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揚大怒,右手已握住劍柄,厲聲道:“任兄此話怎講?”


    任我行不去看他,自管自地低聲道:


    “風兄,我委實不想得罪於你。隻是我神教百年來與武林各派積怨深重,難以化解,無論日後為善為惡,我都絕無與各派和解的打算。


    “風兄大好身手,大好年華,又有頭腦,又有見識,這樣人物不能入我教中,與我為友,那就是我任某之敵。有這樣的敵手,我勢必寢食難安——”


    他抬起頭來,雙目炯炯,盯住風清揚,懇切地道:


    “風兄,我愛惜你一身才幹,敬重你的義氣膽略,可惜老天不教我們走到一起去,為本教大業著想,今日你不會走出這個門檻!”


    風清揚始則大怒,聽他這番說話,心下反而釋然,冷冷道:


    “任兄,你既存此心,那便是瞧我風某不起。請出手罷,風某能否走出這個門檻,並非你我能定,全看風某的造化了!”橫劍當胸,斜睨向任向二人。


    任我行長歎一口氣,低聲道:“向兄弟,取我的劍來罷。”


    向問天上前一步,恭聲道:“教主,屬下素來仰慕風兄武功,若能親身討教,雖敗猶榮。”任我行點了點頭,道:“向兄弟,多加小心。”


    向問天緩緩解下腰帶,手腕用力一抖,“嗆”的一聲輕響,外層皮麵脫去,裏麵精光耀眼,竟藏了一把軟劍。向問天肅立一揮,道:“風兄,恕小弟無禮了。”


    風清揚見這把軟劍矢矯靈動,宛如一條活蛇一般,而劍刃上隱隱有一層紫色光暈,大非常物,心下不由一凜,亦肅容道:“向兄不必客氣。”


    向問天微笑道:“小弟武功低微,劍法更是難入方家法眼,可是天緣巧合,小弟手中這柄軟劍卻是前代神物,有個名目叫做‘紫薇軟劍’,風兄是要多加小心的了!”


    他態度溫和,說到“小心的了”四字,手中軟劍卻如毒蛇吐信,連出四劍,直刺向風清揚雙肩雙腿。


    風清揚見這四劍發若電閃,落點奇準,劍身雖軟,他內力貫處,卻如筆如矢,迅捷詭異中大有威猛之氣,不禁脫口道:“好劍法!”三字說完,手中劍也依樣刺出四下,直指向問天雙腿雙肩。


    依照劍理,他不守來勢,反攻敵手,所指之處又是一樣,那是毫無用處;按照規矩,這等打法好似“你打我一掌,我中你一腳”,跡近無賴,但風清揚這四劍後發先至,所指之處較向問天所指處高低有別,俱是關節要害。


    向問天這四招若是使得實了,那便是先將自己關節送到劍上,雖隻一瞬,亦足令他發出的四招使不出力來,徒勞無功,這其間畢竟有先後之別。


    向問天識得厲害,四劍隻出到一半,便即收回,喝道:


    “獨孤九劍隻攻不守,果然厲害!向某大開眼界!”


    身形已然拔地而起,居高臨下,一片劍光如千道金蛇,灑將下來,罩住風清揚全身,口中叫道:“你再接我這一招!”


    風清揚隻覺光暈耀目,一霎之間眼前恍如出現一道紫色的牆壁,心知這柄軟劍果然怪異,他身在空中,縱然刺出二十劍,也不當如此炫目。


    看來他其中隻有一招是實,其餘虛招和這麵紫色劍光皆是為此一劍而設。


    一想到此,當即對來勢不擋不架,如不聞不見,看準向問天的小腹,以簡禦繁,一劍挑了上去。


    “當”的一聲輕響,雙劍相交。紫光霎時消失無蹤,向問天也落下地來。


    向問天搖頭道:“佩服!佩服!”他這句話乃是肺腑之言,風清揚與任我行都聽了出來。


    要知向問天這一劍喚作“紫氣千幻”,非用這把“紫薇軟劍”方可使出,他人在空中,瞬間刺出十八劍,其中隻有一劍刺向敵手咽喉要害,敵手若目為紫色所迷,不知何者是虛何者是實,隻消略一猶豫,劍鋒便已穿喉而過。


    但他這劍法疾攻上盤,唯有小腹之處是唯一的空門。風清揚一劍指出,其快無比,則他的第十八劍未及施出,小腹已被刺中,於是向問天連忙刺出四劍,接這一招,雖擋得住,“紫氣千幻”這一招都又是白使了。


    二人雙劍相交,凝在空中,向問天微笑道:“小弟這把軟劍另有一妙,風兄小心!”


    話音未落,手腕向右一擰,“喀”的一聲輕響,軟劍劍身如靈蛇般,直盤上風清揚的劍刃。


    劍尖更如活了一樣,噬向風清揚的手腕。


    風清揚一驚,撒手扔劍,右手成掌,疾在劍鍔上一推。那把青鋼劍遇此大力,猶如飛龍出海,直穿過軟劍的盤縛,襲向向問天前心。


    向問天不虞有此,軟劍已在外門,收勢不及。


    危急之中一個“倒踩七星步”,身形向後猛射出去。他去勢如飛,不亞於流星勁矢,那把劍卻也如影子一般緊緊跟隨,眼見一人一劍已飛出五丈有餘,再向前便是牆壁。


    向問天突地向下一沉,兩隻手指已如鐵鉗般夾住劍尖。他避過寶劍穿心之厄,又得了風清揚的青鋼劍,自己的“紫薇軟劍”卻也落在了風清揚手中。


    權衡之下,雖可說未分勝敗,實是吃了點小虧。


    向問天二次落下地來,隻覺二指隱隱作痛,他指上功夫雖然厲害,但以血肉之軀對抗貫注大力的精鋼劍刃,一鉗之下,也被割傷。


    他不禁心下駭然,這三招乃是他平生絕技,自得這柄軟劍以來特地鑽研出來的。


    第一招喚作“紫霞四出”,第二招喚作“紫氣千幻”,第三招喚作“紫蟒纏身”,奪敵兵刃,百不失一,哪知被風清揚輕描淡寫地一一破掉,自己還受傷見血,那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之事。


    風清揚見他這三招連環而出,極精妙詭譎之致,倒也不禁大是佩服,暗道:


    半年之前我若遇見此人,雖不致受傷,寶劍也必被他奪了去。


    當下拾起向問天適才落在地上的軟劍,雙手捧了過去,道:“奉還向兄寶刃。”


    向問天麵有慚色,也將風清揚的青剛劍遞了過去,道:


    “風兄神技,向某自愧弗如。”


    風清揚微笑道:“向兄劍法獨成一家,適才這三招精妙之極,小弟險些傷在向兄劍下,實在談不上輸贏。向兄若再肯賜教,小弟歡喜不過。”


    向問天橫了他一眼,見他語氣由衷,毫無譏刺之意,不由大生知己之感,恭聲道:


    “小弟不能勝過風兄,再戰無益。”


    轉身來到任我行麵前,道:“屬下無能,甘領教主責罰。”


    適才他二人交過這幾招,向問天雖略吃些虧,那也實在是未分輸贏,隻是他情知自己上手三招絕技便被風清揚破去,委實沒有其他法子再能勝他。


    他自重身份,情知不敵,不願多所糾纏,當下罷戰。


    任我行點了點頭,道:“風兄劍法果然出神入化,那也怪你不得。風兄,任某技癢,還想討教。”


    他此時聲言出戰,原是有車輪戰之嫌,然風清揚適才隻與向問天交手三招,體力消耗微乎其微。


    此節任我行既是深知,風清揚心地光風霽月,也未想到他接著挑戰有何不對,橫劍道:“任兄請。”


    這時向問天早手捧上一件形狀奇長的匣子,任我行搬開匣蓋,取出一把黃澄澄的劍來。


    這把劍長五尺二寸,劍身光芒燦爛,竟然不可逼視。


    風清揚眼見他拿劍時手臂一沉,心中不由暗暗納罕:這把劍如此沉重,難道竟是黃金所鑄?


    倘若真的如此,豈不是需六七百兩金子?


    哪怕是武林中第一華貴的兵刃了。


    果然聽見任我行朗聲笑道:


    “風兄莫怪,小弟因生就了幾斤蠻力,一般的劍使來太過不稱手,因此上打造了這把四十七斤重的金劍。


    “稱手是稱手了,卻未免有些暴發戶的俗氣。”


    風清揚聽他說話,心中暗暗驚訝:


    此人內功必定奇高,向來使劍以輕靈見長,他這把金劍竟有四十七斤之重,那是遠勝於一般的銅錘和狼牙短棒之類的重兵器了,那又豈隻是幾斤蠻力的事情?


    他知今日遇上了生平罕見的勁敵,當下不敢大意,守緊門戶,道:“任兄請。”


    任我行一笑道:“有僭了。”


    金劍出手才一尺光景,黃光閃處,“嗡嗡”之聲便即大作。


    他這一劍直擊過來,勢不可擋。


    風清揚脫口讚道:“好內力!好劍法!”


    眼見他金劍來勢如此猛惡,自己長劍若被他蕩上,必定寸寸斷折,而出手之際,他渾身上下又無絲毫破綻,當下反手挑向他右腕上“合穀”、“外關”兩處大穴。


    任我行見這一劍既快又準,讚聲“好”,手中金劍竟不變招,直貫過去。


    風清揚大驚,心知自己長劍挑實了,自可廢他一隻右手,然而他金劍若落下來,自己便是肋骨斷絕,大有性命之憂。


    眼見他離自己又近三分,劍尖顫動,指向任我行咽喉。


    任我行料不到他先前一招竟是虛的,而這一變式又是不得不救,金劍隻好收回。


    風清揚哪裏會與他金劍相碰?


    手腕一沉,削向任我行雙腿,任我行出劍擋開。


    兩人劍路一個威猛開闔,一個輕靈精巧,截然有異,轉瞬之間,已拆到八十招上下,雙劍竟未一碰。


    任我行越鬥越是駭異,心道:


    我這套劍法乃是窮五年之功,集十餘家劍法菁華所創出來,共有九十九招,每招六個變式,自以為繁富機變,威力奇大,那是天下無雙,怎地風清揚便如從小拆解熟練的一般,而所用招式精妙猶在自己之上?


    自己內力渾厚無比,但這半日卻無從施展,搔不到癢處,這……這當真令人難以捉摸了!


    殊不知此刻風清揚心中也是驚疑不定:


    此人內力怎地如此渾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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