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建都於汴京,開封府自然而然意義重大。


    開封府尹如同漢唐時期的長安令一般,通常隻有皇帝心腹才能出任,絕對算得上是重臣。


    很多時候,開封府尹還有明確的政治意義。


    這起源於太宗趙匡義開了個好頭,以開封府尹的身份崛起,登上帝位。故而後世若皇子擔任開封府尹,很大程度上便是儲君的前奏。


    當然了,因為唯一的皇子流落民間,沒有得到臣民的認可,造成了仁宗事實上無子。過繼的趙宗實並未有此機會,他即位沒幾年就死了,尚未及冠的趙頊登上皇位,也沒有開封府的經曆。


    因而曆年來擔任開封府尹的都是當朝重臣,比如包拯、歐陽修、趙抃,乃至當今的王圭,都是名垂青史的重臣。當然了,其中以包拯最為有名。演義裏的包拯可是有青天之名,雖說被誇張了,但包拯主政開封府的時候確實是以公正廉明著稱的,在審問案件方麵是一麵旗幟。


    是以,太皇太後曹氏屢次提及包拯,不信任其他人就是這個緣故。


    當今開封府衙王圭得知消息,開封府審案主審卻不是自己,難免有些小失望。不過轉念一想,何必要參與其中蹚渾水呢?


    太皇太後親自過問,還牽涉到了官家和王安石,雖說審理八成隻是走過場,卻也少不得要得罪人。精明的王圭自然不願意攙和其中,正在為難的時候,卻聽說曾公亮舉薦了趙抃。


    也罷,你們看不起我也好,倒是樂得清閑。


    對於曾公亮這個提議,趙頊倒是沒說什麽,畢竟自己並未有明確的指示,曾相公為安撫太皇太後的權宜之計,完全可以理解。趙抃就趙抃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誰來主審已經不重要了。


    李複圭!


    哼,趙頊這會也是恨的咬牙切齒,這次算是被這廝坑狠了。好在自己早有安排,多少可以挽回點麵子,隻是不知道能否順利!


    最為棘手的無疑是汴京的案子,雖然依舊有疑點,光是林昭和折家一起購買戰馬這件事,就可以將他們全部置於死地。


    若說心裏的想法,趙頊完全是這個心思,一如既往將林昭置於死地。他在想,自己這個皇帝就做的如此窩囊嗎?想要殺一個人何以就這麽難呢?本想要憑借此案來樹立自己的權威,可是一波三折,阻撓重重,始終不能如願。


    司馬光和歐陽修等重臣上書,他可以不給麵子,可是老祖母卻出麵了,讓他深感無奈。趙頊深刻覺得特別的不順利,心中的逆反心理越發的強烈。


    也促使了他心中某些念頭越發的強烈,一意孤行,誓殺林昭?他倒是想這樣。可到時候少不得會有許多的閑話,對他的名譽會有很大影響。


    何況鬧到如今的局麵,有老祖母的維護,司馬光、歐陽修等諸位大臣上書,還能夠一意孤行堅持到底嗎?不管怎麽說,出於孝道,必須要顧及老祖母的顏麵。


    更為重要的是,慶州一團亂麻,種家蒙冤,如今折家如果再獲罪,會是什麽後果?西夏正虎視眈眈,西北邊防卻劇烈動蕩,可是相當危險的事情。除非他這個皇帝不想做,否則趙頊就必須要有所顧忌……


    趙頊雖然惱怒,卻也是理智的。身為帝王,也有許多的無可奈何,有些事情注定了隻能暫時忍耐!


    三載帝王生涯,趙頊的權謀水平已經提高了許多,不再是當年那個小毛孩子。他也變得越發的隱忍,越發的陰險。


    林昭這筆賬且先記著!總有一日,大宋天下要完全自己說了算,做到真正的一言九鼎。無形之中,趙頊記恨起了許多人,其中也包括他的老祖母,太皇太後曹氏……


    隻是如論如何,先收拾眼下的爛攤子才是最重要的。


    林昭問斬是自己下的旨意,這一點難免會被人詬病,這件事必須要推脫責任。帝王怎麽能有錯呢?帝王又怎麽能輕易認錯了呢?趙頊隻能一口咬定是受蒙蔽了,可事情必須要有人承擔責任才是……


    王安石無疑是首當其衝的,雖說事情起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王相公而起,他的兒子和學生在其中也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可眼下是用王相公的時候,隻能一如既往地堅持,繼續維護他。


    趙頊很清楚,王安石若是倒了,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他不想讓轟轟烈烈的熙寧變法就此失敗,不想被人指責和嘲諷,即便沒有人敢當麵嘲笑他。如果失敗了,自己的威望和實力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打擊。


    因此,至始至終,他與王安石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可是除此之外,該由誰來頂替罪責呢?


    當真是苦惱啊!


    沒有時間多想,老祖母已經在開封府等著,必須要趕過去相見。


    “孫兒見過祖母!”趙頊心情忐忑地來到開封府,才發現禁軍已經將這裏圍的水泄不通。皇室最尊貴的兩個人一同出現在這裏,安全自然需要格外重視。貌似自太宗之後,皇帝親臨開封府還是第一次,趙頊無意之間又開創了一個曆史。


    讓趙頊意外的是,太皇太後曹氏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勃然大怒,而是和顏悅色道:“仲針啊,今日叫你過來也是不得已啊!”


    “祖母傳召,孫兒自當前來侍奉!”縱然心中有許多的不滿,當真諸多臣子的麵,還是要演好子孝孫賢的戲碼。


    曹氏搖頭道:“非也,隻是下麵的官員太不像話了。你也知道,敏言救了你福康姑姑,又救了你舅公,難得她有個懇求,我也不好拒絕。本想著先去法場留住林昭的性命,然後找你商量,看能不能網開一麵的。你也知道,祖母已經老了,無力過問政事。


    隻是沒想到在法場,竟然遇到了這般事情,本來就是一樁大案,卻不想其中竟然有這麽多的隱情,他們竟然試圖蒙蔽你,祖母著實看不下去。所以讓你來親眼看看,讓你來處置,整肅朝綱風紀!”


    曹氏很有策略,不泄露林昭身份的情況下,自然是孫子趙頊更親,那麽些許事情自然就得偏向他。一番話好像處處是為了趙頊,她隻是很偶然地參與,讓趙頊根本說不得什麽。


    當真隻是巧合嗎?趙頊心中暗咐。柴敏言求情在情理之中,而老祖母最疼愛姑姑趙福康和弟弟國舅曹佾,兩條人命的恩德換來營救林昭,是合理的。


    事到如今,也隻能怪自己運氣不好了,偏生無意間就讓老祖母參與其中了,以至於處處掣肘。


    曹氏一副全不知情的樣子,還十分憤慨下麵官員的做法,認為是欺君罔上。完全是一副關心和訓導的姿態,他這個做孫子的隻能乖乖聽從,還要裝出一副憤慨、受教,甚至感激的表情。不得不說,這對趙頊的演技是個很大的挑戰。


    “祖母,孫兒知道了,是孫兒識人不明,一時不察,竟然受人蒙蔽……”


    “知道就好,以後可要注意了。今日的事情就需要你妥善處置了,最好是以儆效尤。”曹氏一臉慈祥地看著趙頊,心中則完全是另外一番打算。


    “還有你們……”曹氏見到王安石並幾位相公,頓時一臉不悅,訓誡道:“官家還年輕,朝中少不得你們這些大臣輔佐,可是你們都做什麽了嗎?西北出現了這麽大的冤獄,你們都沒有察覺嗎?”


    這一次,曾公亮不可避免地被連帶進去訓誡。不過他很清楚,太皇太後是所有指的,這番話是專門說給王安石聽的。


    太皇太後訓誡,王安石隻能乖乖聽著。說實話,他也覺得十分冤枉,事情怎麽回事這樣?是李複圭有問題?林昭是冤枉的?即便他不願意相信,可目前的種種跡象卻顯示,事情確實如此。


    被好朋友坑的滋味很不好受,王相公還不知曉,自己還被兒子和好學生也坑了一把。如今的情況下,讓王安石很尷尬,一時間當真不知如何自處。尤其是曹氏這麽一說,更有些無地自容了。


    當然了,執拗的王相公屬於不到黃河心不死的那種,案件沒有審出個一二三之前,他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


    趙抃從杭州啟程的時候接到了鐵麵宗主的傳訊,故而馬不停蹄剛剛趕回汴京,上書自然是來不及了。


    路途之中,你是怎麽了解事情真相的?如此急切反而讓人懷疑。何況以前林昭是他的下屬,上書維護難免會被人說閑話,可能會適得其反。


    趙抃原以為營救公子的事情他是沒機會趕上了,卻不想曾公亮一個建議,竟讓他發揮了十分巨大的作用。有必要強調一點,曾公亮確實並不知情,並非有意安排,完全隻是巧合。


    太皇太後懿旨,皇帝應允,首席宰相建議,趙抃自然從命,而且是興高采烈。尤其是聽說審案的地點定在開封府,更為老懷大慰,趙抃心中暗道:希仁兄,你終於可以瞑目了!


    說話間,大步流星進了開封府,先去拜見太皇太後曹氏和皇帝趙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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