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趙頊正在看禦史中丞李定送來的奏疏。


    這是關於蘇軾一案的進展情況報告,蘇軾承認諷刺變法,但不承認藐視朝廷,這個結果不是很理想。


    麵對群臣強大的反彈,趙頊更希望能夠證據確鑿。然後再將趙昭牽連進來,以溫和的手段這個威脅解決。他從未想過,是否會逼的趙昭狗急跳牆,腦海中的構思暫時處於一種理想狀態。


    不過趙昭沒有牽連進來,倒是有不少的大臣躺著也中槍。趙頊看到李定的奏疏,驚訝不已,怎麽會有這麽多人與蘇軾一案有關係?


    本來他也不太願意相信,可李定在後麵都有備注。某人與蘇軾什麽關係,某年某月某日有什麽樣的來往。至於來源,有的是禦史台的調查結果,有的是蘇軾的主動交代。


    粗略下來竟然有六七十人之多,很多人都是當朝大臣,或者家世顯赫之人。


    趙頊震驚不已,這些人都和蘇軾一樣,有心偏向秦王嗎?一瞬間,疑心浮上心頭。


    可片刻之後冷靜下來,又覺得不會如此,可是……趙頊看著名單有心發怵,疑心隻要種下去,就會不斷瘋長。


    以後還怎麽重用這些人?還能相信他們嗎?趙頊的心裏很不是滋味。最近這兩年,他已經被折磨的有些神經質,敏感異常。


    司馬光、王詵,這些人全都在名單上,趙頊隨後又發現了韓琦的名字。


    難不成韓琦也有問題?


    這可是母親竭力推薦的人物,是要為宰相,委以重任的。韓琦要是與蘇軾,繼而與秦王又不清不楚的關係,那……


    雖說韓俊之死與趙昭有關,但何嚐與自己沒有關係?韓琦到底恨誰更多,真不好說。更何況,畢竟隻是侄子,並非兒子,彼此之間是否當真存在不共戴天之仇,這些都是未知數。


    韓琦還敢放心用嗎?


    還有,當務之急是蘇軾怎麽處置?


    如今是殺不得,放不得,很棘手的問題!


    呂惠卿他們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沒考慮過些許後果,以及相應的對策嗎?趙頊最初的欣喜已經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厭煩,是怨懟!


    百官的反映實在太大了,這件事搞到最後肯定是恭請聖裁。


    怎麽裁決?


    王圭拿著蘇軾的一句詩“根至九泉無曲處,歲寒唯有蟄龍知”,言辭鑿鑿道:“龍乃飛天神物,焉有在地下的道理?這可是詛咒官家啊,蘇軾有不臣之心,當嚴懲!”


    詛咒君王是要滅九族的,王圭是分明要置蘇軾於死地。從熙河路回來述職的章惇心中大為鄙夷,都是蜀中人,竟然背後對同鄉下如此狠手,簡直是……


    蘇軾與他乃是同年好友,此番又在西北同行共事許久,焉有坐視不理的道理?章惇道:“陛下,龍並非隻有天上有,也並非專指君王。諸葛孔明就號稱臥龍,漢末潁川荀氏號稱有八龍……蘇軾這句詩隻是詠歎檜樹而已,請陛下明鑒!”


    章惇說了句公道話,也有為官家解圍的意思,如此下去,情況會越來越糟糕,很難收場。


    可敏感的趙頊頓時生出疑惑,章惇竟一開口就為蘇軾說情。他剛從西北回來,讓他去打探消息,想辦法培植實力,結果幾乎是一無所獲。無能也就罷了,怕的就是他被秦王策反了。聽說他在西北時,是由蘇軾親自陪同安撫羌人的,他們之間會不會……


    趙頊快被逼瘋了,神經質到了一定程度,看誰都像是有問題。滿朝大臣,還有可用之人嗎?


    揮一揮手,王圭和章惇識趣地離開了,趙頊拿著手中的一份名單,徹底無語了。


    “難道官家想要全部都治罪嗎?”許久,皇太後高滔滔的聲音打破了垂拱殿裏的死寂。


    “娘娘……”


    “收手吧,適可而止就是了!”


    趙頊疑惑道:“難道就這麽算了嘛?興師動眾將蘇軾抓來,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若是輕易罷手,大臣們會怎麽看?”


    “此刻收手,大臣們隻會額手稱慶,稱讚官家聖明仁德!”


    “是嗎?”


    “難道不是嗎?”高滔滔反問道:“如果繼續下去,滿朝文武都會被牽連進來?到時候怎麽收場?是全都問罪,還是法不責眾,不了了之。”


    “這……”


    “趁現在,情況尚未一發不可收拾,趕緊控製,不至於成為一場鬧劇!”高滔滔到:“隻追究重點的幾個人就是了,酌情問罪。”


    “可長安那邊……”此刻久拖不行,快速解決也不好,趙頊就是想等趙昭出招,然後尋機會對付。


    高滔滔冷冷道:“長安那邊?把蘇軾扔到汴京就是他的招數。來的時候我已經聽說了,他公開說明,如果蘇軾真的獲罪,必須嚴懲不貸,但凡有關聯之人,也要問罪,你可看到他的狠辣了?”


    “聽聞蘇軾供認了一些人……”


    “有韓琦對嗎?”


    “是!”


    “不管蘇軾供出什麽人,難道都要治罪嗎?”高滔滔又一句反問讓趙頊不知該如何回答。


    高滔滔續道:“倘若蘇軾胡亂攀咬其他人呢?到時候長安犧牲的不過是一個蘇軾,你要失去多少?難不成把汴京的高官全都殺光嗎?


    王詵好歹是你的妹夫,司馬光是三朝老臣,韓琦更是可堪大用,這些人豈會輕易變節?因為一首詩就問罪他們,你自己覺得合適嗎?”


    “這麽說,他是故意……”


    高滔滔道:“沒錯,他是故意把蘇軾扔給你,借你的手殺人,並挑起文官士大夫的不滿,製造混亂,好渾水摸魚!”


    “如果是這樣……”趙頊喃喃自語,隻覺得胸口異常發悶,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高滔滔並未注意到兒子的異樣,續道:“呂惠卿、李定那些人辦小事可以,但大事,他們鼠目寸光,關注的隻是蠅頭小利,手段卑劣,遲早會誤大事的。經此一事,想必你也看明白了,誰才是可用的人才,誰才能力挽狂瀾。”


    趙頊靜靜地聽著,到後來兩隻手緊緊地抓住了禦座邊沿,一張臉漲紅了。


    高滔滔未聽到長子應聲,回頭一看,不由嚇了一跳,急忙問道:“仲針,你怎麽了?”


    趙頊沒有開口,而是狂噴一口鮮血作為回答,隨即從禦座上跌落下去,不省人事!


    “仲針!”高滔滔驚呼一聲,高喊道:“快傳太醫!”


    一旁侍候的小海領命,立即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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