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滔滔屏退了左右,等韓琦說出“立儲”兩個字時,還是陷入了沉默。


    皇帝重病昏迷,為了穩妥起見,是該早日立儲君,否則容易國本動搖。


    尤其是如今的情況,趙頊並未立儲,若是就此一命嗚呼,皇位誰來坐?她這個皇太後有權說話,太皇太後也有權發言,宗室與大臣也有參與的權力。


    最糟糕的情況是出現公推,秦王趙昭作為仁宗皇帝親生子,年輕有為,威望甚高,完全有問鼎皇位的資格。


    如此一來,他就有了直接公開搶奪皇位的理由和機會了。


    這是高滔滔不願意,也不容許出現的情況。


    所以韓琦的建議很中肯,必須早日立儲。一旦確立儲君,那麽秦王的奪權就是不合法的,得不到朝野認可,百姓支持。


    隻是這個儲君該立誰呢?


    趙頊有四個兒子,可全都年幼,最大的不過才兩歲多。主少國疑先不說,在這個年代,兩歲的孩童夭折率是很高的。國無長君,天下不安,根本難以穩定局麵,怕是大宋臣民都難以接受。


    那麽除了父死子繼之外,還有便是兄終弟及,像是太祖傳位給太宗那樣。那麽最合適的人選應該是次子揚王趙顥!


    想到這裏,高滔滔目光落在昏迷的長子身上,如此結果,他能接受嗎?


    “可是諸皇子年幼,如今立儲怕是不妥!”


    聽到高滔滔如此回答,韓琦如何還能不明白皇太後的心思,這種事情本不該他多說的。但如今緊要關頭,又得太後如此信任,也隻好妄言了。


    “太後,儲君並非隻有太子!”


    “韓公的意思是……”


    “國之儲君身份不定,通常為皇太子,卻也有例外。昔日南唐有李景遂為皇太弟,遼國有耶律重元為皇太叔,此事需要太後和官家商定決斷。”韓琦略微停頓,輕聲道:“如果官家一直昏迷,太後或可做主!”


    “哼哼!”高滔滔隻是淡淡應了一聲,韓琦到底老奸巨猾,不過言語之間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隻怕他也不讚成冊立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子為太子,若是皇帝身體健康沒問題,倒也無所謂,慢慢培養就是了。


    可趙頊如今的情況,說句不好聽的,感覺隨時有可能掛掉,黃口小兒為太子如何服眾?至於皇太叔,直接立趙昭為儲君?可能嗎?很顯然,最合適的人選隻能是次子趙顥,兄終弟及,最為穩妥。


    隻是長子能答應嗎?若是他的身體逐漸好轉,次子還有安全可言嗎?


    韓琦雖然委婉表達,可以先立揚王為皇太弟。若是官家身體康健,諸皇子逐漸長大,皇儲易主便是了。


    有這麽容易嗎?高滔滔的心裏還是有些擔憂。


    曆朝曆代,皇儲變更,都容易江山動搖,發生變故,鮮有安然無恙,順利交接了。將來次子能主動放棄儲君之位嗎?即便放棄,以長子多疑的性格,又能放心嗎?高滔滔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手足相殘。


    這事最好還是與長子趙頊商量,若能取得他的理解和支持,皆大歡喜。可是他久久昏迷,如此狀況持續下去,那就隻能按韓琦的意思辦了。


    高滔滔最終還是同意了,至少心裏已經開始醞釀準備。


    韓琦續道:“如此一來,秦王妃為官家診病時,蓄意謀害的動機就有了,若是善加利用,效果或許會更好。”


    “是了,若是晌午官家還未蘇醒,那就去請柴敏言!”高滔滔也是實在等不住了,有些事情必須早下決斷。


    天下至尊的太後,與權傾朝野的宰相談話時,並未注意到病榻上的皇帝趙頊微微動了一下手指。


    ……


    “以防萬一,哼,除了立儲還能有什麽事?”長安城裏,趙昭做出了同樣的推測。


    雖說高滔滔及時屏退左右,但前麵的談話還是的泄露出去了,從“上下文”與韓琦的語氣來看,很容易做出推斷。


    “立儲,韓琦是想要以立儲之事試探殿下心意,若是殿下不反對,那麽將來儲君就有合法繼承權……若是反對……”李承搖頭道:“反對就比較難辦了!”


    “韓琦不愧是韓琦,一上來就給本王出難題!”趙昭道:“那立儲會立誰?皇六子還是趙顥?”


    “倘若趙頊立即死了,必然是趙顥,高滔滔也肯定樂意次子為帝王,她還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後,待遇和成就感怕是要超過漢朝的竇太後了。”李承哈哈大笑,他也是讀書人出身,自然懂得其中緣故。


    “那趙頊呢?他希望立誰?”趙昭這麽一問,李承頓時眉間一動,若有所悟。


    “趙頊素來多疑,對親弟弟多有忌憚,焉能輕易立趙顥為儲君?趙頊那麽匆匆忙忙,不惜透支身體生出來四個兒子,為了什麽?他怎麽願意白費功夫呢?”


    “哈哈,沒錯,趙頊肯定不願意!”


    一直不說話的狄青開口道:“現在需要小心的是王妃那邊,王妃前去診病,很容易被趙頊和高滔滔做文章的。”


    “高滔滔願意讓王妃去診脈?”李承很是不解,趙頊的病情遮掩還來不及,怎地還會公開呢?尤其是要防著秦王府才是啊!


    狄青沉聲道:“不要以為去是什麽好事,固然可以知己知彼,可若是治不好,或者中間有什麽閃失,該當如何?”


    “怎麽可能,王妃醫術超群,妙手回春,不可能……”李承話說了一半,反應過來,頓時愕然了。


    趙昭也是臉色鐵青,對付他也就罷了,若是因此連累到妻兒,那就不可饒恕,這是他不容許出現的情況。


    看來是該加快步伐了,趙頊的身體是個變數。若是他早早掛了,可就麻煩了。


    如果自從仁宗之後,皇位在旁係宗室傳承三代,自己再想奪位就不容易了,至少法理性和臣民的態度會有所改觀。


    所以,無論如何,不能有除趙頊之外的任何人再坐上龍椅!


    如何保全柴敏言,立儲的事情如何對策?當真是麻煩!


    柴敏言的醫術舉國皆知,若皇太後真的提出,根本拒絕不得。病人太特殊,進病房之前必須要撇清醫者責任才是……


    趙昭正在憂心,汴京卻傳來消息,趙頊蘇醒了。


    當真是天助我也,如此一來,柴敏言便不必前去垂拱殿問診,算是躲過了一樁麻煩!


    至於另外一件事,李承道:“既然官家蘇醒,那立儲的事情隻怕會擱淺!”


    狄青道:“皇帝必定病重昏迷,早立國本之說肯定會甚囂塵上,昔年仁宗皇帝就遇到過如此境況。不過趙頊多半會推辭,最終不了了之!”


    “那就偏不讓他安生,立儲乃國之大事,豈能輕易這麽不了了之?”趙昭朝狄青與李承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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