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為相,王安石心情激動。


    沒有任何的推辭,便欣然接受了皇帝趙頊的詔書,立即出發上任。


    從江寧到汴京,最舒適的交通方式是走水路,從江寧沿江而下到瓜州。然後從邗溝北上,從汴水運河入汴京。坐船很舒坦,但需要時間很長。


    乘坐馬車走陸路更快,但要保證一定的舒適度,通常需要十八天,但這一次,王安石隻用了七天。


    已經五六十歲的王相公,腿腳仍然利索,遠遠超過許多年輕人。七天走完是十八天的路程,完全忽視車馬勞頓之苦,足可見其內心的迫切。


    隻此一點,王安石立即為人所詬病。有人說他是貪戀權力,前來赴任如此迫不及待,並非忠於王事,而是著急抓住權力。為此,還有人上書彈劾王安石,不過皇帝趙頊完全置之不理。相反,王安石來的如此之快正好合了他的心意,如今大宋的朝政存在許多問題,事情緊急,片刻都不能耽誤。王相公來的越早越好,趙頊對他是期望有佳,希望王相公能給自己驚喜。


    王安石本人對這種說辭也完全不在乎,執拗的王相公想來堅信自己行得正,走得端,根本不畏人言。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這條格言,王相公執行的最為徹底。


    他著急趕到汴京,為的不是權力!王安石合適貪戀過權力?他在乎的是變法。


    已經是五月了,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青苗法推行正是關鍵的時候,哪裏能耽誤?早到一日,就能早些著手實施,早些為官家分憂。


    當然了,匆匆而來的王安石也意識到一個狀況,此番入汴京,事情恐怖不簡單。不隻是因為自己曾經被貶斥,再度為相之後些許事情難免要小心翼翼,受到掣肘。


    與此同時,朝堂的局勢也變得更為複雜了。現在大宋朝堂上已經不單純是新黨和舊黨之間的爭鬥了,更牽涉到了當今官家和秦王趙昭之間的較量。


    趙昭回歸皇室,加封為秦王,舉國震驚,王安石自然也聽到消息了。


    最初他也十分震驚,同時也感到欣慰。畢竟他也是從仁宗朝過來的,對宋仁宗十分敬重和愛戴。他能有親生兒子,有血脈傳承,這是好事,相信仁宗皇帝在天之靈也會很欣慰的。


    但是接下來的一係列事情,讓王安石有些憂慮了。


    趙昭成了秦王,還要掌控西北軍政大權?仁宗皇帝的遺旨?王安石輕輕搖頭,他也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仁宗朝皇儲風波也深有體會。仁宗皇帝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旨意,再者!即便是由太皇太後轉述,不能輕易質疑其真偽。


    但是按照國家的典章製度,但凡是沒有白紙黑字的詔書在,就不能算是聖旨。可在太皇太後的堅持下,最終還是執行了。


    王安石擔任過知製誥,擔任過宰相,他很清楚秦王的出現,會動搖當今官家的皇位。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秦王是個有謀略有抱負之人,對皇位肯定也是有企圖的。


    如今秦王掌控了西北,坐鎮長安與當今官家對峙,大宋朝難免動蕩。


    怎麽會這樣呢?在這件事上,王安石的態度是一種另類的矛盾。


    首先他認為,秦王即便是仁宗皇帝的親生兒子,但是當年流落民間。在仁宗皇帝駕崩時不在身邊,趙宗實作為過繼的兒子繼位合情合理,從禮法上而言沒錯。即便秦王現在回來了,也不能改變趙宗實是兄長的事實。長幼有序,兄長去世,侄子繼位,身為皇叔就該臣服,全力輔佐侄子。


    在他看來,如今的大宋朝根本經不起折騰。從這一點而言,他對秦王趙昭的野心,以及一些相關的做法,很不讚同。現在大宋內憂外患,該是同心協力的時候,不應該內鬥。


    但與此同時,王安石又在秦王身上看到了希望,一個完成他夢想的期望。


    王安石的抱負很宏大,當初趙頊說要做唐太宗,他都一口否決了,不把李世民放在眼裏。


    他內心深處一直有個想法,變法富國強兵是有目的的。有朝一日,恢複漢唐舊境。恢複那時的遼闊疆域,恢複那時上邦皇朝的盛世榮耀。


    對此,他曾有個規劃!


    第一步正是收複河湟,斷西夏之右臂;然後打敗西夏,收複西北,斷遼國右臂;之後全力對付遼國。收複燕雲十六州,並且將大宋的邊境推向更北方。如果有可能,來個飲馬北海,封狼居胥都未嚐不可。


    趙頊采納了王安石的建議,王韶是最初的執行者,目標正是河湟。隻是剛開始執行的時候,換成了趙昭主持。


    事實證明,趙昭做的很精彩。短短一年時間內,拿下了半個河湟。雖說隻有一半,但卻是戰略要地。整個河湟地區最有用的就是湟水中下遊,尤其是青唐城,戰略意義已經達到了。而且所用的時間比預期的要少很多,付出的代價也小,是巨大的成功。


    這大大提前了對西夏作戰的時間,也多了許多便利條件。尤其是趙昭順手拿下了蘭州,使得對西夏作戰對了許多的便捷,已經處理一個優勢的地位上,擁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良好開端。


    王安石相信,以秦王的能力,全力以赴,假以時日,滅掉西夏完全可能的,隻是時間問題。


    那麽他的那個宏大願望就可能實現了,這是值得高興,值得期待的事情。


    可偏生秦王和當今官家之間這種矛盾關係,當真讓人很不安!大宋完全無法統一內部的力量,無法精誠合作。


    這種情況下,按照現在的節奏,最終的結果是什麽?


    對外戰爭可能功虧一簣,對內也可能拖垮大宋財政,使得內政一團糟糕。尤其是變法,如果遇到爭奪皇位,必然會受阻,甚至會夭折。秦王趙昭明確反對過變法,這是讓王安石最為無奈的地方。


    內政不穩,大宋何談富強?與此同時,也會給外敵可趁之機。大宋可能繼續衰敗,甚至在內鬥之中分崩離析……


    王安石的心情就是如此的矛盾,與其他人的矛盾略微有不同。他很希望當今官家與秦王能夠握手言和,彼此合作。卻也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微乎其微。


    在這種事情上,他不願意站隊。王安石不貪戀權位,自然也就不存在投機之說了,他隻是想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為大宋盡職盡責。


    皇家的事情,自己說了不算,即便是憂心忡忡,卻也無可奈何!


    誰能想到,當初江寧府一個小仆役竟然會是仁宗皇帝親生兒子,會成為秦王,又會如此的有本事?


    仔細說起來,大宋朝出現如今的局麵,也是自己有關的。如果自己不把他引薦給官家,不讓他參與偵破遼國使臣被殺的案件,又會是什麽結果呢?


    也許,這就是天意弄人吧!


    ……


    王安石回汴京,再度為宰相。


    大宋滿朝震動,舊黨官員們心中很是忐忑。這幾年來,官家對王安石的寵信程度,新黨和舊黨之間的爭鬥,變法對大宋朝產生的影響?他們都心裏有數。


    某種程度上,王安石對他們就像是個夢魘一般的人物。


    去年好不容易,借著旱災的機會,用一副《流民餓殍圖》將他趕出了汴京,沒想到他這麽快又回來了。


    如此一來,變法的事情肯定就又有變數。舊黨好不容易取得的優勢,可能會付之東流。大宋王朝還不知道要怎樣更加烏煙瘴氣?又有多少人要貶官?


    因此,舊黨官員普遍對王安石的沒有什麽好感。尤其是他七日之內,匆匆趕到汴京,更是讓人不安。


    舊黨的官員們也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來彈劾反對,可根本沒有效果。官家之前根本沒有透口風,如今對王安石也是一如既往的支持。王安石再度為相,掌握大權乃是大勢所趨,阻止不得!


    舊黨官員隻是鬱悶,汴京城裏有兩個人卻是坐立不安。


    一個是鄭俠,當初是他用了一幅圖,以性命為賭注,將王安石從宰相位置上拉下來的。王安石記恨自己是必然的,原以為他從此在貶謫地方,不會再有起色。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回到汴京,又是大權在握了宰相了。


    那麽,他會饒過自己嗎?說到底,鄭俠隻是個卑微的小人物,當初之所以能夠將王安石拉下馬,是有百官的支持。


    說白了,當初他隻是偶然情況下成為前鋒代表,實際上是百官合力的結果。如今時過境遷,自己又成為一個小人物,沒有了百官的支持和庇護。王相公想要對付自己,還不是易如反掌?


    因此,一聽到王安石回汴京的消息,鄭俠便處在強烈的惶恐不安之中。該怎麽辦?惶惶半日之後,鄭俠想到了好友徐榮,興許他會有什麽好主意!


    鄭俠匆匆出門的時候,呂惠卿正在自家屋子裏打轉。


    王安石竟然回來了,而且這麽快!官家在此之前,根本沒有和自己透風聲。王安石回來之後,自己的地位必然受到影響?


    不止如此,這一年來,他對王安石實在算不上尊敬,對王雱也很不友善。如今王安石回來,那自己的處境……


    第十四卷 射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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