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路知道“附骨釘”乃是日月神教“七刑”之首,乃是將一枚細小的鋼釘釘入骨頭之中,中者奇痛,難以言宣,如不及時拔出治療,多有疼痛而死者。


    聽趙鶴的意思,竟是要將自己留下,使自己疼痛三天三夜方才予以拔除。


    如此十有八九自己是要送命於此,縱然僥幸得活,那三天的痛楚怎麽熬得過去?


    瞬息之間,賀子路便決定出手偷襲,倘若僥幸得脫,尋名醫拔除“附骨釘”,還有一線機會可得生還。


    他知趙鶴武功高絕,較之自己何啻霄壤,以故一出手便是四枚鐵膽,這乃是他的秘殺絕技,有個名目喚作“落魂膽”,四膽先發者後至,後發者先至,直飛者打側麵,側飛者打正麵,端的有鬼神莫測之機。


    他出道十數年,這“落魂膽”隻用過八次。在此四枚鐵膽下喪命的高手著實不少。


    饒是如此,他亦知趙鶴難惹,更兼輕功超絕,未慮勝,先慮敗,鐵膽一出,人已向窗外縱去。


    趙鶴見他態度恭順,萬萬不曾想到此人如此膽大包天,膽敢向自己下手,待得驚覺,鐵膽已到麵前。


    他功夫了得,應變更是奇快,腰背用力,連人帶椅一下仰倒在地,接著自己雙腳一蹬,竟平平向後射出,這一下去勢奇快,如一支飛箭一般。


    “撲撲”聲響,四枚鐵膽中有兩枚擊在太師椅上。


    紫檀沉香木的太師椅登時粉碎,另兩枚穿過太師椅麵,餘勢竟絲毫不減,仍是直射趙鶴臉門與前胸。


    趙鶴淩空一個轉折,已將鐵膽綽在手中,隻覺手臂劇震,顯是鐵膽上所含勁力非同凡響。


    若非他先射出數丈,怕已喪命在鐵膽之下。


    趙鶴又驚又怒,喝聲:“大膽!”身影一閃,已到門口,隻見賀子修的黃衣已越過數重房脊,離自己已有三十餘丈。


    趙鶴冷笑一聲,喃喃道:“臭賊!你也太小瞧你家趙爺爺了!”


    欲待提氣直追,卻也知相距已遠,雖然自己輕功較其高出何止一籌,能否追上,亦殊無把握。


    這時隻聽“啊”的一聲大叫,眼見白光連閃,賀子路竟自倒躍而回,勢頭比適才發力狂奔猶快三分。


    眨眼之間,賀子路已退到這重屋頂,隻聽一個清朗的聲音喝道:“下去罷!”


    賀子路一個倒栽蔥自屋頂急墜而下,“砰”的一聲摔在青石板上。


    趙鶴又驚又喜,瞥眼之間,隻見賀子路雙腿有鮮血汩汩流出,情知已被人傷得不輕。


    隻聽屋頂上一人長聲笑道:“飛天神魔,別來無恙?”


    趙鶴適才匆忙之中未聽出發聲者是誰,此刻聽了這一聲問候,腦袋裏“嗡”的一聲,隻覺一顆頭登時大了數倍。


    急抬頭看時,隻見一人手持長劍自屋頂冉冉而下,似神仙下界,又似蒼鷹回翔,落在當地,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正是平生最怕的惹不起、逃不掉、打不過的“華山一風”風清揚。


    趙鶴一見風清揚,那是他當世第一克星,登時頭大如鬥,比老鼠見貓還要尷尬幾分。蓋老鼠見貓還可撒腿逃命,他卻隻好硬著頭皮笑道:


    “原來是風大俠到了,怪不得這等好劍法,好輕功!


    “風大俠一出手便替我截下這反教犯上的臭賊,趙鶴感激不盡。”


    風清揚聽他一出口便送了兩頂高帽子給自己戴,當下也不置可否,淡淡道:


    “感激倒也不必,我尋此人晦氣已有好幾年了,此番出手有九分是為了自己,大約隻有一分是為了趙兄而已。”


    趙鶴尷尬一笑,無言以對,轉頭瞧見地上血泊中宛轉呻吟的賀子路,臉色陡變,那真是火自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咬牙道:


    “你這臭賊,敢暗算老子,看我給你點好受的罷!”


    足尖運力,在他前胸一點,賀子路長聲慘呼,肋骨已是寸寸斷絕,一時卻不得便死。


    風清揚本恨極賀子路殘殺無辜,不知有多少良善之人死在他的手上,覺他無論受何等慘報都是應該,這時見他痛苦之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樣子,竟是不忍多看,皺眉道:“趙兄,此人罪大惡極,處死了便是。”


    趙鶴一怔,笑道:“風大俠開恩,給他個痛快的,趙鶴敢不從命!”


    手起一掌,擊在賀子路頂門之上。


    賀子路雙腿抽搐幾下,便即斃命。


    趙鶴擊斃賀子路,給足了風清揚麵子,本以為風清揚必定歡喜。


    哪知風清揚麵罩寒霜,橫劍當胸,舌綻春雷,喝一聲:


    “曲洋!出來受死!”


    趙鶴大奇,風清揚與賀子路的過節他是知道的,但卻從未想到風清揚與這曲洋會有什麽冤仇。


    轉念一想,不由暗呼糟糕,曲洋出自嵩山派,他五嶽劍派通氣連枝,莫非風清揚是為五嶽劍派清理門戶的不成!


    屋門開處,曲洋手持鐵劍健步而出,冷冷地道:


    “什麽人大呼大叫的?曲某人在此!”


    風清揚借著昏暗的目光打量曲洋,隻見他年紀與己相仿,頷下微須,清秀中帶有幾分雄武。


    這一站淵停嶽峙,氣勢大是不凡。風清揚心中暗歎:


    此人武功不低,隻可惜生就一副蛇蠍心腸,辜負了大好身手!


    當下發一聲喝:“曲洋!你弑父殺姊,罪無可恕,我受嵩山派左師兄之托,代他前來清理門戶,除奸儆惡!”


    月光之下,隻見曲洋身軀一震,雙目中有淚湧出。


    風清揚心道:此人雖作下這等惡事,良心畢竟沒有完全滅絕,聽人提起此事,還是有動於衷。


    須臾,曲洋冷笑一聲道:“除奸儆惡?正派中人借這四字不知屈害多少無辜。


    “風清揚!你劍法雖高,我曲洋卻也不懼,放馬過來罷!”


    風清揚大怒,喝道:“奸賊!還敢強辯!”


    長劍微擺,直刺曲洋眉心,已是用上了“獨孤九劍”的殺招。


    曲洋不避不讓,待劍尖指到,將頭微側,手中鐵劍倏地彈了上來,雙劍相交,“嗆”的一聲,甚是激越動聽。


    風清揚禁不住喝了一聲彩,曲洋這一劍分寸拿捏得絲毫不差,勁力速度更是適用得恰到好處。


    單隻這一劍,便是武林中罕見的高招,比之他大師兄左思慈隻高不低。


    風清揚心中思忖,手下變招卻是更快,劍刃順著曲洋的劍身“刷”地劃下,既削曲洋五指,劍尖又點向他咽喉要害。


    曲洋不虞他變招如此奇特,急切中五指鬆劍,一矮身,使一式“狸貓撲鼠”,身子縮成一團,既避開風清揚劍刺,又恰好搶回落到一半的鐵劍。


    風清揚見他行險成功,也自暗暗佩服,手腕一抖,寶劍上幻出幾朵光芒,疾點曲洋雙腿上的“章門”,“環跳”大穴。


    曲洋見他從上到下,奇疾無比地使了三招,但中間竟毫無變招痕跡,一氣嗬成,猶如一招一般,不由心中一寒,知道此人得享大名,劍法委實在自己之上。


    當下盡力滾出五尺有餘,險險避開這一刺,卻已是狼狽之極。


    曲洋爬起身來,兩人二番鬥在一起,轉瞬之間已拆到四十餘招。


    曲洋於嵩山劍法已有九分火候,雖在江湖上無籍籍名,真實本事卻不在左思慈之下。


    嵩山派劍法厚重堂正,氣勢威猛,如長槍大戟般十蕩十決,與一般詭異尖巧的劍招大異其趣,端的是武林一絕。


    曲洋知道此際是生死關頭,打點精神,一柄厚重的鐵劍使來如遊龍飛鳳一般,夭矯回旋,不僅風清揚暗自讚賞,一旁觀戰的趙鶴也是連連點頭。


    可是無論嵩山劍法怎樣精奇,曲洋出手怎樣高明,碰上了“獨孤九劍”還是不由得相形見絀,縛手縛腳。饒是風清揚微生憐才之念,一時沒有痛下殺手,但在他輕描淡寫的一指一劃之間,曲洋已是險象環生。


    隻見他鬢發散亂,汗水淋漓,眼見再拆數招,便有性命之危。


    趙鶴在一旁看得分明,暗暗叫苦。


    明知就算自己出手,二人聯攻也遠非風清揚的敵手,徒然饒上一條性命。


    可是曲洋既是手下得力幹將,又是深受教主賞識的紅人,若不出手救他,教主怪罪下來還是小事。


    若江湖上傳揚開來,人人都道趙鶴怕死避戰,“飛天神魔”這四字英名豈不毀於一旦?


    趙鶴再三裁奪,終於牙一咬,心一橫,喝道:“風大俠,劍下留人!”身形一晃,左手閃電錐,右手雷震擋已遞入劍網之中。


    風清揚長笑一聲,趁趙鶴立足未穩,搶先發出一劍。


    趙鶴眼見劍尖雪亮,點向自己雙目,其勢已不可抵擋,大駭之下,足尖發力,又縱出劍網之外。


    眨眼間,趙鶴已五次意欲加入戰團,每次又均被一劍逼回。


    這最後一次尤其險惡,趙鶴右臂上被劃了一道淺淺的血槽。


    趙鶴兩手心中都是冷汗,暗暗納罕道:


    這小子以前劍法雖高,卻也沒高到這個地步,相別才一年,他的劍法就長了一大截,莫非這小子真有神助不成?


    他卻不知,獨孤九劍存乎一心,本無定法,與敵人接戰次數愈多,臨敵經驗愈豐,對敵人出招收招間的破綻就掌握得愈準,劍法也就威力愈大。


    風清揚年來爭鬥雖數量不多,但對慕容恪、對慕容絕、對駱飛鴻,那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每打過一仗,便對自己的劍法多一重領悟。


    加上在慕容氏參合莊的四個月裏,他曾遍觀天下武笈,也是極收開闊眼界心胸之效。


    一年之間,劍法還是那些劍法,使將出來都是更準、更精,與從前判若兩人。


    曲洋本已左支右絀,漸感不敵,這時見趙鶴搶上夾攻,精神一振,劍光陡長。


    風清揚稍一輕敵,被他搶了先手,招招進攻,隻得連出數招,方才挽回攻勢,而趙鶴已趁他進攻曲洋的間隙,闖入劍光之中,與曲洋合成了以二攻一的局勢。


    三人纏鬥了二百招上下,趙鶴與曲洋俱感風清揚劍上傳來的壓力愈來愈大,便好似自己單獨與他對陣一般。


    趙鶴趨退若神的身法已見滯澀,曲洋手中鐵劍也是越來越重,出招靈動大不如前。


    鬥到分際,風清揚長笑一聲,向二人連發六劍,或虛或實,變幻無方。


    趙曲兩人隻覺耀眼生花,再也看不清劍勢來路,大駭之下,趙鶴騰身而起,“嗤”的一聲,兩隻靴底已留在場中,隻消再慢得一瞬,“飛天神魔”便成“無腳神魔”了。


    曲洋揮劍封擋,隻覺手臂劇震,長劍脫手飛出,上升五六丈高,“嗆”的聲響,落下時已插入青石板內,劍刃微微顫動。


    風清揚收劍而立,厲聲道:“曲洋!你還有何話說?”


    曲洋麵色慘然,道:“姓曲的學藝不精,敗在你的手下,那還有何話說?”


    探手於懷,抽出一把精光雪亮的匕首,仰天叫道:


    “爹!姊姊!你們沉冤難雪,洋兒又要隨你們來了!”


    匕首猛向自己心口插落!


    “當”的一聲,曲洋隻覺虎口一麻,匕首卻插在一件硬物之上,卻是風清揚在間不容發之際長劍遞出,恰恰貼在他匕首**之處。


    風清揚聽他喊出“沉冤難雪”四字,心頭不禁一動:


    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曲洋哀痛欲絕,不似作偽,而且他已決意自盡,沒有必要故作詭譎,惑人耳目。


    難道其中別有緣故不成?


    心念電閃,長劍後發先至,救了曲洋的性命。


    曲洋卻不承情,雙目一翻,森然道:


    “姓風的!曲洋技不如人,難道連自殺也不可以麽?”


    風清揚笑道:“你的命是自己的,想自殺誰也管不著,隻是你須告訴我,你父親和姊姊怎樣沉冤難雪。


    “把話說得明白了,你若還是想死,風某願助一臂之力。”


    曲洋大怒,戟指道:“風清揚!曲某落在你的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劍法高強,一劍將我斬了便是,卻不須嘲弄侮辱於我!”


    風清揚見他正氣凜然,倒退一步,雙手抱拳道:


    “曲兄責怪得是,小弟這裏賠不是了。


    “小弟曾聽令師兄說起你弑父殺姊之事,卻不知詳情,還望曲兄賜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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