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


    不可不驚!


    能夠自他以靈力燃燒的烈焰中看出一絲火靈圖騰之形的,便已經能算對遠古有著些許了解的人。


    他們也許活得夠久,也許經曆夠奇,譬如秦蒼誤入圖中的那段時光中所見的種種奇異景象。


    但是巨塔的守護靈卻早已告知給秦蒼與柳三刀等人一個信息,那便是第八層已有上千年不曾有人成功踏足。


    未入第八層,自然就沒有接觸到圖的機會。


    所以除非冥王已經在玄域之中生活了幾千年甚至上萬年,他都不會是另一個通過圖來了解遠古秘辛的人。


    隻是,如果冥王的壽命真的已經達到那般悠長的地步,他為何還要留在玄域?


    怕是早已打破玄域五極的封鎖,飛升入神域或者其他天域了吧!


    思來想去,冥王都不可能是通過圖來了解那段過去的。


    這似乎就隻剩下了一種可能。


    那便是冥王先前所言非虛,他在不同的時代有著不同的身份,每一世的經曆也不同。


    漫漫歲月之中,他像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旅行者,用著自己的視角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或許,他也曾用畫筆將它們記錄下來,以保證自己不會忘卻那些格外值得銘記的人和事。


    更或許在許久之前,秦蒼還不是秦蒼的時候,他真的已經遇見過那時的冥王,與之結下因果。


    兩個男人間的因果通常會比一男一女之間的更為純粹,因為按照常理而言,他們不可能在彼此的因果上纏繞起情緣線。


    卻未必更簡單。


    尤其是在這兩個男人的經曆見聞都不是“複雜”二字就能一並概括的情況下。


    ......


    冥王提出的問題並非秦蒼無法回答的。


    但他目前還沒有回答的理由。


    且不說冥王知道了當年統禦神農氏的第八任炎帝薑榆罔在玄域留有一魂一魄之後,會不會立即糾結冥界強者四處搜尋捕獲,單以如今他自己的處境而論,他都更應該是個提問者。


    因為,他不明白的東西實在太多。


    “你究竟是誰?”


    簡短的五個字,透露出的是不同尋常的深沉意義。


    秦蒼當然知道此刻坐在自己麵前不遠處的男人正是整個冥界的締造者,冥王,可拿掉“冥王”這個代號後,他又是誰?


    這是秦蒼絞盡腦汁都沒有想到合理答案的謎題。


    所以不管冥王回答與否,他都不得不問,以免他的心境在太多謎題的堆積下,被同化為一座迷宮,空有道韻,而無道理,更無道法。


    冥王似是早就猜到了秦蒼會如此問話,當下嘴角便是勾起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緩緩道:“按照先後順序,此時我並不應該費神替你解惑,反而應該靜等著你的答案。”


    秦蒼眉頭一皺,突然間臉上又泛起冷笑。


    “身為冥王,你也會在意先後?”


    冥王反問道:“不然呢,該在意什麽?”


    秦蒼道:“強弱。”


    “強弱......”


    心中反複重複著秦蒼提出的這兩字,他仿佛想要從中找尋出別樣的意思,然而自秦蒼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不管是從劍之一道上理解,還是從火係道法上推測,對他而言都很弱小,令人失望的弱小。


    “你我之間,孰強孰弱,此刻應當一目了然。”


    話音很平靜,聽不出絲毫的嘲諷意味。


    但他的神情,氣質乃至坐姿都將“上位者”這三字展現得淋漓盡致,讓人不敢正麵相望。


    沒有千百年甚至更久的積累,是絕對無法做到這一點的。


    故而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實則根本不亞於冥王突然出現在秦蒼身前,給予他的心脈一記雷霆重擊!


    所幸,他的道心,並不脆弱。


    “我明白。”


    秦蒼很大方地承認了如今的自己與冥王之間存在的實力差距,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這樣服軟示弱,相反,他的言辭,就與他的劍一樣,隨心而出,漸漸開鋒。


    “但是你也應該明白,除非你現在就找到我的本尊,將他的魂魄與肉身統統斬滅,否則你我之間的強弱察覺始終都隻是暫時性,並非永久。”


    冥王笑了笑。


    笑中並無冷意,一如往昔的開朗和煦。


    他卻於陡然間起身,並且在挺直身軀的刹那間將陰冥台上潛藏的所有玄陰之氣聚集在雙掌之中,緊接著在秦蒼詫異的目光中連續鼓掌。


    一聲。


    兩聲。


    三聲。


    冥王攏共鼓了三掌,迸發三響。


    每一道響聲,都意味著玄陰之氣的一次壓縮。


    當三響皆畢,他雙掌掌心的紋路也跟著發生了變化,卻非附上了什麽閻羅惡鬼之形,陰魂骷髏之貌,而是多出了三根類似於琴弦的絲線,在玄陰之氣的裹挾中由虛化實。


    “古人曾言琴音三疊勝過黃河九曲,我原本將信將疑,但自多年前聽到一位故人彈奏的琴聲後,我就一直深信不疑。不料歲月無情造化弄人,天下修劍之人雖絡繹不絕,懂琴之人卻少得可憐,更別說具備琴心的了。我曾一度失意,以為再也聽不到能讓我動心的曲子,見到讓我動心的琴師,誰料上蒼又在我失意的時候給了我兩次驚喜。第一次是偶然邂逅八荒魔尊琴天闌之時,第二次麽,想來就是命中注定的必然了,琴弦合風雅,絕詩覓知音,琴絕二字,她的確配得起。唯有一個遺憾,那便是連她也彈不出我那位故人創作的琴曲。我既失望也生氣,但我知道那不能全怪她,所以我隻是略施懲戒,折了她三根琴弦,依你之見,我做的對不對?”


    “你說什麽?!”


    冥王故作驚訝之色,自顧自地問道:“難道我的表達能力還不夠清楚?”


    秦蒼雙拳驟然緊握,靈力運轉之際,手背青筋凸現,指節哢嚓作響,遽然間竟是又有於陰冥間雙手起火之勢。


    然而見得此幕,冥王隻是淡然道:“省些力氣吧,就算你身負神農血脈,以你區區分身之軀,就算拚盡全力,燃盡這十分之一的魂精,也不可能驅散得了陰冥台周圍的陰暗,更不可能傷得了我。”


    聞言,秦蒼力有減緩,勢卻反增,衝著冥王朗聲道:“以你一界之主,為了滿足個人的野心和欲望,將手伸到三絕門,也在情理之中,你卻千不該萬不該將她一個空有琴絕虛號的女子擒來。”


    “空有虛號?”冥王似笑非笑道:“若連她這種天生琴心的奇女子在琴藝琴道上都隻能算是空有虛號的話,隻怕三十三天,都找不出幾個會彈琴的人了。”


    秦蒼沉聲道:“可她多年隱居不出,根本不曾涉足玄域南境的勢力紛爭,縱稱琴絕,也是無辜。”


    冥王終是徹底笑道:“無辜?這個世上哪來什麽無辜之人?就是那些剛剛出生的嬰孩,也背負著前世的因果甚至罪孽,算不得無垢無塵。放眼宇宙,縱觀古今,稱得上無辜,配得上無垢的,隻有我那位故人,也隻有他,才彈得出讓諸天,芸芸眾生聽到後深深觸動震撼的洗心曲。”


    “洗心曲......”


    秦蒼鎖眉沉思,忽而恍然大悟道:“你說的故人,可是大荒妖帝的摯友兼啟迪者,無垢琴王琴君玉?”


    冥王訝然道:“你還記得他的名號?”


    秦蒼道:“曾聽兩位朋友說起過。”


    冥王若有所思道:“如此看來,你那兩位朋友也不是什麽等閑之輩。”


    秦蒼深以為然,卻依舊歎道:“可惜,他們幫不了我。”


    冥王刻意問道:“你如何肯定他們幫不了你?”


    秦蒼苦笑道:“一個我從未在現實中見到的琴絕蘇語琴,都能成為你用來製衡我的籌碼,我那位劍術高超卻嗜酒如命的師尊,又豈能安然無恙地置身事外?”


    冥王會心一笑,道:“你果然很聰明,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我不禁在想,若是當年我那位故人也如現在的你這般聰明的話,他會不會在一開始就對我敬而遠之,逃脫針對自己的死局。”


    秦蒼失聲道:“他的死局,與你有關?”


    冥王坦然道:“有關,並且關聯不小,隻不過相較於一個獨特的女人,我在那場死局中起到的影響作用,隻能用微乎其微來形容。想不想知道那個女人獨特在哪裏?”


    秦蒼未言,冥王就已繼續道:“她也是天生琴心,和那位號稱琴絕的蘇姑娘很是相似。”


    “所以你就是根據這一點,才將蘇語琴擒來冥界的?”


    冥王搖頭道:“那隻是其一,還有一點原因是由你那封信引起的。如果沒有那封信,她不會這麽早離開三絕門,更不會這麽早被我請到冥界。”


    “你......到底是誰?”


    交談許久,又回到了最初那個問題。


    冥王仍不應答,隻是針對秦蒼先前提出的“強弱”補充道:“我不得不承認,如果讓你繼續活著,假以時日,你會有比肩甚至超越我的一天。但你須得清楚一點,就算你有等候的耐心和藏身的地點,那些與你有關的人卻未必等得到,藏得住。蘇語琴也好,風醉塵也罷,乃至柳三刀和玉驚落之流,都不是你希望看到沉淪於冥界中的對象吧。”


    秦蒼如鯁在喉,虛汗直流,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


    沉默許久,他也隻是斷斷續續地問道:“以前......那個我不知道的以前裏......你我之間究竟有何恩怨糾葛?”


    “真想知道?”


    秦蒼點頭。


    冥王神秘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在七日之內以本尊赴冥界,你我好生暢談,共同解惑,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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