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金雞嶺上點起百餘根火把,照耀如同白晝。


    十一位掌門人站在高處的一塊大石上,圓智大師朗聲道:


    “此番我等聚在一處,為的是對付魔教,這一節大家清楚,不須老衲饒舌。


    “進攻方略,老衲猶須會同諸位掌門共同商議,到時大家各行其是便了。


    “但此刻老衲須說明一點:現今之魔教與昔日之魔教頗有不同,教中人才濟濟,而行事之狡詐險惡,隻有更勝於前。


    “教主任我行與右使向問天更是武林罕見的傑出之材,大家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小覷了眾位魔頭,要知我正派精銳盡集於此。


    “這番舉動又甚是張揚,魔教眼線密布,不會不知,萬一中了魔教詭計,則我正派勢必元氣大傷,日後魔教橫行,那就再也無人禁製得住。”


    他這番話聲音不高,但下麵的人眾無論站在何處,都聽得清清楚楚,宛似他就在自己耳邊說話一般,眾人都是練家子,深知其中奧妙,無不駭然欽服。


    風清揚站在人叢之中,心道:圓智大師武學修為極高,那也不用說了。


    難得的是見識卓絕,不愧為武林領袖。


    看他分析雙方利弊,清清楚楚,詳實有據。一般人指揮這等重大行動,皆以激勵士氣為主,他卻再三告誡大家需要謹慎,以免中敵詭計。


    那不單是頭腦清醒,且是懷著一顆悲天憫人之心,為武林做長久打算了。


    當下眾人各自歇息,十一位掌門人聚齊商定方略,圓智、殷融陽和淨思力邀風清揚加入,那是罕有的殊榮了。


    風清揚推辭不獲,隻好從命。


    十二人商議了半夜,就中圓智久領群倫,顧得大局,青城派掌門劉乾熟讀兵書戰策,為人又是足智多謀,獻策最力。風清揚頭腦機警,又對魔教人物甚是熟悉,建策也頗有效。


    最後訂下方案,武當、青城、崆峒三派一百餘人為前部,各由掌門人統率,少林、華山、泰山、衡山四派二百餘人居中策應,恒山、峨眉、點蒼三派一百餘人為後援,這三派中大半都是女尼,戰力稍弱,如此分派,全無異言。


    眾人歇息了一宿,第二日日上三竿,按照昨夜商定的陣形分批出發,每撥人馬相隔四五裏路。


    這金雞嶺距魔教總舵黑木崖二百餘裏路,若是單人匹馬,不用一日也便到了,但人馬雜亂,行進較緩,再說若疾馳一日便與魔教開戰,那是以勞對逸,頗為不利。


    故此圓智傳下令來,緩緩而行,今日隻行一百二三十裏路便可,務求精神飽滿,體力充沛。


    風清揚隨著中軍隊伍行了半日,他也不與旁人交談,心中暗暗籌劃著這一役的勝敗之數。


    魔教之中任向二人固是一等一的高手,與自己差相仿佛,然而圓智大師與殷融陽、淨思三人也盡可抵敵得住。


    十大神魔之中“跨海神魔”魯棄今已在華山一役中死於自己劍下,其他九魔若是齊集山上,卻是很難對付,要知其餘八派掌門人都較九魔略遜,以自己估算,崆峒、點蒼、青城三派掌門所遜還非止一籌。


    但嵩山左冷禪年紀雖輕,劍法上造詣卻非同凡響,當可抵得一名魔頭。


    如此算來,勝負還是五五之數。若是魔教設下甚麽陰損毒辣的機關,己方怕還負多勝少。


    看來這一場龍爭虎鬥無論誰勝誰負,血流成河,屍橫滿地的慘狀都是在所難免。一念及此,不由心下黯然。


    正在此時,隊伍左後方的山坳中忽地傳出一個聲音:


    “喂——!你們這麽多人到哪裏去呀——!等我一等——!”


    這聲音初發之時離大隊尚有二裏之遙,每說一個字便近了一些,待到那個“等”字說完,一道灰影已如閃電般斜刺裏衝將出來,攔在最先的幾匹馬頭之前。


    這一來,自圓智以下,成清銘、玉佛子、陳方誌和、風清揚等無不瞿然一驚,均想:此人是誰?輕功、內力都恁地厲害!不由一帶絲韁,各自催馬上前。


    一看之下,眾人險些笑了出來,隻見大路正中站著一位老者,須發皆白,滿麵紅光,也看不出有多大年紀。


    身上穿著一件戲袍,破舊不堪,灰嗆嗆的,也看不出是甚麽底色,足上瞪著一雙方頭木底的官靴,頸中卻圍著一塊髒兮兮的小兒用的圍誕,手持一根雞骨,正自津津有味地大嚼,喀喀有聲。


    若非適才親耳聽見他的呼聲,親眼看見他的身法,任誰都會以為這是個神智失常的老瘋子,哪想到他是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人?


    他放下雞骨,口中含含糊糊地道:


    “嘿嘿!你們這夥兒人真有意思,又有和尚,又有道士,穿的衣服花花綠綠的,倒也好看。


    “你們要去玩什麽?帶我一道去行不行?”一臉天真神色,憨態可掬。


    這裏已近魔教總舵,這老兒如此詭秘萬狀地出現,眾人自是早生戒惕。聽他一番胡言亂語,一時摸不著頭腦,眾人“哼”了一聲,不願回答他似通非通,似瘋非瘋的問話。


    大隊最前頭一字排開五匹馬,正是葛氏五雄,那是風清揚為了耳目清靜,特地安排下的。


    自這老兒一出現,五雄十隻眼睛便陡發異光,他們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這般打扮舉止的老頭兒,不由得詫異萬分,這當口早將他從頭發梢兒打量到腳後跟兒了,不約而同地搔搔腦袋,絲毫不得要領。


    這時聽見到那老兒問話而無人作答,五雄當仁不讓,立即接過話頭。


    葛無痛道:“行!怎麽不行?你這老兒這般有趣,大合我兄弟的脾胃,上馬來罷!”


    他一生之中極少遇人相求,這幾句話說得真是慷慨大度,擲地有聲。


    那老兒大喜,剛待縱身上馬。


    葛無病道:“不行!二弟,你忒也莽撞,你看這老兒髒兮兮的,怎會合我們大家的脾胃?


    “你若看他順眼,自己帶著他罷!”


    其實他本也想答應的,隻是葛無痛搶在前頭,不提出些相反意見,未免愧對五雄好辯之名。


    葛無痛大怒,道:“呸!你嫌他髒,你自己好幹淨麽?我偏要帶他同行,你能怎樣?”


    葛無病一時語塞,卻也隻好死撐到底,硬著頭皮道:


    “你要帶他,我自是管你不到!可見髒人喜歡髒人,王八喜歡綠豆,那有什麽辦法?”


    葛無痛一張臉氣得通紅,怒道:“我比你髒麽?天下英雄都在此地,你叫他們品評一下看看!”


    群雄麵麵相覷,眼見五雄相貌相仿,邋遢勁兒也是不相上下,各自衣上臉上灰蒙蒙的,不知有多少日子沒有洗浴梳了,這番品評功夫卻也著實不易。


    葛無病還未接口反駁,那攔路的老兒忽地怒道:


    “喂!自稱幹淨的那個醜小子,你為甚麽說‘王八喜歡綠豆’?我好像王八麽?我後背有硬殼麽?


    “我又好像綠豆麽?我發綠麽?我有像綠豆恁麽小麽?你毫無學問,比得忒無道理!”


    葛無病被他連珠炮般地一頓質問,也覺自己比得頗有不是之處,卻兀自強項道:“就算大爺比錯了,你又能怎樣?咬我不成?”


    那老兒臉上青氣一閃,道:“我咬你作甚?我打你——”話聲甫落,也沒見他作勢揮手,葛無病臉上已吃了重重一拳,大叫一聲,倒撞下馬。


    這一來四雄齊齊大怒,他兄弟之間雖好辯成性,成日價拳打腳踢的窩裏反,但於兄弟情意上卻看得極重,連適才口口聲聲要帶他同行的葛無痛也是怒不可遏,喝道:


    “你敢打我大哥!”四人溜下馬來,轉住那老兒,也不知打了個甚麽暗號,齊齊出手一抓。


    四雄出手,滿擬一把抓住那老兒四肢,將他舉起,再行責難,若他應對不善,那便一扯四分便了。


    他四人魯鈍粗莽,也不去想誰對誰錯,扯人該是不該。


    哪知八手甫出,眼前一花,那老兒竟自沒了蹤影,四雄八隻手四十根指尖相觸,卻是一愣。


    他兄弟五人原本在伏牛山為盜,武功煞是低微,自段子羽收他們作了侍仆,喜這幾人心地純厚,湊合他們原本的武功路子,傳了他們這手撕人的招法,又助他們練就了一身內外功夫。


    段子羽學究天人,五雄限於資質,雖領悟不多,若論內功外功,也已浸浸然可入一流高手之境,出手抓人,連環進擊,宛如一個小型陣勢,那更是手到擒來,百不失一。


    此番出手,竟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抓到,那在五雄的“抓人撕人史”上還是從未有過之事。


    圓智、風清揚等高手在一旁看得分明,四雄出手之際,那老者身軀一彎一扭,不知怎地,竟從他們手爪的縫隙中溜了出來,便似全身抹了油一般滑脫。


    大家麵麵相覷,這等身法竟是無人識得。


    那老人雖遊戲風塵,大有童心,被四雄一抓,也不由大動真火,雙手箕張,竟自圈外反攻回來,瞬息之間,向四雄每人麵門各自攻出一拳。


    四雄一抓無功、便知不妙,四根短鐵棒已然出手。


    隻聽“當當”四響,那老兒拳頭撞在鐵棒之上,竟發出鏗然之聲,渾不似血肉之軀。


    四雄隻覺一股大力自棒上傳來,再也拿捏不住,四根棒子飛出好遠。


    風清揚眼見不好,這老兒雖無重創四雄之意,他們又是皮糙肉厚,再下去也勢必大吃苦頭,輕叱一聲,縱身離鞍,長劍如流星趕月,刺向那老兒後心。


    那老兒聽得風聲颯然,知道來了高手,舍棄四雄不顧,斜身相避,左拳已出,擊向風清揚右肋。


    風清揚見他拳勢奧妙,喝一聲“好”,存心要試試這老兒的功力,也不回劍再攻,徑出左拳相迎。


    “砰”的一聲大響,雙拳相撞,力道所及,地下煙塵飛揚。(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聖風清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陽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陽朔並收藏劍聖風清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