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聽得風聲有異,身法連變數變,打向她上盤、中盤的暗器全都走了空。


    她腿上有傷,縱躍之際稍嫌滯礙,射向她雙腿的一枝袖箭和一枚飛蝗石終於沒能躲開,一個踉蹌,栽倒在雪地之上。


    此時那女子離風清揚隻有二百餘步遠近,風清揚雖因她披頭散發,看不見麵目,又不知這些人有何仇怨,不敢貿然出手。


    但見到幾十個大男子深夜追襲一個女子,卻自然而然地對那女子生出同情之心。


    這時見她受傷栽倒,禁不住頗覺可惜,“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那女子先前忙於逃命,絲毫未注意到前方有人。


    這時聽見人聲,向風清揚處望了一眼。


    兩人四目遙遙相對,刹那之間有如五雷轟頂,渾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風清揚借著火光看得分明,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卻早以為她魂歸九天了的桑小娥!


    在這一瞬之間,他熱血上湧,冷汗直流,宛如中了定身法一般,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桑小娥乍見情郎,亦全忘了身上傷痛,渾不知自己正遭追殺,隻將一雙含淚的秀目盯住風清揚的雙眼。


    刹那間,四目相投,便似交換了千言萬語。


    兩人癡癡對望,後麵追趕的人眾卻毫不停步,眼見桑小娥受傷倒地,俱都大喜,足下加勁。


    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身高膀闊,輕功又甚了得,離桑小娥還有二十步遠近,便已挺出手中樸刀,直向桑小娥後心刺來。


    風清揚忽見視線中多了一人,這才醒過神來。


    他距桑小娥甚遠,無論身法多快,趕去相救也自不及,情急之下,大叫一聲:“小心!”,“嗆”的一聲,寶劍出鞘,單手用力,那口劍竟如飛龍一般直射向那漢子舉起的雙臂。


    那漢子奔行之中,雖影影綽綽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人一馬,料想是落拓江湖之人,也不在意。


    風清揚喝的那聲“小心”他卻聽見耳中,抬頭看時,那隻劍已如驚虹飛電,射到眼前。


    那漢子大駭之下,顧不得再去傷桑小娥,疾將樸刀一立,竟欲崩開飛劍。


    “當”的一聲脆響,那漢子手中的撲刀斷為兩截,斷刀飛上半空。那柄劍卻餘勢不衰,被那漢子阻了一下,向右飛了十五六丈方才落下,“察”的一聲插在雪地上,三尺劍隻餘一柄,微微顫動。


    那漢子雙臂軟軟垂在身側,竟是被這一劍之力震脫了臼,再也動彈不得。


    後麵追趕的眾人眼見這一劍之威如此了得,群相聳動,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一位長髯老者朗聲喝道:“哪一路的朋友在此?老夫路善長與河朔群雄請教。”


    聲如銅鍾,顯是中氣充沛,內力造詣不凡。


    風清揚聞言微微一驚,他闖蕩江湖,倒也聽說過這路善長的名頭,聞說他一套“虎鶴雙形拳”出神入化,那是武林一絕,為人又是端方重義,疏財養士,北直隸地界上一提起“虎鶴雙形”的路老英雄,無論黑白兩道,都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隱為河朔群雄的領袖。


    風清揚來不及去想桑小娥如何死而複生,但對這數十人為何明火執仗地追趕了她,倒還明白八九分,心知此事若非攬在自己身上,隻怕不易善罷。


    當下朗聲道:“在下華山風清揚,各位有話隻管衝我說。這麽多成名的英雄豪傑,深夜追趕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那像甚麽樣子?”


    他一出口便以大義相責,儼然對桑小娥一無所知,心下卻不禁暗暗好笑。


    他曾為庇護桑小娥得罪過天下英雄,眼前這區區一省數十個人,那不過是小試牛刀而已。


    再加上親眼看見桑小娥死而複生,喜歡得一顆心都要炸了開來。


    此時此刻,縱然集天下所有的奇珍異寶,都休想買得他走;縱然集世間全部的刀槍劍戟,也休想劫得她去。


    “華山風清揚”這五個字真是響當當的招牌,稱得上一字千金。對麵人眾一聽之下,當即嘩然。


    風清揚武功絕高,那還在其次,他素有俠名,倒不會無緣無故地惹到自己頭上,但兩年之前,他在“武林第一家”的段府獨抗天下豪傑,回護這邪淫妖女,此事轟傳江湖,凡是長了兩個耳朵的!哪個不知,誰個不曉?


    路善長一見半路殺出的竟是這個魔君,心下不禁大呼糟糕,情知事情不好。


    但他向來剛猛俠義,嫉惡如仇,對這種風流勾當切齒痛恨!


    風清揚名氣雖大,於他畢竟尚屬後輩;他又見風清揚飛劍救了桑小娥,則手中無劍,聲震四海的“獨孤九劍”便無法可施,何況自己身後有數十人眾,那也頗有壯膽之效。


    刹那之間,他心中轉過了四五個念頭,於雙方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肚內一寬,冷冷地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華山風大俠——到了!風大俠——俠——名素著,卻是屢次回護這淫邪妖女,當真將河朔群雄全不放在眼裏麽?”


    他每說到一個“俠”字便接長聲音,意存譏諷,後麵有數人便忍不住笑出聲來。


    風清揚聞言一怒,但旋即泰然自若地道:


    “路老英雄說得好。在下也想請問,路老英雄也是俠——名素著,縱與別人有甚深仇大恨,也當一對一地決個勝負死生,為何要率數十人以多攻少,追殺一弱質女流呢?當真將一生俠譽都不放在眼中麽?”


    路善長聞言大怒,臉上漲得通紅,幸好四周火光紅彤彤的,倒也看不出來。


    他侄兒數年之前被桑小娥吸盡元陽而死,一直設法找桑小娥報仇,中間也曾交手兩次,卻不是桑小娥的對手,第二次更險些被她毒斃。


    此次聽到風聲,說桑小娥竟又神秘出現,這才約齊了數十位黑白兩道的豪傑追殺於她,哪知功敗重成,眼見大仇可報,卻又遇見了這出名難惹,且與這妖女大有淵源的“華山一風”。


    他成名數十載,向來處處得人尊敬,幾曾被人這般沒頭沒腦地數落過?


    但風清揚略去桑小娥往昔的過惡不談,單責他以多攻少,卻也正是揀中了要害而攻。他平生最好麵子,這時不禁語塞。


    良久才道:“風清揚,你劍術高超,華山派又有俠聲在外,但天下事究竟抬不過一個‘理’字。今日你待如何,劃下道兒來罷!”


    風清揚見他顧左右而言他,語氣也不像適才那樣剛硬,想是忌憚自己,朗聲說道:


    “瞧啊!天下事原是抬不過一個‘理’字,這位桑姑娘以前想是得罪過各位,但她一年前已經散去全身毒血,幾乎喪命,欠下各位的債也該兩清了罷!


    “我與桑姑娘頗有淵源,此番相見,正要重敘契闊,眾位如此苦苦相逼,豈不是太沒有人情了麽?”


    說到“頗有淵源”,“重敘契闊”數語,瞥了一眼已經站起,在一旁垂首嬌羞不語的桑小娥,不由心神一蕩。


    路善長被他強詞奪理,一時亂了方寸,覺得他振振有辭,聽來倒也蠻有道理。


    他本拙於言辭,這時更是張口結舌,不知說甚麽才好。


    他身後站著兩名彪形大漢,一個喚作“顯道神”管翼,一個喚作“開天手”薛去惡,那是他的大弟子和三弟子。


    這兩人見師父窘住,怒火上衝,管翼開聲喝道:


    “師父!莫聽這小子假撇清,哼!你和那妖女一搭一擋,又是甚麽好東西了?師弟,咱們上!”


    兩人一左一右,一持單刀,一持杆棒,衝上前來。


    路善長待要阻攔,卻已不及。


    風清揚見這兩人生得高大莽撞,直如廟中塑的金剛一般,一臉純樸之色,倒也情不自禁地喜愛,笑道:


    “二位兄長可是要來教訓小弟麽?有勞有勞!”


    管翼愕然道:“甚麽有勞?”


    風清揚一指遠處插著的寶劍,笑道:


    “二位見我手中沒有兵刃,這不是巴巴地趕來送刀送棒了麽?小弟承情,承情!”


    管翼與薛去惡數年來仗著師父的名頭,在北直隸一省無往而不利,從未遇到對手。


    再加上他二人的“虎形掌”也都有六七分火候,手下還算硬朗,向來不知人上有人,天上有天。


    兩人本性純樸,聽得風清揚調侃,虎吼一聲,一刀一棒,劈麵落將下來。


    風清揚笑道:“啊喲!這樣送法,可不要了我的命了麽?”


    矮身從刀棒的空隙之中穿過,左手在管翼肘上一托,管翼拿捏不住,單刀脫手。


    風清揚反手一刀,薛去惡的杆杖已剩下尺許長的一截。


    風清揚將單刀向空一拋,擲出五六丈高,管薛二人不自禁地抬頭去看。


    風清揚雙掌齊出,打在二人腰胯之上,使的卻都是巧勁。


    兩人身不由己,騰雲駕霧般直飛出去,坐在地上摸摸腦袋,罵了一聲:


    “媽巴羔子!怎麽攪的?”,這才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風清揚接住空中落下的單刀,笑吟吟的道:“兩位大哥還有些甚麽送與我?”


    路善長在旁看得分明,他知兩個徒兒雖算不得甚麽了不起的高手,但在形意門的後一輩中也是出類拔萃的人才,哪知一個照麵就被風清揚雙雙摔出,看來對方的武功實在比自己高得太多。


    他不傷徒兒,又顯是手下容情,心驚之餘,不由微生好感,提氣喝道:


    “翼兒!惡兒!休得莽撞!”


    哪知管翼和薛去惡卻不理會,他二人向來是贏慣了的,今日在河朔群雄眼前吃了這麽大的虧,豈肯善罷甘休?


    二人又是腦筋魯鈍,也不想想自己的武功比人家差了多遠,雙手在地下一拍,騰身而起,擺出“猛虎下山”之勢,齊向風清揚衝了過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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