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府,梁乙埋鬱悶到了極點!


    他無論如何也料想不到,事情竟然會這樣發展。


    靈夏莫名其妙地丟了;醞釀反攻的時候,李秉常死了,最要緊的一個冬天就這樣錯過了。


    原以為熬過了春夏秋,待到寒冬來臨之時,還是有機會再次反攻。哪怕宋人已經在靈夏站穩腳跟,也不要緊,不過是多費些功夫罷了。


    可很快,卓羅軍司又丟掉了,河西已經岌岌可危。


    隻剩下一個寧夏平原,以及賀蘭山背後一片沙漠的西夏,還能有什麽作為?想要重新崛起,恢複當年的榮光,絕對不是一件容易事。


    至少單是靠自己做不到,所以梁乙埋早早派人去了遼國求援。結果卻大大出乎意料,被拒絕了。遼國太子耶律浚公然反對!


    梁乙埋已經無力吐糟,沒了西夏,遼國處境會如何不堪,遼國人目光短淺等等。一切都是無用的,人家遼國就是不在乎。


    失去了外援,江河日下的西夏日子就更不好過了,能苟延殘喘下去已經不錯了,想要重新崛起,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可是很快,梁乙埋發現,想要苟延殘喘怕是都難了。


    病入膏肓的嵬名浪遇竟然突然痊愈,還老當益壯振臂一呼,坐鎮在西涼府,號召所有黨項貴族反抗自家。效果很不錯,黨項貴族紛紛響應,如今西涼府的實力已經與興慶府不相上下了。


    更要命的是,都城裏還有很多蠢蠢欲動的黨項貴族,這些是不安定因素。也是自己堅持下去的根基,雖然不穩定,卻不敢打壓。


    形勢岌岌可危,興慶府和西涼府相互對峙,本來隻是一隅之地的西夏,還落得個一分二,內鬥不休的局麵。


    運氣,運氣竟然差到了這個地步!


    梁乙埋欲哭無淚,他恨!


    連聲咒罵嵬名浪遇,老匹夫故意找茬,也不看時機。難道他不知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嗎?如今這般內鬥,最終隻會便宜了宋朝人。


    可事已至此,能怎麽樣?此時再想要說服嵬名浪遇已經沒有可能。梁氏外戚與黨項貴族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如今已經不可調和了。


    梁乙埋也自責,若非自己戰敗,若是不過分打壓黨項貴族,情況也許不會這樣惡劣。


    為今之計,想要解決,唯一的辦法似乎隻有……


    “不行!”


    梁乙埋剛說出口,就被梁太後大聲否決了,她很驚訝,弟弟的腦袋秀逗了?他到底在想什麽?竟然打算辭官,將西夏的大權交給嵬名浪遇?


    “姐姐,唯有如此,才能平息眼下的動蕩,整合西夏最後的全部力量,團結起來對付宋朝人,否則要不了多久,宋朝人就會各個擊破,最終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


    梁乙埋難得有這等顧全大局,大義凜然的時候,沉聲道:“反正到最後都是一個死,還不如早點放棄,留下一個機會,保全西夏,保全我們的子孫。”


    “不,絕對不行!”梁太後態度堅決道:“嵬名浪遇是什麽人?他們是有些本事,可已經是垂暮之年,能帶領西夏走出困境嗎?他若是掌權,又會放過你我嗎?”


    “可是,這樣下去,遲早一起完蛋!”梁乙埋道:“嵬名浪遇或許能夠力挽狂瀾,拯救西夏於危難之中,至少乾順可以安然無恙,西夏的王位可以延續下去。”


    “嵬名浪遇是李諒祚的叔叔,他會自己放棄王位,扶持重孫為王嗎?”梁太後大聲喊道:“你醒醒吧,好好想著如何禦敵,如何保全我們最後的基業,哪怕是最後拚個你死我活又能如何?”


    丈夫和兒子的相繼亡故,西夏境況越來越差,巨大的壓力讓已經為祖母的梁太後有些抑鬱,表現上有些狂躁。


    此刻,她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


    “好吧!”梁乙埋覺得姐姐瘋了,自己又何嚐不是瘋了?怎麽做都是瘋狂的冒險,事到如今,還能怎麽樣?


    從丟掉靈州的那天開始,他們已經沒有多少主動選擇權了。


    ……


    ……


    鳴沙城,趙昭站在黃河岸邊,感慨道:“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王右丞誠不欺我!”


    李承附和道:“如此盛景,自當要成為我大宋大好河山的一部分!”


    “那是自然!”趙昭問道:“鳴沙的兵力部署是否到位?嵬名浪遇的使者到了嗎?”


    “五萬大軍已經做好準備,至於使者,已經登岸了,少頃便前來麵見殿下!”


    “好,本王等著!”


    使者來的很快,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名叫嵬名器!


    趙昭知道,如今的黨項王族姓李,嵬名浪遇卻首先恢複“嵬名”這一舊姓氏。如此可見,此人身份非同小可。


    果不其然,嵬名器躬身道:“器代表家父嵬名浪遇參見秦王殿下。”


    “原來是嵬名老將軍的公子,本王失禮了!”


    “哪裏,殿下言重了!”


    趙昭明知故問道:“不知少將軍此來所為何事?”


    “我部願意投誠秦王殿下!”


    “投誠?”趙昭笑道:“按理說,你們黨項人該憎恨本王才是,何以會主動投降?莫不是有什麽陰謀?與梁乙埋聯手唱苦肉計,然後詐降嗎?”


    嵬名器急忙辯解道:“我等不敢,殿下兵鋒強盛,數月間平定靈夏,不日河西也將陷落,兵臨興慶府,馬踏賀蘭山也為期不遠……貴國有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家父與我不想頑抗到底,身首異處是小,導致黨項滅族就愧對祖先了。”


    “是嗎?令尊沒有信心抵抗嗎?”趙昭笑了笑,輕聲詢問。


    “抵抗?”嵬名器仿佛是自嘲,說道:“如果是一年之前,自然會的,可是梁氏姐弟倒行逆施,以至於西夏落得如今這個地步……一切都為時已晚,即便是西夏沒有內部分歧,全力抵抗也不過是負隅頑抗而已,結局都是一樣的,還不知道早些正確抉擇。”


    趙昭笑道:“嵬名老將軍很有魄力啊!”


    “不瞞秦王,是魄力,也是無奈,家父不想黨項一族就此滅亡。”嵬名器笑道:“何況黨項本來就是中原附屬,即便是西夏也是宋朝臣屬,投降又有什麽呢?不過又是回到以前而已。”


    “哼哼,緩兵之計,休養生息,然後再做圖謀?”趙昭笑著反問。


    嵬名器道:“秦王也是明白人,我也不必口是心非,說什麽萬年臣服之語。如今我等是畏懼秦王兵鋒,來日隻要大宋有聖君名將,黨項依舊不敢有異動。可若中原衰微,如同百年前五代更迭,我等不敢保證子孫不會有妄念!此乃肺腑之言,還請殿下見諒。”


    “哈哈,本王很喜歡少將軍的爽快!”趙昭心如明鏡,嵬名器所言一點不差。邊疆部族的臣服取決於中原王朝的強大與否。同樣是唐朝,唐太宗稱為天可汗,四夷臣服。可安史之亂後,回鶻、契丹、黨項等紛紛崛起,或是自立,或者叛亂,甚至入侵中原。


    口頭上的臣服和約定都毫無意義,一切都是靠實力說話的。一旦中原王朝失去了強大的武力,失去了對邊疆的震懾,妄圖他們臣服,那就是癡人說夢。


    想要永絕後患,非得斬草除根才行。但是趙昭目前做不到,也不打算這樣做。那樣付出的代價太慘重,根本不劃算。


    與其不切實際地想要限製黨項,還不如想辦法盡量使得大宋強盛。至於目前,兩家更多的像是相互利用,隻不過宋朝得到的利益更多罷了。


    趙昭沉聲問道:“說吧,令尊打算怎樣做?又想得到什麽?”


    “我部會幫助秦王殿下攻克興慶府,但秦王需要答應,並且昭告天下,不傷害黨項人,並且保全我們利益!”


    趙昭當即道:“好,本王會昭告天下,攻克興慶府之後,不傷害黨項人。並且將橫山的夏州、銀州故地劃出來,由你部休養生息,少將軍以為如何?”


    “夏州?”


    “是的,你也知道,賀蘭山一代何其重要,為了我們雙方都能安心,還是去橫山吧,那裏水草豐美,又是你黨項祖地。”趙昭道:“大宋還會加封令尊為西平郡王,統領黨項各部,世襲罔替,隻要黨項無二心,便可與國同休,決不食言。”


    “如此……”嵬名器動心了,老爹年紀已經大了,西平郡王的封爵多半會落到自己身上。與當年先祖李繼遷時代相差無幾,隻是定難五州隻剩下兩個州罷了!


    “如此甚好!”嵬名器一口應允,疑惑道:“隻是秦王能否代表大宋皇帝?”


    “哼哼,少將軍以為呢?”趙昭並未直接回答,隻是輕輕一句反問,意思卻已經十分明顯。


    嵬名器討巧道:“在下恭祝秦王殿下,宏圖大誌早日實現!”


    “謝謝”趙昭笑問道:“你就對本王如此放心?不擔心本王將來食言而肥嗎?”


    “隻要殿下公開與我部盟誓,昭告天下即可!”嵬名器道:“以殿下尊貴的身份,自然是一言九鼎。何況殿下的腳步不會止於河西,吐蕃和西域大概也在殿下視野中。因為一個小小的黨項,毀了聲譽,將來還有那個部族再敢投誠,再敢相信殿下呢?


    素聞殿下關愛將士,自然也不希望宋軍將士無謂犧牲,更不希望邊疆處處不安吧?利弊輕重,以殿下的英明,自然心中有數!”


    “哼哼,和聰明人直言談判就是舒服!拿出實際行動吧,本王會讓你父子看到誠意的。”趙昭笑了笑,公開盟誓,自然不能毀約。


    今後絕對不殺黨項,反而會格外優待,溫水煮青蛙。以後的靈夏,隻有歸化的漢人,至於黨項,就默默不聞地消失在曆史長河中吧!


    這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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