都對自己這般的客氣,自然是主子心裏有她了。」我就想著……許久不見他,他可是……身上不好?「劉保忍著笑意裝做個憂心的模樣,連連點頭:」可不是嘛,公子病了這許多日子,還睡裏夢裏的念叨姑娘呢。可喜姑娘今兒來了,不如隨我去瞧瞧公子!家裏長輩都在長安,這別院裏操持的人可一個也沒有,公子身邊也是少個貼心人……「寒向藍頓時急巴巴就要進去瞧一瞧,跟著劉保邁過了秦府的角門,跨進了門檻。


    過了六月入了七月,天氣還是一樣高溫難耐,夏芍藥懷著身孕,隻覺得肚裏揣著一團火似的,燒的整個人都燒的慌,見天的脾氣不好,橫挑鼻子豎挑眼,總覺得身上心裏難受。


    夏南天安慰她:」待入了秋就好了,到時候爹爹跟景行帶著你去莊上住。「旁人入了夏都去莊上避暑,夏家卻是要賣花談生意的,走不開。真要去避暑,隻有到了八月底九月頭上,家裏花木分株再植,方得空。


    隻今年不同往日,還有燕王府的生意要料理,恐怕到時候翁婿兩不能同時走開。


    這時候何娉婷來夏家,對她來也算得有個能排遣寂寞的人。隻何娉婷再瞧她,眼神裏就夾雜著莫名的深意。


    果然扳著指頭將她周圍認識的閨秀數一圈,從人品才貌都沒有能比得上夏芍藥的——給兄長娶媳婦,她自己不在被比較之例。


    這時候就有些替自家兄長惋惜了,到底二人也是沒緣份。


    二人談笑之間還提起何大郎,」我哥哥如今還不肯成親,都愁死我娘了。「同在生意場上廝殺,夏芍藥早離何大郎風流之名,還笑嘻嘻調侃何娉婷:」前麵有你哥哥擋著,豈不正合了你意,一時半刻不必嫁出去?「」我倒是羨慕你招贅了進來,自己還是自由自在的。「素娥正端了葡萄與蜜瓜進來,卻是分了兩份的,擺在兩人麵前。


    二人就坐在東次間的羅漢床上,中間擺著一張黃花梨描金小炕桌,偏還要分兩份,夏芍藥上手就朝著何娉婷麵前的碟子伸了過去,被素娥伸手攔住 :「姑娘,姑爺叮囑過不能吃冰的。何大姑娘的這兩盤都進裏冰過的,姑娘萬不能吃!「夏芍藥悻悻住了手,反問她,「被管頭管腳,現在還羨慕嗎?」


    何娉婷頓時大樂,」被夫婿管著總比被婆婆管著強,難道他還會一日三餐給你立規矩?「素娥頓時抿嘴笑:」我們家姑娘給姑爺立規矩還差不多,天天吃飯姑爺在旁陪著挾菜,喜歡的吃兩口,不喜歡的還要哄著吃。「被夏芍藥一瞪,」這丫頭——「她才不怕,笑盈盈退下去之前還可以在旁候著沏茶看點心的丁香:「看著姑娘點,別讓她吃冰的果子。」


    「丫頭們都反了天了!」


    何娉婷回家裏之後,被何太太拖著哭訴了半日自己如何艱辛如何不容易,總之就是看不到他們兄妹成親,她死也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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