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保是個很有辦法的人。


    他有一種不動聲色就讓對手吐血的本事。


    例如,五阿哥現在就十分的想吐兩口血出來。


    鈕祜祿.善保是女人嗎?


    啥都管,重華宮做飯的事兒都管!


    不但管,還管的頭頭是道兒,叫皇太後讚不絕口。


    太後與皇帝、妃嬪聊天,“天漸涼了,皇帝吃東西要注意身子,莫要貪涼。昨兒個重華宮進了一樣甜點,味兒很好。裏頭有橙肉、還有淡淡的酒香,一個薄薄的帶著奶香味兒的小薄餅。難得還都是熱的,很適合這個節氣用。我吃了很好,皇帝吃過沒?”


    乾隆點頭,“朕也嚐了,叫什麽酒煮橙什麽來著。味兒不賴。”


    舒妃忙附和,“七阿哥真是一片孝心。”


    乾隆笑道,“是啊,福康安素來是這樣。有什麽好的都想著朕和老佛爺。記得他小時候,白天在老佛爺這兒吃了什麽好點心,還會偷藏在袖子裏帶回養心殿給朕吃,以為朕平日裏吃不到呢。”


    太後憶及從前,也極喜樂,笑道,“這孩子就是實誠。”


    慈寧宮裏母慈子孝妃賢,令妃回了延禧宮點撥五阿哥道,“五阿哥,有什麽新鮮吃食,你跟小燕子也往太後、皇上那兒孝敬孝敬,你看重華宮,七阿哥多會討巧,一樣甜點,老佛爺跟皇上誇了半天呢。你這也大婚了,不能再跟從前似的馬虎了。”


    五阿哥咬了咬牙,“福康安那家夥,連紅豆沙、綠豆沙都嚐不出來,知道什麽甜點,八成是善保的鬼主意!”


    “別管誰的主意。”令妃歎道,“你是做哥哥的,萬不能落在後麵。我瞧著萬歲對你和小燕子寵愛不衰,趁著萬壽的熱乎勁兒,更得再接再勵。別叫人比下去。”


    “他畢竟是……”福康安的身世真叫人泄氣。打根兒裏就矮人家一頭。


    “五阿哥,恕我直言,先前重華宮跟你就不和,皇上為何讓你住景陽宮?六阿哥、八阿哥可都是出宮建府了。”令妃低聲道,“聖祖年間,理密親王身份高不高貴,又是何下場……”


    五阿哥被令妃打了雞血,同小燕子商量,小燕子拍胸脯打飯票,立誌為丈夫分憂。


    第二日捧了一壇臭豆腐給老太後送了去做下飯菜,太後差點給熏得暈過去。太後怒道,“這是什麽意思?弄了些臭哄哄的東西來倒哀家的胃口!”直接命人將小燕子趕了出去,晴兒侍奉著老佛爺遞到偏殿,換了衣裳,宮人重新擦地熏香。


    晴兒柔聲細氣的勸道,“五福晉就是這樣大咧咧的性子,這東西,興許是五福晉喜歡,才特意弄來孝敬您的。就是瞧著五阿哥的一片孝心,您也別生氣了。不然,豈不是叫五阿哥、五福晉心有不安麽?”


    “他們還心有不安!我都要被這個小燕子氣死了!”太後啪啪的拍桌子,對晴兒抱怨道,“孝敬我!有這樣孝敬的?多少人孝敬我,也沒拿這種臭哄哄的東西來孝敬的!聞著就惡心!”


    晴兒細細勸解了半天,太後才算消了氣。


    中午,重華宮又差人送了水晶石榴蝦包,太後嚐一口,指著裏頭金黃的玉米粒問,“這知這是什麽?怪好看的,吃起來略帶些甜。”


    晴兒笑道,“裏頭的綠菜,我也不認得,很鮮美是真的。”


    太後吃的爽口,“這才叫孝敬呢。倒不是我偏頗七阿哥,吃食,講究個色香味兒。你看這蒸包,皮呢,晶瑩剔透;裏頭的餡兒,也是金黃的、碧綠的,秀色可餐;聞起來,香氣四溢;吃在嘴裏,鹹甜適中、鮮美多汁。就是晴兒,也喜歡不是?”


    晴兒好奇的問,“這些東西,晴兒在宮裏都沒吃到過。莫非宮外的東西比宮裏的還好嗎?”


    “那倒不是。”太後用了兩個,用湯匙喝了兩口魚湯道,“如今因福康安還未大婚,重華宮事務多,皇帝派了善保去幫著福康安料理。這些東西,多是善保想出來的。善保是探花兒,看的書多,什麽都懂,做事精細,又不是外人,有他照顧福康安,我跟皇帝才能放心呢。”


    ……


    小燕子抱著臭豆腐回去,委屈的撅著嘴跟五阿哥訴苦,五阿哥摟著愛妻哭笑不得的問,“昨天你神神秘秘,說的就是臭豆腐啊?”


    “是啊。以前我在大雜院兒時,最喜歡吃這個了。聞著臭,咱著香。”小燕子撇一撇嘴,“老佛爺就是不喜歡我嘛,我做什麽她都不喜歡。”


    五阿哥細細解釋道,“算了,小燕子,別送了。宮裏吃食講究,這東西,你覺著好,味兒卻有些不雅,不要給老佛爺送了。”


    “可,你不是說七阿哥他們都要送嗎?”


    “我們不要學人家,孝心是放心裏的,不是拿出來赫赫煊揚的。”五阿哥柔聲安慰,心裏卻大恨善保,這個該死的愛出風頭兒的混帳東西!


    善保打了半天的噴嚏,到晚上福康安悄聲與他說了小燕子送臭豆腐的事兒,善保一口好茶噴到福康安臉上,笑的肚子疼,心肝兒肺抖成一團。


    臭豆腐。


    虧得小燕子想的出來。


    臭豆腐。


    善保忍住笑,“咱們自個兒笑一回就是了,別往外說。”又拿帕子給福康安擦臉殘茶。


    “我知道。”福康安笑,“還不是你,隔三差五的弄這些新鮮吃食,皇瑪嬤吃著對口,難免誇我幾回,引得五嫂去效仿,鬧出笑話來。”


    善保揉著酸疼的肚子說,“你要穩住,福康安,皇上的心在你這邊兒。可忠勇公府勢大,你未來的嶽家也是相府名門。五阿哥得寵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皇上不隻你一個兒子,你別著急。”


    福康安歎道,“憋死了。”伸手幫善保揉肚子,“笑都不敢大聲笑,怕有人說我幸災樂禍。”


    “你肚子還真軟哪。”福康安捏了捏,握著善保的手摸自己,“看我,肚子上都是肌肉。”


    “不就幾塊兒小腹肌麽,有什麽好顯擺的。”善保抽回手,沒抽動,福康安低頭啾的親了一口,還親出了響兒來。


    善保渾身一哆嗦,嚇去半條命,捶了福康安兩拳,“你瘋啦!”四下一掃,虧得屋裏沒人。


    “怕什麽?我又不會做。”福康安靠在鵝黃色緞子暗紋引枕上,閑閑地,甚為遺憾,“以前那樣,我都沒動手,何況現在?”


    “那你撅個臭嘴親個屁!”媽的,做牛做馬還得接受潛規則,善保恨不能一茶杯砸福康安腦門兒上!出口惡氣!


    “逗你呢,別當真。”福康安悶悶地,黑色的眼珠兒眨都不眨的盯著善保, “善保,這些天,多虧有你。”


    福康安語氣十分認真,善保倒有些不好意思,半真半假道,“行了,你什麽時候學的這樣客氣了。說起來,你是永兒的舅舅,我當然會幫你啦。”


    “就因為這個?”福康安追問。


    善保見福康安上鉤兒,心想福康安這等聰明之人,跟他說因情因愛的他也不能信,索性不耐煩道,“這有何好問的!多少年以前,你不就常去我家送東西收買我嗎?現在被你收買了,還問東問西,煩不煩?”


    “是啊,那會兒你瘦不打唧跟小雞崽兒似的,後頭還護著個更小的福保。我就想,你們兄弟這個時候都不離不棄,你定是個情長的人。”福康安聲音很輕,帶著一種淡淡的溫情,善保笑,“就這樣,你就給我家送東西啊。”


    “嗯,明明摳門兒的很,還要在我跟前充大方。記得我買隻鸚鵡,還是跟你借的銀子,後來也沒還,你記不記的?”


    “還了三十兩,還差七十兩。”善保一輩子都忘不了。


    福康安樂了,“記得真清楚。”


    “你以為銀子是大風刮來的?七十兩呢,夠我吃半年了。”善保斜福康安一眼,“家裏金山銀山的,倒貪我這點兒小錢兒,還有臉說呢。”


    “現在還敢跟我油嘴滑舌,”福康安摟著善保躺在自個兒臂彎,“我前腳送你東西,後腳你就有了銀子,還敢跟我裝蒜?”


    善保推開福康安,規矩的坐好,撫平衣襟上的褶皺,既不羞也不愧,大大方方的承認,“你早知道啦?”


    “猜也猜的到。”


    奸鬼!


    虧老子還當你是冤大頭呢。


    不承想被耍了。


    大奸鬼!


    善保氣哄哄的回家,夜裏詛咒福康安一百次。


    善保的定力倒讓乾隆另眼相待。


    不急不躁,從細微處入手,將重華宮打理的妥妥當當,還替福康安把老佛爺哄的樂樂嗬嗬。


    就是乾隆,吃人嘴軟,也得承認善保挺有一手兒,如果善保不做探花兒,完全可以成為一代名廚。


    乾隆對福康安也很滿意,叫一隻猴子坐下來聽政,並不容易。


    乾隆還得時時做此提醒,“你屁股底下長釘子了?”


    福康安道,“倒沒長釘子,腰酸的很。”


    “小路子,中午叫禦膳房給七阿哥燒一味鹿鞭。”


    “不,不用,我好了,不酸了。”福康安忙道,要是叫人知道他吃鹿鞭,多丟臉。還得以為他腎虛呢。


    “不酸就坐正了。”乾隆瞪福康安一眼。


    一時,有小太監過來報喜,“回萬歲爺,重華宮過來稟報,兩位格格有喜了。”


    乾隆精神一震,朱筆一丟,推開麵前的奏章,哈哈大笑,“是嗎?賞,重重的賞!今兒是哪個禦醫請的脈?”


    “是王太醫。”


    “賞王太醫五十兩銀子。”


    小太監歡天喜地的去了,乾隆做祖父的比將要做阿瑪的那一位更加興奮,拍一拍福康安的脊背,“不錯不錯,挺能幹!朕這裏還有三寶酒,一會兒著小路子給你送去。哦,再指兩個格格給你吧。身邊兒總得有人伺候。”


    乾隆搓搓手,來回踱幾步,對福康安道,“這些奏章,你代朕先批了,朕給太後報喜去。”


    乾隆腿腳俐落的走了,福康安對著皇阿瑪的背影伸了伸手,想說,是我家小妾有孕吧?是我要做阿瑪吧?報喜該由我去吧?


    福康安一肚子的嘮騷,結果屁都沒敢放一個,老老實實的做苦力。


    乾隆因重華宮有後,跟老太後倆人兒越說越樂嗬,母子倆中午一道用了膳,太後也沒忘了功臣福康安。想要叫福康安一道過來,乾隆道,“朕讓他在乾清宮學著批奏章呢,不用叫他了,奏章不少,估摸著得到下晌午呢。”


    太後笑睨兒子一眼,“皇帝倒是會偷閑了?”


    “兒臣正好抽出空來陪額娘說話兒。”乾隆仿若年輕十歲,笑道,“永琪永做兄長的,倒被福康安趕在了前頭。”


    善保給福康安出的主意:第一,老實做人;第二,趕快生子。


    福康安不負所望,倆侍妾停藥後,馬上就有了。


    繼臭豆腐事件後,五阿哥又輸一次,還是在子嗣方麵,差人一步,怎一個鬱悶了得,隻得拚命的在小燕子身上猛使勁兒。


    小燕子道,“永琪,你別忘了,還有含香的事兒呢。”


    於是,沒過多久,紫禁城發生香妃變蝴蝶事件。


    福康安跟善保商量,“你說是真的嗎?”


    “真的。”善保溫一壺菊花酒,分出兩盞,笑道,“當初就有祝英台變蝴蝶的事兒,如今香妃娘娘變蝴蝶兒,也算效仿前人美談,不失為一段佳話。”


    “你真是,人家祝英台變蝴蝶是因為梁山泊,香妃……”福康安捂住嘴,試探的問,“你是說……香妃沒變蝴蝶。”好懸沒把“私奔”二字脫口而出。


    善保舔一舔黑瓷酒盞裏的醇釀,抿一口放下,吃一口糖醋瓜條兒,嘎吱嘎吱的嚼了,才道,“俗話說的好,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鬼神之事,除非親見,反正我是不信的。舉凡成仙成聖,起碼得有些祥瑞之兆吧,譬如頭聚三花、腳踩祥雲、仙音仙樂、鳳鳥齊鳴,一樣沒有,悄不聲兒的成了蝴蝶仙子,你信嗎?”


    “我也說不好,五嫂跟明珠格格親見的。”


    “這又是一問了,怎麽就偏她們有這福氣瞧見這西洋景兒?詭異啊詭異。”善保一笑,“咱們隨便閑了嗑嗑牙罷了,不必多管。萬歲爺要心情不好,你多勸著些。”


    小德子跑來重華宮傳口諭:萬歲爺宣七阿哥、鈕祜祿侍衛,慈寧宮見駕。


    慈寧宮裏,五阿哥、福爾康、小燕子、紫薇、金鎖,算是到齊了,乾隆寒著一張龍臉,和太後高高在坐。


    善保遇到這曆史性時刻,心頭還有點兒小激動。


    乾隆有問,善保沒客氣,便將心中疑團說了,鎮定的問,“若說奴才福氣小,不得見這香妃娘娘變蝴蝶的奇景兒,怎麽連太後、皇上也不得見?滿宮的貴人,都不得見?隻有五福晉、明珠格格得見?這事兒,稀奇的很。奴才未親眼所見,不敢妄自揣測。”


    “那依你之言,香妃不是變蝴蝶,那是去了哪兒?”乾隆的話裏仿若帶著冰渣子。不過善保絲毫不懼,正色道,“奴才不知。奴才想,香妃娘娘離開宮闈是一定的,若要想查個明白。寶月樓裏可有香妃娘娘的近身宮女,交與慎刑司,一審便知。”


    果然,小燕子先沉不住氣,叫道,“皇阿瑪,香妃娘娘的確是變成蝴蝶了,維娜吉娜也是親眼看到的。”


    “真金不怕火煉。既是真的,就更不怕人問一問了。”善保對小燕子一笑,道,“其實此有五福晉和明珠格格、金鎖姑娘親見作保,奴才也是深信不疑的。”


    “隻是奴才尋思,但凡神仙身邊兒也得有一二侍女仙童伺候,香妃娘娘走的孤單,不如把貼身伺候的人活燒了,送到娘娘身邊兒繼續服侍,也是咱們凡夫俗子的一點兒孝敬了。”


    小燕子險些咬到舌頭,嗑巴,“燒,燒了?”


    “是啊,想到神仙身邊兒去,總得吃些苦頭兒。”善保覺得自個兒出了個好主意,眉飛色舞道,“寶月樓裏宮女太監不少,大小加起來也得有六七十個,倒省的沒了去處,想來也夠神仙使了。奴才啟萬歲,一並都活著送到煉化廠裏去吧。這也是他們的福氣呀,等閑人想去,香妃娘娘不一定看得上。這皆是香妃娘娘的恩典所致。五福晉、明珠格格既有福見到香妃娘娘成仙,就讓五福晉、明珠格格送這些奴才去香妃娘娘身邊兒吧,也是善始善終,不枉五福晉、明珠格格和香妃娘娘交好一場。”


    善保麵容可掬,笑眯眯、一臉忠誠懇切,小燕子幾人卻覺得這人上輩子肯定是魔鬼投胎,惡毒狡詐,讓人身上都寒毛倒豎、心底發寒。見善保談笑間就要處死這麽多人,一個個臉色大變,恨不能生吃了善保。


    乾隆是何等人物,見小燕子等人臉色有異,心中已大怒,臉上卻微微一笑,讚道,“善保這主意好,隻是倒不必去煉化廠。小路子,著人去寶月樓架柴堆,把朕的恩旨降諭寶月樓的奴才。一會兒,朕攜五阿哥、七阿哥、五福晉、明珠格格、福爾康、善保,一並去送他們升天。”


    小燕子雖然二百五,潑婦,不過這麽多人因她而死,臉上忍不住泛白。紫薇也是搖搖欲墜,淚珠兒在眼眶裏打轉。


    福爾康痛心疾首,抱拳上稟,淒聲道,“皇阿瑪,奴才們也是人,求皇阿瑪不要聽小人饞言,寬仁為懷,饒恕了他們吧。”


    “額駙大人,這是送他們去侍奉仙人,哪裏是饞言。奴才倒想去,隻可惜沒這造化。”善保攤手,甚是惋惜道,“六宮奴才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他們呢。若不是前世修福,今生哪兒來這等仙緣兒。”


    誰人不怕死?


    不審即招。


    寶月樓的奴才們自是活不成了,景陽宮裏,五阿哥、小燕子的近身也換了個幹淨,連同金鎖也一條白綾歸了西。


    柳青柳紅會賓樓成了過去式,至於含香、蒙丹,如今還帶著味兒呢就敢出逃,在路上就通通暴斃,斂屍送回回疆阿裏和卓處。


    乾隆雖沒處置五阿哥、小燕子、紫薇、福爾康等人,不過這幾人已是驚弓之鳥。


    事發後乾隆的震怒厭惡,還有因他們而死的奴才下人,紫薇病倒在家,小燕子也是茶飯不思、日日憔悴。淚眼模糊的抓著五阿哥的手道,“永琪,善保好狠,好狠……”又是一頓嚎啕大哭。


    於此同時,乾隆決定,分封諸子。


    六阿哥永封為貝勒,七阿哥福康安直接晉親王銜兒——福親王。單就五阿哥無任何封賞。


    於此同時,乾隆奪了福倫大學士之職,福爾康由和碩額駙貶至多羅額駙,並削去侍衛之職,無旨不得入宮。


    雷霆之怒,不過如是。


    滿朝親貴也見識到了七阿哥的戰鬥力,不動則已,一動驚人。


    五阿哥一係幾乎全軍覆沒。


    其實,人們誤會福康安了,福康安雖然很滿意善保的戰鬥力,不過他和五阿哥同為親兄弟,這事兒又被乾隆禁了口,其他人並不細知。福康安其實一直為五阿哥說好話,“皇阿瑪,事兒過去就算了,五哥也得了教訓。五嫂如今身子不大好,您就原諒他們吧。五嫂那人,沒啥心眼兒,不過心地並不壞,大咧咧的,天真活潑。明珠格格溫柔賢淑,又是皇阿瑪您的民間遺珠,兒臣的親妹妹,皇阿瑪,您罰也罰過了,五哥他們也知錯了,就算了吧。”


    “皇阿瑪,您差路公公給五嫂、明珠格格送些燕窩雪蛤、補身子的藥材吧。她們女人家,哪裏禁得起你這雷霆之怒,八成嚇壞了,我聽人說,五嫂瘦了一圈兒。就更不必提明珠格格了,生來纖巧嫋娜,心思細膩,多愁善感的,您不看僧麵看佛麵,不看佛麵,就想一想明珠格格的額娘,為您守了一輩子,就憑這個,您也饒恕了他們吧。”


    乾隆一聲冷哼,“都是他們自找!膽大包天,朕沒殺他們,已經是天恩浩蕩。”


    “唉喲,皇阿瑪,俗話說,女人如衣服,一件兒番邦衣裳,合不合體還兩說呢,您就為這個,跟兒女生份?”


    福康安剛說完,就挨了乾隆兩下子,乾隆怒罵,“那是朕正兒八經冊封的妃子,你們的庶母!混帳東西!”


    “誒,你還真打啊。”福康安躲的遠些,揉揉頭,撇嘴,“妃,妃,不過是個妾,在外頭普通人家兒,連正經二房都算不上。算啦,皇阿瑪,我勸你這麽久,您聽進去沒有啊!”


    乾隆將人攆了出去。


    傅恒從裏間兒踱步出來,乾隆餘怒未消,遷怒道,“你瞧瞧,也不知你是怎麽教導他的,學了滿肚子的市俗俚語,沒個正形。”


    “這話真稀奇,七阿哥自幼被萬歲撫育宮中,言傳身教,最得萬歲神韻。”傅恒不輕不重的頂回去。


    乾隆挑眉一笑,“小春兒,你膽子越發大了。”


    “萬歲過獎。”傅恒在繡凳上坐下,“奴才還擔心萬歲爺心裏不暢,如今見萬歲龍已開,奴才告退。”


    乾隆板著臉問,“你哪隻眼睛看到朕心情好了。”


    裝吧裝吧,傅恒隻得道,“那是奴才眼花了。”


    “放心吧,朕不會怪罪你的。”乾隆哈哈一笑,帝王心思最難琢磨,剛剛還是三九天,如今又變三伏天,同傅恒道,“阿裏和卓又要遣女兒來聯姻,朕想把她指給福康安做個側福晉。”


    傅恒並不發表意見,乾隆歎道,“春和,你是福康安的親舅舅,就算避嫌,也不必跟不認識似的。福康安都說你越發威嚴了。”


    “君臣有別,各守本分,方能長久。”傅恒垂眸道,“奴才能撫育七阿哥,已是天幸。再者,萬歲對奴才恩寵太過,奴才更當謹守臣子本份,不然豈不是辜負了萬歲的恩賞。”


    乾隆幽幽一歎,有時他喜歡傅恒的本份,有時卻又恨煞他這本份,轉而笑道,“小春兒,朕寫了幾幅字,你過來看看。”


    傅恒隨乾隆到小書房,乾隆饒有興致的跟傅恒展示自個兒的傑作,傅恒學識淵博,見多識廣,指了一幅笑道,“這幅最好,就是這句話,不像萬歲的口吻。”


    “隻羨鴛鴦不羨仙。這句話怎麽了?”乾隆笑問。


    傅恒執起禦筆墨跡,細品道,“飄逸清俊,隱有閑適之意,與萬歲以往的墨寶大不同。”


    “知我者,小春兒也。”乾隆自袖中取出私印,傅恒鋪平,乾隆於左下腳題下年份日月,接著按下長春居士的印鑒,揮袖一笑道,“這張字朕就賜給小春兒吧。”


    “奴才謝賞。”


    乾隆扶住傅恒,調戲道,“小春兒不必與朕客套,想當初朕握著你的手教你習字,不知寫了多少,你要謝,哪裏謝的過來。”


    “來,小春兒也寫幾個字送給朕如何?”


    傅恒謙道,“奴才的字,還是不要拿出來獻醜了。”


    “要不,朕把著你的手寫?”


    傅恒老實的拿起筆,乾隆親為鋪紙研磨,傅恒習慣性的辭道,“奴才哪裏當的起,罪過罪過。”說著筆尖兒點墨,書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乾隆擊掌叫好,“小春兒,幾日不見,你文采見長啊。”


    傅恒輕咳一聲,“是以前奴才偶爾聽善保念的,覺著好,就記了下來。”


    乾隆瞬時轉顏,“詩雖好,字更好。遒勁有力,軒昂峻麗。隻看小春兒為人行事,與字大有不同。小春兒,用印吧。”


    “奴才哪會隨身攜印呢。”傅恒時時提防,怕了乾隆的不按理出牌。


    乾隆二話不說,直接上手摸,摸胸摸腰摸屁股,傅恒無奈的去捉乾隆的手,乾隆已經摸到傅恒的袖子裏摸出私印,得意道,“在朕麵前還敢弄鬼,朕看你長大的,什麽不知道?”


    傅恒歎,“萬歲,奴才已經這個年紀,還有什麽好摸的,您……”


    乾隆對著印紅哈了哈氣,舉手落下一方小小紅印:和春居士。頭也未抬道,“情人眼裏出西施,小春兒沒聽說過麽?說起來,小春兒你保養的不錯,屁股還挺翹的。”


    “萬歲!”傅恒低喝,氣得臉都紅了。


    乾隆取下他手裏的筆,丟在青花筆洗池裏,暈出一團漆黑,敷衍的擺擺手,“知道了,知道了,以後不說了。嗯,這字就送給朕吧。”


    “奴才筆跡拙劣,沒的玷汙萬歲聖目!”傅恒氣個半死,怎麽年紀越大,越發不正經了呢。


    “無妨,朕哪裏會嫌棄小春兒呢。”乾隆眨一眨眼,笑道,“朕哪日看奏章沒你的筆跡,你這也不是頭一遭玷汙朕了。”


    傅恒做了一輩子最大膽的一件事,以至於,在日後每想及此事,便恨不能羞死過去:傅大人忽然伸出手,在乾隆的屁股上掐了一把,然後飛了似的跑了。


    留下乾隆洋洋得意的摸著兩撇胡須琢磨:是不是小春兒終於忍不住要玷汙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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