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上。」孟桑榆屈膝行禮,拽著濕漉漉的裙擺走了出去,看見等候在殿外的銀翠和碧水,忽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抽風的皇帝比冷酷無情的皇帝難對付一萬倍!


    等女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周武帝才緩緩收回視線,臉上露出一個苦澀到極致的笑容。


    「朕哪點做的不好?她要故意傷害自己,就為了早點擺脫朕?」他朝殿內一角安靜佇立的常喜看去。


    常喜雖然不是太監,可也是不沾女色的暗衛,他愣了愣,拱手道,「皇上做得很好……」話到這裏他哽住了,不知該如何接口。


    「做得很好?」周武帝仰倒在龍榻上,喃喃自語,半晌後狠狠錘擊床麵,恍然大悟的開口,「朕知道了,就是因為朕待她太好,她才急於擺脫朕!她一定以為朕是假冒的!」話落,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心裏的苦澀滋味更加濃烈。


    對德妃娘娘太好德妃娘娘就以為您是假的?那您以前得對她多差啊?常喜退到角落,暗自琢磨。


    碧霄宮裏,孟桑榆前腳才跨進宮門,杜太醫後腳就到了,見傷口隻是略紅,並不嚴重,送了一瓶燙傷膏,又交待了很多注意事項便匆匆離開了。皇上還在乾清宮裏等著他回去複命呢。


    「娘娘,奴婢給您擦藥。」馮嬤嬤滿臉心疼的執起主子的手,挑了一撮藥膏細細塗抹。


    「娘娘,皇上是假的吧?您故意弄傷自己就是為了脫身?」銀翠眼珠子轉了轉,低聲猜測。


    「不,是真的。大概昏迷的太久,記憶有些錯亂。日子久了會恢複吧。」孟桑榆揉了揉額角,隻能拿這種理由來解釋周武帝今天的抽風行為。


    「是真的?那就好,那就好!」馮嬤嬤衝上天拜了拜,拉住主子衣擺,焦急的開口,「娘娘您去求求皇上,讓他加派人手去尋國公爺吧,已經七八天了,國公爺還是生死未卜。」


    「我下午就去。」孟桑榆點頭,臉上露出幾分凝重。父親還未有消息傳來,一定還活著。皇帝畢竟是皇帝,即便幾乎被人奪權,可一旦他回來,手裏能掌控的力量還是極其可怕的。如果有他麾下的暗衛幫忙,找到父親的幾率會更大,如此,下午少不得要出賣些色相。


    想到這裏,她一點一點擦去臉上的脂粉,簡單洗漱了一番準備睡個美容覺,好養足了精神去對付抽風帝。


    就在這時,殿外走來一名醫女,手裏拿著一碗冒著白色霧氣的湯藥。


    「怎麽,怎麽還是要喝藥啊?」馮嬤嬤臉色蒼白。不用問了,這皇帝一定是真的!


    那醫女隻是笑一笑,跪到孟桑榆麵前,雙手高舉藥碗,畢恭畢敬的說道,「請娘娘喝藥。」


    「娘娘別……」馮嬤嬤伸手想要攔阻,可孟桑榆已先行拿起了藥碗,仰頭一口喝光。這個時候,馮嬤嬤特別想念阿寶,那個鬼靈精一定有辦法把藥碗碰翻。隻可惜娘娘堅決不許她們再找。


    「下去吧。」將藥碗遞回去,孟桑榆揮手。別以為她沒看見這醫女盯視的目光,若她不乖乖喝藥,後麵指不定有十碗八碗在等著她。這樣也好,她一點也不想要那個男人的孩子。沒有孩子,她隻需為自己鬥上半輩子,下半輩子還可以得個安閑自在,看著別人去鬥,但有了孩子,她還得把自己的下半生也搭上,陪著孩子一塊兒去鬥。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她已經太累了!


    「娘娘……」馮嬤嬤眼裏含著淚,繞著主子直轉圈。眼看著身體已經養好了大半,如今又毀了,皇上怎麽能這樣狠心?


    「無事,我一個人更加自在。」孟桑榆淡淡一笑,任由肅著臉的銀翠和碧水幫她整理好一頭青絲,然後懶懶的窩進溫暖的被褥裏,頭一沾枕,呼吸很快就平順了。若事事煩惱糾結,在這宮裏別想有一天好日子可過,她不會讓自己成為心理陰暗,整日痛苦不堪的傻貨。當人不能反抗生活的時候,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順應生活,盡量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


    睡了半個時辰,碧水準時將她叫起,又該去乾清宮侍疾了。


    將頭發挽成一個鬆鬆的墜馬髻,鬢邊斜插一支鎏金點翠步搖,打開麵前的瓶瓶罐罐,孟桑榆撫了撫唇角,又將它們一一蓋上了。既然皇上喜歡,她就不塗了,如今宮裏的高位嬪妃隻她一個是清白之身,皇上對她熱情一點可以理解。她便利用這個機會將父親救回來再說,來年有新的秀女進宮,也不知是誰過誰的河,誰拆誰的橋。


    勾唇一笑,她隻在臉上抹了一點香膏,在唇間點了一滴凝露便素著臉施施然往乾清宮而去。凜冽的寒風很快就將她白淨透明的小臉刮得微紅。


    十七歲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紀,逆風中搖曳而來的少女欺霜賽雪,明眸皓齒,似一株盛放的白梅。周武帝站在宮門口負手眺望,看見那逐漸走近的倩影,漆黑的眼眸微微發亮。


    走回大殿,他鋪開一張絹紙,對佇立在桌邊的常喜沉聲命令,「替朕磨墨。」


    「皇上,您肩傷未愈,想要練字還是等傷愈再說吧。」常喜連忙恭聲勸阻。


    「無事,隻寫幾個字罷了。」他擺手,靜立片刻,聽聞女人輕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這才拿起狼嚎,在絹紙上大筆揮就。


    孟桑榆進來時看見的便是禦桌前凝神練字的周武帝。男人斜飛入鬢的濃眉微微蹙起,略顯涼薄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專注的表情使他本就俊美無儔的臉更顯魅力。這無疑是一個極富吸引力的男人,且還有著這世間最至高無上的權利,難怪宮中那麽多女人為他欲-生-欲-死。


    她眼神清明,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款款走過去,在男人身邊站定,目光向桌上的絹紙看去。筆走遊龍,一個個霸氣昭彰的草書躍然紙上,一股凜冽的王者之風撲麵而來,令人為之折服。這是獨屬於周武帝的字跡,常人隻能模仿其形,難以模仿其神。


    果然是真的!孟桑榆眸色微閃,接過常喜的墨條,親自為男人磨墨。


    她一動作,周武帝仿似才發現她一般,立即放下狼嚎,自然的去撩她的袖子,查看她燙傷的手腕,見紅斑已經消退,冷硬的麵部線條立即柔軟下來。桑榆果然還是有分寸的,從不會為了旁人去傷害自己,這點很好。


    「桑榆你來了,朕這幾個字,你看如何?」捏捏她蔥白的指尖,周武帝朝絹紙指去,心中暗道:認不得人,字總該認識吧。


    「臣妾見過皇上。」孟桑榆想要屈膝行禮,被男人大力拉起,自然而然的擁入懷中,滾燙而熾熱的男性氣息充溢了她的鼻端。沒興趣探究男人忽然改變的稱謂,她盈盈一笑,柔聲道,「皇上的字自然是極好的。」


    「不要敷衍朕。」男人微熱的薄唇貼在她耳邊,低沉渾厚的嗓音敲擊著她的耳膜,帶來一股戰栗之感。濃濃的曖昧氣息將兩人的身體,連同周圍的空氣都黏著在了一起。


    孟桑榆耳尖微動,臉上的假笑更加燦爛,「皇上也知道,臣妾不通文墨,真要臣妾說出個一二三來,皇上不是純粹為難臣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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