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州到重慶的驛道上,不時碰到一群群人,在修築公路。


    這些人修築公路方法非常奇怪,在一般工地上,當地人民用鋤地的鋤頭、鋼釺拓寬驛道,一群群人用木頭綁住巨石三五個抬著,在新築的道路打夯。


    但是在一些險要地段,才有一點現代工地的感覺,在這些工地上,一般配備數名工程團成員,他們指揮著當地人打炮眼,填炸藥炮眼,用火藥炸出一條條山路。


    走了兩天,看到驛道旁邊都是這種建築工地後,隨行人員嘲笑道:太炎先生,這個楊興,畢竟是一個土包子,在日本,怎麽像這樣修公路?


    這個楊興,革命熱情頗強,就像那山坡上標語:要想富,先修路。大概就是認準這一點,不顧實際,不做規劃,憑著熱情,修建這舒渝公路。


    章太炎瞪了瞪這個穿著西裝,頭發梳理得油光可鑒的秘書,批評道:小陳啊,革命熱情,自從陶成章被殺,我光複會同誌與孫文的同盟會漸行漸遠,餘下的黨人空餘理想,又有誰能厲行革命呢?


    小陳,你看看,兩日下來,我們斷斷續續的走了100多裏路,一路下來,少說也有5千多民眾參與築路啊。


    小陳摸了摸自己那油光可鑒的頭發,沉思片刻,拍了拍坐下的毛驢,笑道:太炎先生,這關什麽號召力不號召力?中國這幫軍閥,莫不是強征勞力,通過強征勞役,強迫老百姓參與築路而已。


    章太炎搖搖頭,頗不讚同道:小陳,我看這樣子,不像強征勞力。一路下來,你看到沒有,這些人一個個臉上都掛著笑容,不像強征勞力。


    小陳抖了下身上筆挺的西裝,顯得意氣風發,說道:太炎先生,大家都知道修橋築路乃善事,中國老百姓太善良了。一個個雖然被強征勞力,大家築路修橋,大家才沒有被強征勞力的感覺。


    摸了摸臉上的汗珠,現在是早春,雖然離春收還有20多天,但太陽還是頗大。再加上沿途修路,不是坑坑窪窪,就是要繞道行走,如此行走了半日,章太炎感覺頗累的。


    一個隨從看見章太炎不時揩臉上的汗珠,拍馬趕上來,關心說道:太嚴先生,要不歇歇?前麵那顆黃葛樹下有一個小店,要不大家休息下,順便討兩碗茶喝喝。


    揩了揩臉上的汗珠,看見三四個人正在喝水休息,笑道:哦,就這樣吧。


    看見章太炎等人跳下馬匹,交給一個人拴好後,向自己走了過來。劉寡婦趕忙迎過去,遞過兩個凳子道:幾位先生,要不要喝茶?


    大家來了幾杯茶,咕嚕咕嚕喝幹後,小陳指著前麵那群正在築路的鄉親道:老板娘,他們是重修驛道,還是幹什麽?


    劉寡婦端著茶盅給大家斟滿茶水,笑道:這位先生,你大概是走南闖北的,見多識廣吧。聽我們鄉農會會長說,這是修公路,修好後,聽說洋馬兒,聽說洋汽車什麽的,都可以在上麵跑呢?


    小陳大驚,搖著頭,頗為不解道:洋馬兒?這位大嬸,什麽洋馬兒?


    這個劉寡婦也頗為驚訝,看著章太炎等人,眼睛瞪得大大的,解說道:哦,這位先生,你不知道什麽是洋馬兒哦?這個,三個月前,我曾經見到過。


    我們縣長與幾個局長騎了幾匹洋馬兒,那可神氣。說來你也不信,這種洋馬兒,不需要喂草什麽的,就是兩個輪子,人坐在上麵,兩個腳慢慢踩,跑得不比你們的馬兒慢多少?


    眾人恍然大悟,連聲說道:哦,這是自行車哦,大家怎麽叫這個東西為洋馬兒?


    劉寡婦大驚道:這幾位先生,你們也知道這個洋馬兒?聽說我們督軍在重慶建了一個廠,專門製造這種洋馬兒,聽說一年產量達數萬台。


    我就在琢磨,若是這路修通了,讓我家那個老大,學學騎這洋馬兒,到時候進貨什麽的,方便多了。聽我們鄉農會會長說,就是騎這洋馬兒,一天可以跑200多裏呢?


    眾人對視一眼,片刻,小陳問道:劉大嬸,鄉親們修公路,是自願的嗎?一路走下來,每隔幾裏路,都有幾百個人都在驛道旁邊,或者用炸藥炸,或者用鋼釺、鋤頭什麽的,修這個公路?


    劉寡婦搖了搖頭,頗為不滿道:當然是自願的,這些人高興壞了,怎麽不自願呢?從去年年末開始,農會權利太大了,先是減息運動,再是減租運動,地主什麽的,不能再隨意退佃轉租了。


    就是修公路,那也叫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他們這些窮的,沒錢沒糧的,隻出工出力,修這個公路。


    為了修這公路,我們縣政府共撥下近萬擔糧食,再加上鄉間地主、財主捐出的,幹一天能過獲得3斤上好糧食,可並不比幹長工短工差,不自願那才怪?


    小陳頗為不解,看著劉寡婦道:劉大嬸,我們中國人向來都叫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他們這些人修公路,方便民眾,出勞力理所應該。而為了修公路,地主老財出錢出糧,那也是理所當然啊。


    劉寡婦搖頭道:這位先生,修這個公路,出點錢,出點糧食,我們認了。但是,但是你不知道,從去年開始,推行什麽減租減息運動,地主不允許隨意退佃轉租,那才讓人感到窩火呢。


    眾人驚道:減租減息,什麽叫減租減息?


    劉寡婦哭喪著將減租減息運動介紹一個遍,當然,在介紹過程中,劉寡婦頗多抱怨。在減息過程中,她家借給周圍鄉親40多個大洋,被農會認定為高利貸。她丈夫死得早,租出去10畝旱地,60擔水田,被認定地租偏高。


    在農會運動中,她聽說要將高利貸利息降低,將地租降低,頗為不服氣,不顧寡婦門前是非多,與農會幹事理論。


    在運動中,由於其態度較為惡劣,她一直被陪著參加批鬥。到最後,大家看她是一個寡婦,才沒有將她與鄉裏麵那個中地主捆綁起來一起遊街示眾。


    每每想到在減租減息運動中損失掉幾十個大洋,每年損失掉幾十擔糧食,劉寡婦就想哭。


    現在一看章太炎等人一副讀書人模樣打扮,那更是委屈襲上心頭,在訴說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看見劉寡婦聲淚俱下,小陳頗不解氣,低聲罵道:這個楊興,真的是一個暴君,真的是一個屠夫,自古以來,那有政府幹涉民間借貸,幹涉地租什麽的?


    章太炎歎口氣,說道:小陳啊,你也是老同盟會會員了。同盟會成立的時候,大家是以:驅逐韃虜,恢複中華,建立民國,平均地權為宗旨啊。


    小陳,當時同盟會成立的時候,我們大家可都是盟過誓的。這個楊興,雖然在半路上參加同盟會,但可是認真履行了同盟會誓言的啊。


    一聽章太炎等人是同盟會會員,劉寡婦臉頓時刮了下來,狠狠說道:你們,你們這幾位先生,怎麽也是同盟會會員?你們說說,我們,我們辛辛苦苦賺的錢,賣的地,你們,你們心到底怎麽長的,怎麽竟然這樣呢?


    聽農會的說,在你們同盟會中,竟然有人主張將土地平均分配給佃農?


    章太炎一聽,點頭應允,並一再解釋平均地權的重要性。


    劉寡婦聽完,長歎一聲道:這麽說,這麽說,我們鄉農會會長說的是對的。我們督軍平均地權,雖然減少了土地地租,但是既保障了我們土地所有權,也保障了佃農的土地經營權。


    小陳大驚,所有權,經營權是一個新鮮名詞,饒是他到過小日本,這樣深奧的東西,他也不明白。


    一再追問後,劉寡婦告訴章太炎等人,土地所有權與過去地主對土地權利有點不同,那就是地租被限製在3成,那就是未經農會同意,地主不得隨意更換佃戶。


    土地經營權是新增的一個權益,那就是佃農在租賃土地後,除了按照農會與地主談判結果交租外,那就是可以根據土地特色,換種不同莊稼。


    如此,楊興版本平均地權,就是保障地主土地所有權,保障佃農、普通民眾土地的經營權。


    眾人聽後,大為驚歎,小陳說道:哎,看不出這個楊興,土包子,還有兩刷子,如此搞法,先生平均地權的主張,或許可以實現。


    章太炎搖搖頭道:各位同誌,道理雖然是這樣一個道理。但中國從古到今,那次改革容易了,其中難免牽涉到方方麵麵利益,真正執行起來,受製蠻多啊。


    各位,老夫越來越想前往成都看望看望楊興這個督軍了。


    眾人議論紛紛,最後確定先到重慶,沿途多看看,然後才再作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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