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清銘尚未開言,寧清宇已搶先笑道:“青邱先生說哪裏話來?我等都是粗魯武人,卻也懂得敬重斯文。


    “先生一代文宗,天下欽仰,起先我等不知先生真相,致有冒犯,現下知道了,豈可再動刀動槍地大傷和氣?


    “依我看,這場不如便作和論,如此算來貴方已勝五場,和一場,這場十局賭賽五嶽劍派情願告負,《葵花寶典》便留在貴教,不必歸還了。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高啟彬彬君子,不願多生事端,聽他這番話說得磊磊落落,入情入理,自己又不辱使命,甚是樂意,首先讚成道:


    “多謝寧二俠金口謬獎,寧二俠信義過人,此事如此了卻,那是最佳,我等求之不得。”


    餘下九位神魔也均想,對方如此主動認輸,那是最妙不過。


    己方以十人之力對抗五嶽二百餘人,不終場便即大勝,這一次賭賽可說是露足了臉了。


    各人心意相同,也都點了點頭。


    五嶽劍派諸人卻知寧清宇如此說,其實隻是為成清銘找個台階下罷了。


    這一場看來已是輸定,所差者也不過是五十招還是六十招的問題,那麽這十局賭賽,己方已輸夠六場,第十場仍是不能再比,那還不如痛快認輸,這一場做和局論,既保全了成清銘的威名,又給了十大神魔不小的麵子,那實是無可奈何之中的最佳處理之道。


    四派掌門人均想,以目下的局勢,換了自己也實在拿不出更佳的辦法來。


    這位寧二俠於瞬息之間便將種種關節輕重料得一清二楚,話又說得如此慷慨漂亮,卻遠非自己能及。


    言念及此,不由對寧清宇甚是佩服。可是想到五嶽劍派在武林中聲望赫赫,如日中天,如今連十場也未比完便大敗虧輸,又不由得色慚氣沮。


    “十大神魔”喜上眉梢,趙鶴提步上前,正待說上幾句謙遜的言語,十兄弟便可聯袂凱旋。


    他甫要開口,兩個年輕弟子急匆匆跑來,穿的正是華山派服色,成清銘與寧清宇看出一個是成清銘的三弟子,名字喚作叢不棄,另一個卻是嶽不群。


    嶽不群跑上來前,對成寧二人道:“師伯,師父,請借一步,弟子有事稟告。”


    成寧二人對望一眼,隨他向右走了幾步,嶽不群扒在二人耳朵上說了幾句話,成清銘臉色一變,寧清宇卻劍眉一軒,向“十大神魔”這邊望了一眼,失聲道:


    “你再說一遍!”


    嶽不群複述一遍,寧清宇麵現怒色,叱道:“胡說八道,那老兒是甚麽來曆,怎敢口出狂言,說要獨戰十位長老,並要將他們向臭蟲一樣捏死!”


    他情急之下,聲音大了些,十大神魔登時全都聽見了。


    “十大神魔”本以為他們所說的必是門戶要事,那也不在意下,如今聽到此事竟與自己有關,不由齊感關注。


    十人之中,以張氏兄弟,俺巴達、範鬆四人脾氣最為暴躁,聽了此言,不由大怒。


    張乘雲首先怒道:“日他個先人板板!哪個龜孫敢這般口出狂言,張爺爺在此,叫他來捏捏看!”


    趙鶴急忙擺手止住他的說話,道:“寧二俠,究竟出了什麽事,詳情還請示下。”


    寧清宇尷尬一笑,道:“適才我這個不成材的弟子前來稟告,說後麵山洞前有個老兒,點了我這位叢師侄的穴位,命他前來傳話。


    “說要十位長老前去向他磕頭,若有一個頭磕得不響,他使要將十位長老像臭蟲一般捏死。這人想是個瘋子,諸位長老莫要理他,還是請入內奉茶罷!”


    他這話不說還好,張氏兄弟,俺巴達與範鬆一聽此言,齊齊如火箭一般躥向半空,當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範鬆縱身上前,握住叢不棄的雙手,大聲叫道:


    “這老兒現下在哪裏,快帶我去見他!我不將他碎屍萬段,他娘的,我也不姓這個範字了!”


    成清銘伸手輕輕一隔,將範鬆與叢不棄分開,緩緩道:


    “既然如此,不棄,你前頭帶路,咱們便一道去看看這人乃是何方神聖!”


    任我行見風清揚神色安閑,瀟灑出來,不禁吃了一驚。


    風清揚緩步上前,道:“任兄,我休息已畢,咱們再來頑頑如何?”


    任我行既感忐忑,又覺好奇,不敢怠慢,緩緩拔出金劍,道:


    “風兄隻去了那麽短短一刻,莫非便有甚麽異遇不成?我便覺得風兄與適才頗有不同了。”


    風清揚眉毛一軒,笑道:“是麽?任兄巨眼,所見不差,我適才悟到一點劍理,自覺與以往所學頗有不同。任兄可願與我印證麽?”


    一般武林人士說這番話往往含有惡意挑戰之意,但風清揚說得甚是誠懇,確是誠心相邀。


    任我行笑道:“風兄說得如此自負,我可不禁食指大動了。接招!”


    他滿臉疑惑,隻想尋得答案,金劍一挺,斜斜遞出,一上手便是最厲害的殺招。


    風清揚見他這一劍含勁蓄力,靈動飛舞,不禁喝了一聲“好”,心中虛想著“無極太極”,“以方為形,以圓為神”那十二字要訣,墨劍四四方方出手,極其古拙,劍到中途,忽地變作圓形。


    他長劍一圈,任我行這無比淩厲的妙招登時如石沉大海,落點內力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風清揚這一劍餘勢所及,更不禁逼得他後退兩步。


    風清揚一劍奏功,任我行一招受挫,同時精神一振。


    任我行足尖點地,踏定八卦方位,展開絕頂輕功,繞著風清揚遊走不定,金劍連連刺向風清揚要害。


    這一路劍法依先天八卦之理而創,但厲害之處較之“八卦遊身掌”一類功夫相去何啻霄壤?


    他奔行十幾個圈子之後,內力發揮到了極致,寬袖鼓若風帆,竟如一道青色魅影貼地飛翔,中間時或射出點點金光。


    當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翩若驚鴻,矯若遊龍”。


    周四手伸長了舌頭縮不回去,暗道:


    乖乖,這姓任的小哥如此功夫,敬情他適才還留了一手哩!


    風清揚的劍式卻與他大異其趣,一招一式都是平平無奇。


    他的“獨孤九劍”本就是最為樸素實用的劍法,新悟到的這路“圓圓劍法”更是妙參造化,功同天巧,絲毫不以人力雕琢為能。


    他此時攻則直擊,守則橫削,但隻因心上守了那十二字要訣,一招一式都是威力奇大。


    在任我行有若驚濤駭浪般的疾攻之下,他便如怒海中的一塊礁石,浪起時全被淹沒,浪落時卻又兀然挺出,不曾少損。


    他適才被任我行擊了一掌,中在“腎俞”“氣海”之交,“手少陽”、“足少陰”兩脈受到震蕩,再加上劇鬥這兩番,內力所能發揮出來的不過六七成而已,但憑著適才悟得的這一番劍理,無論怎樣平淡無奇的招數,縱不附以渾厚內力,使將出來也是妙到毫巔,威力奇大,而且越來越是得心應手。


    他發硎新試,竟能如此奏效,自己也不由暗暗心驚。


    豈不知此刻任我行的心中比他的吃驚甚過何止十倍,他全身內力鼓蕩,神氣貫注,已將畢生所學達到了十成,而劍法之精微奧妙,更是已發揮到了平素自己也無法想像的境地。


    哪知自己這般勁力和劍法到了風清揚手下,全都被他一一輕描淡寫的化解開去,倘爾雙劍相交,偏又覺得劍上勁力若有若無,說弱不弱,說強不強,自己待要以渾厚內力將他墨劍震飛,他的劍上卻又生出一股又滑又韌的抗勁,使自己全無著力之處。


    這可實是令人摸不著半點頭腦。


    兩人這時總共已拆到了一千招上下,任我行不禁微覺焦躁,驀地神威陡發,霹雷也似地大喝一聲:“天外金龍!”右臂運上十二成力,金劍挾著雷霆之威,嗚嗚作響,直向風清揚前心飛了過去。


    周四手眼見這等威勢,饒是他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禁心中一寒,暗道:要糟!口中失聲喊道:


    “風清揚,快閃!”


    風清揚見這一劍來勢如此猛惡,自己能否接住也是殊難逆料,當下退後兩步,手中墨劍連劃四五個圈子,形成一道無形的氣網。


    說時遲,那時快,任我行的金劍真如一條天外飛來的金龍一般,瞬間就撞在了他構築的氣網之上。


    刹那間平地之上飛沙走石,煙霧迷漫,三人耳中隻聽得數十聲“喀喀”的短響,接著“當”的一聲,然後是無數細碎金屬落在地上的“叮叮”之聲。


    煙霧散盡,風清揚赤手空拳,站在當地,墨劍落在腳旁,麵上有著幾分喜悅,又帶著幾分迷惘,任我行四尺多長的金劍則碎成七八十段,連劍鍔也被絞得粉碎,散落在山石之間,在日光的輝映下熠熠生光。


    周四手首先大喜,狂叫道:“風清揚,你的圓圓劍法練成了!”


    風清揚微笑著向他深施一禮,懇切地道:“多謝前輩成全!”舉步上前,來到任我行麵前,道:


    “毀了任兄利器,清揚好生過意不去,過後容當賠還。”


    任我行始則慚沮,但這時心神已經寧定,他生性豁達,又最是愛才,當下也絕無妒恨之心,朗聲笑道:


    “風兄,恭喜你練成這等絕世武功,任某自愧不如。


    “但賠劍卻也不必了,適才我不也絞斷了你的劍麽?這也真教眼前報,來得快不是!”


    兩人相視一笑,心頭惺惺之意油然而生。


    其實以任我行的劍術內力,雖較風清揚適才悟得的劍理已遜了一籌,盡可周旋到三千招之外二人才可言勝言負。


    但他求勝心切,金劍被風清揚絞碎,但他這一擲之威也是非同小可,風清揚墨劍被震落在地,虎口也迸出血來。這其中關節二人自也深知,隻是多說無益,任我行這般認輸的言語說得既是通達,又是誠懇之至。


    風清揚自十五歲上修習“獨孤九劍”,到得十九歲下山尋師之時已有小成,此後曆經大小數十戰,日益磨礪,漸臻高境,隱然已成天下超一流的劍士,武林中堪與他爭勝鬥勇者寥寥無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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