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前一片混亂,這騎兵不比步卒,步卒看到前方危險,或可以止步,這騎兵挾帶著衝勢而來,卻是如何止不住的,前麵幾個騎兵撞上了如林的矛陣,後麵的騎兵想要勒僵也是勒不住的。


    一時間,隻聽得人喊馬嘶,哪裏還有半點剛剛從吊橋裏衝出來的凶悍模樣。


    好不容易在陣前止住了前衝的勢頭,最後麵的幾個騎兵,卻是分開,朝著方陣的兩側小跑去,陣前血淋淋的同伴的屍體告訴他們,憑著這二三十匹馬,怕是很難衝開這個陣勢。


    “這是哪裏來的官兵,老子打了這麽多年的仗,還沒見過這樣古怪的,叫弟兄們從那兩邊衝一衝!”說這話的,是這莊子裏的一個潰兵頭目,叫丘時,原本他是孔有德軍中的一小旗,成了潰兵之後,靠著劫掠度日,打下這大夏莊後,又收攏了一些昔日的同袍,盤踞在此。


    他和他的手下都是軍中出身,平日裏自然以軍法約束,這百來號人,在他的手下整治起來,竟然有了幾分精銳官兵的模樣,前段日子高密縣铩羽而歸,更是讓他有了幾分自大,他自問隻要不是山東總兵派大軍來清剿,這附近的軍兵鄉勇怕是不敢再捋他的虎須了。


    眼前的這些兵,是在是古怪了一點,說是大明的官兵吧,卻大都是一身的短靠,連一身破爛的鴛鴦戰襖都沒有,看起來,分明是一群莊稼漢,但是,他們手中的長矛,卻是實實在在的製式兵器,而且,這些長矛,比起大明軍中的長矛更長了幾尺,要說是其他的流民來搶地盤,卻又不像。


    他有點後悔自己貿然出擊了,但是事已至此,說再多也是沒用,他隻能指望這軍陣轉動不靈活,自己的這些騎馬的手下,能夠從側麵衝開幾個缺口,到時候,他莊子裏的步卒再掩殺出來,這戰局就沒有懸念了。


    有人在莊子的圍牆上吆喝了幾聲,在陣前躊躇的那些騎兵,開始朝著旁邊小跑起來,看樣子,準備換一個方向衝擊了。


    這兵書上說,用兵聚散如常是為上,但是,即便是朝廷的精銳結成的陣勢,短時間內轉向,也肯定會混亂不堪,丘時覺得,自己要是能抓住這個機會,未免不能將這隻遠到而來的人馬打散。現在天都快黑了,這些軍兵被打散了,收攏起來,怕是沒那麽容易了。


    攻擊軍陣的左側,這是一個稍微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的,騎兵們的衝擊,也是選擇了這個方向,看到那些馬匹,已經開始發力,餘風冷冷一笑,“聽我號令,向左轉!”


    轉瞬之間,原本正對著吊橋的方陣,轟隆一聲大響,竟然齊齊轉了一個方向,變得正麵麵對來衝陣的騎兵。


    馬兒是有靈性的動物,即便是在聽主人的操控,也不會朝著明晃晃的矛尖上去撞,眼見麵前的長矛,不少馬兒都不顧主人的驅策,自己朝著兩邊沒有長矛的空處跑去,更有跑的急的,竟然將身上的騎兵都顛下馬來。


    “土雞瓦狗!”餘風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絲譏笑,原本開戰之前的絲絲擔心,此刻已經是一點不剩,隻剩下滿腔的豪情了,眼前的這一切,給予了他極大的信心。


    “趙貴!”


    “在!”


    “帶著你的人打進去!”


    旁邊還有幾十個騎兵逡巡,餘風不敢散去陣勢,但是,從陣中抽出一個小旗攻打這莊子,卻是可以辦到的,那莊子的吊橋,從騎兵們衝出來起,就沒有放下來,此時趁勢衝進莊子去,卻是再好不過的時機了。


    見到這些長矛兵,拿著武器朝著吊橋衝來,莊子裏的人開始慌了起來,有人大聲吆喝的下著命令,更有人已經開始將吊橋升起來。


    餘風豈能讓他們如願,一聲令下,他身邊拿著腰刀的護衛,登時衝出去一半,這些人在這兩百人裏,算是出類拔萃的,要不然,也當不了餘風的護衛,隻見他們冒著牆上零星的箭支,幾下就靠近大門,刷刷幾刀,就將正在緩緩升起的吊橋的繩子砍斷。


    長矛兵蜂擁這衝進這莊子,莊子裏竟然沒有組織有效的抵抗,看來,這莊子的實力,大半都是在這些騎兵的身上了,餘風將眼光放在自己陣側那些一直逡巡著的騎兵那邊去,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那些騎兵見到餘風的兵已經衝進了莊子,竟然沒有絲毫的猶豫,紛紛策馬揚鞭而去,棄莊子裏的人不顧了。


    聽得莊子裏喊殺陣陣,又看到身邊趙登和劉小六躍躍欲試的樣子,餘風笑道:“那麽也去吧,莫叫功勞叫趙貴一個人搶了去,記得我給你們說的規矩,如有抵抗,格殺勿論!”


    “私掠奸淫者,殺,不聽號令者,殺,畏縮不前者,殺。”


    趙登和劉小六大聲唱著餘風定下的規矩,帶著手下的人朝著莊子裏殺去,莊子裏了不起就是一百來號潰兵,除去這二三十個騎兵,不過幾十號人,這近兩百號如虎似郎的軍兵衝了進去,哪裏有什麽還手之力,隻聽得慘叫聲連連,聲音漸漸朝著莊子的後麵漸漸淡去。


    餘風跟在隊伍的後麵,慢慢的走進莊子,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浸濕了,這短短的不到一刻鍾的交鋒,透支了他大部分的精氣神,這傍晚的風吹在他身上,盡然有幾分寒意。


    走進吊橋,地下不時可見一灘灘的血跡和身上被紮了幾個窟窿的賊人,更有幾個跪著的賊人,在幾個士兵的看管下,瑟瑟發抖。身邊的幾個護衛,手按著腰刀,警惕的看著四周,生怕有躲在哪裏的賊人突然竄出來,威脅到他們的頭領。


    莊子後麵,隱隱還有廝殺聲,不過,前麵似乎已經全部肅清了。餘風徑直走到院牆邊的水井旁,打起一盆清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一把臉,到了現在,已經算是完勝了。既練了兵,升官也指日可待,沒準還能從這些賊人的巢穴中搜出一些金銀來貼補一下軍資。餘風盤算,即便是得到這些財物,這千戶和指揮使哪裏,一定是少不了他們一分的,有了他們的幫腔,自己的這份功勞,才會更加穩當。


    “大人!”一個挎著腰刀的護衛跑莊子後麵跑來:“抓到賊首了!”


    “哦!”餘風笑笑,“走,去會會他!”


    說抓到賊首,卻是有點言過其實了,說堵住了賊首更貼切一些。真實的情況是,劉小六帶著手下的兵丁,將丘時和他的幾個親隨逼進了後宅的一個院落裏,這丘時上天無門,入地無路,是怎麽樣也逃不掉了的。當劉小六吆喝軍兵準備衝進去,將這些負隅頑抗的家夥,全部幹掉的時候,裏麵的有人卻是喊話了:“外麵的人莫要動手,我這裏有劫掠來的不義之財,要獻給你們大人!”


    這劉小六本來就是機靈的人,得到餘風賞識,成了領著一隊人的小旗,對餘風忠心耿耿那是自不必說。但是,同樣是小旗,和餘風的妻弟趙登相比,他少了那麽一份親近,和趙貴相比,他又少了那麽一份穩重,這在他心裏總是有點感到自己地位不及這兩人,因此做事情,特別小心翼翼,生怕犯錯,失去了餘風的眷顧。眼見這院子裏的人這麽一喊,不管是真是假,卻是沒有再衝進去了,隻是令人速速報與餘風知曉,等待餘風來做決斷。


    這個時候,莊子裏的戰鬥,已經是接近了尾聲,除了幾個見勢不妙丟下武器求饒的保全了性命,那些拿著兵器頑抗的家夥,都已經成為長矛下的亡魂。


    餘風走進這個院落,包圍在院落外麵的兵丁,紛紛讓出一條路來,更有人朝著裏麵喊道:“裏麵的人聽著,我們大人來了,馬上丟下武器出來,要不然,我們就衝進來了!”


    餘風也不出聲,靜靜的看著院落的出口,這喊話聲過了沒多久,就聽得幾聲當啷當啷,幾把鋼刀丟了出來,餘風定睛一看,裏麵居然還有一把分水峨眉刺,不禁暗暗好笑,這到底是潰兵還是水匪啊!


    “外麵的軍爺,我們出來了!別動手啊!”裏麵的人喊著,幾個畏畏縮縮的人影露出頭了。這幾個人影倒也有眼色,一眼就看出站在前頭的餘風,是為首之人,立刻毫不猶豫的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你有不義之財要獻與我?”餘風笑吟吟的說道,與他周圍渾身血跡的兵丁相比,他現在的樣子,簡直純潔得象一個天使,當然,這個感覺的前提是,丘時要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天使這麽一種生物。可惜的是,丘時現在,看到笑吟吟的餘風,腦子裏別的想法全沒有了,他隻知道,這個貌似溫和的人,殺起人來,一點都不手軟,更是將他辛苦攢下的這點小基業打得煙消雲散。


    “是的!小人罪孽深重,自知必死,但是,小人這個兄弟……”他指指身邊一個瘦弱的少年,“卻是沒有造多大的孽的,望大人網開一麵!放他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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