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霧幻界雖被撤消,但楚中闊在破廟方圓百裏內布置的隱形結界卻是不曾散去。


    而這赫然是他為了防止其他魔門強者注意到此方動向的手段。


    在秦蒼示意他可以對仲叔子下殺手之後,楚中闊便是以雷霆之勢將仲叔子轟出破廟,將結界內的虛空作為戰場。


    至於秦蒼與安師正,也是很快步他們的後塵,走至廟外空地,因為兩人都約定了自封境界的緣故,他們並不能在虛空中交手,隻能在陸地上過招。


    神農氏的火毒的確如秦蒼所言,毒性雖強,但對沒有修為的凡人影響力幾乎為零,故而在安師正依照秦蒼所說封閉修為壓製所有靈力後,他的麵色便開始轉向正常,呼吸亦是變得均勻起來。


    暫時失去了問道境圓滿修為的他,從外表上看,似乎與以往並沒有什麽不同,依舊是那麽沉著冷靜,有淵渟嶽峙之風。


    羅刹魔門第三高手,的確不是浪得虛名。


    隻不過,他的對手同樣也並非等閑之輩。


    “我曾暗中命人打聽過你的有關訊息,知道你雖師從仲叔子,但你最擅長使用的武器卻並非是仲叔子的九節鞭,而是一杆名為柳梢頭的長槍,不知你是否隨身攜帶?”


    安師正點頭。


    柳梢頭是他自小就慣用的兵器,被他以本命精血喂養,期間又曆經三次重鑄,若是由他巔峰時期來施展,足以發揮出堪比聖器的威力,而今他雖然自封境界,但與柳梢頭的契合度還在,若有此槍在手,他的戰鬥力依舊不容小覷。


    秦蒼言下之意安師正聽得出,若是柳梢頭藏在他的靈戒之中,那他大可以取出,手握此槍進而一戰。


    隻是,身為羅刹魔門的第三高手,哪怕事先陷入了別人的算計中,他也依舊有著自己的驕傲。


    “相較於我,你是後輩,雖然你在我體內種下了火毒,但你畢竟沒有趁虛而入,以修為將我碾壓,而今你既然願意與我共同壓製境界一戰,那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名中既有一劍,我便先受你一劍,若是這一劍的威力達不到我預想中的,我會赤手空拳殺了你,如果超過了,那我必會將迄今為止習得的所有槍術以柳梢頭毫無保留地展現給你。”


    秦蒼目光閃動,無形之中倒是對安師正高看了一眼。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語罷,他抬手拔劍。


    與以往的慢劍起手式不同,這一刻,他所動用的是自己最初習劍時在劍道上所力求達到極致的一個方麵。


    快!


    鏘!


    滄瀾劍出鞘一刻,寒光乍起,若有白虹貫空,秦蒼一手拔劍,同時出劍,人與劍同時模糊成一道看不清的殘影。


    滄海一笑,大漠一線。


    他一人一劍,在偌大天地中卷起濤濤塵浪,風沙起時,他的劍已經自安師正的身上劃過!


    此劍之快,不似人力所能完成。


    此招之奇,不似人間所能擁有。


    這一劍,喚作一線天,乃是秦蒼當初在圖中的一線峽內與刑天戰後所悟,本就是針對所創,故而不像是人間之劍。


    安師正同樣未能在秦蒼這一劍中感受到人間擁有的氣息,他隻在那一劍擦出殘影的刹那感受到了來自地獄的感召。


    那是死亡的呼喚!


    但他現在還活著。


    靠的不是運氣,而是那杆跟隨了他多年的柳梢頭。


    寶物通靈,魔物豈非也是如此?


    更何況,這杆柳梢頭還並非隻是純粹的魔物。


    秦蒼的那一劍快到極點,安師正無法看清他是如何完成的劍式。


    安師正的這一槍,秦蒼卻也同樣不知曉他是如何將槍頭槍身壓出這等奇異的弧度。


    但不知由來,卻不代表無法化解。


    在安師正以柳梢頭的菱形槍頭抵住滄瀾劍劍鋒後,秦蒼很快借力挪動身形,靠著槍頭的彈力繞至安師正的身後,再自腋下穿出一劍,劍鋒去而複返,由北及南,恰似雁歸。


    如此短的時間內,安師正已沒有機會轉身閃避,但他手中長槍的靈活性卻是要遠遠超過他的身軀,槍身甩動如蛇尾,槍鋒毒辣似蛇頭,竟是棄秦蒼雁歸一劍不顧,靠著槍法奧義中的抖字訣,將地麵切開蜿蜒裂縫。


    石塊炸裂,地麵下陷,秦蒼身形驟沉,一劍刺偏,與安師正的要害穴位錯過,隻在一處無關緊要的地方刺出血痕。


    而對於多年苦修的修士而言,隻要不是傷及要害的傷勢,都無傷大雅,影響不了他們的下一步。


    果不其然,一槍幹擾得手,安師正人與槍挪,變軟為硬,化曲為直,手中長槍如開山巨斧當頭壓下,秦蒼揮劍抵擋,猛覺勢大力沉,使得他握劍手腕不斷顫抖,一槍壓下,安師正拳腳不歇,左膝彎曲,右腿凝聚腿風,掃堂而出。


    迫不得已,秦蒼淩空後翻,卻正中安師正下懷,便見他手腕一抖,連連虛刺七槍,皆被秦蒼撥劍避開,但在空中遭受槍勢連番擠壓,秦蒼下盤不穩,落地之後一連倒退九步。


    與此同時,安師正立定原地,柳梢頭再度虛挑刺空,下一瞬,原本不曾包藏什麽機鋒變化的寂靜虛空,驟然湧現出無數柳枝柳條,柳枝纏繞,並不圍向秦蒼,而是於安師正身側生長,待得大勢聚成,他以槍畫圓,成一樹樁,果真平地起柳樹,滿處皆枝條。


    在秦蒼驚異不解的目光下,安師正滿意一笑,忽而探手抓住一截柳枝,輕輕扯斷,放在槍頭之上。


    “曾有詩言月上柳梢頭,你可知下一句是什麽?”


    秦蒼心中震動,這一句詩,他恰巧也曾與她說過。


    “人約黃昏後。”他橫劍於胸,緩緩沉聲而道。


    安師正再度笑了笑,道:“而今,卻沒有明月,亦不見黃昏。”


    秦蒼笑道:“你我之間乃是要分出勝負乃至生死的人,何須那種夢幻意境。”


    安師正搖頭道:“你不懂,夢中的才是最美的,而最美的才往往是最危險的。”


    秦蒼麵色肅然,長眉皺起,因為就在安師正話音落下的這一瞬,他真的感受到了一股無比危險的氣息,好似安師正根本不曾身中神農氏的火毒,而是處於全盛時期!


    “唯有柳梢頭,不見黃昏後!”


    安師正惋惜一歎,隨即卻是運轉勁力,將那一截柳枝高拋,右手持槍尾,左手置槍中,微微一壓,竟宛如泰山偉力,將柳梢頭壓得變形,待得柳梢頭終於瀕臨極限時,他即刻鬆力,搶擺如龍,刺穿柳枝,如穿透一片輕薄雪花。


    “沒有明月,我便造一場風花雪月!”


    柳樹盤根,枝條纏繞,安師正大笑一聲,一杆長槍飛舞如電,分化萬千槍影,使得無數柳枝柳葉紛飛如雪,與此同時,他又發動劈字訣、挑字訣、弧字訣、刺字訣等諸多槍法奧義,但見一杆碧綠柳梢頭自眾多柳枝柳葉所形成的“雪景”之中穿出,終以一式纏字訣勾勒明月,將月光作縛,鎮壓秦蒼周身四散劍氣。


    而皎潔光華之中的明月本身,則是如一卷天傘華蓋,動時融風,靜時化雪,將虛空當作輪盤,它在盤中舞動清影。


    恰如安師正之前所說,這一切宛如夢幻中的場景,夢中所見非現實所能比,美麗不可方物,妙不可言,但越美的東西往往也潛藏著越深層次的危險。


    柳條之中,明月之下。


    一人一劍肅然而立,凝神靜氣。


    秦蒼是第一次與安師正交手,當然,也會是最後一次。


    雖說他在擔任羅刹魔門外門執法長老期間曾派人打聽過安師正的訊息,但耳聞不如眼見,在缺乏實戰的情況下,紙上談兵永遠都缺乏真實性與可信性。


    故而在安師正以柳梢頭幻化這等夢幻場景時,他並不知道安師正那所謂的危險具體藏匿於何處,又將以怎樣的方式向他襲來。


    他隻能相信手中的滄瀾劍,同時也將這場無關修為境界卻一定關乎意氣之爭乃至道爭的大戰的勝負關鍵交給它。


    秦蒼的意是劍意,氣是劍氣,此刻動用的道也是劍道。


    安師正的意是槍意,氣是槍氣,此時所用亦是槍道。


    雖說劍素來有百兵之君,百兵之王等稱謂,但這並不代表槍的威力真的就在劍之下。


    尤其是對於他與安師正這等境界的人來說,哪怕不能動用絲毫修為,他們決定勝負的關鍵也不取決於兵器本身的威力,而是他們的意與氣甚至道與兵器融合後的威力。


    意、氣是後天修煉而成。


    道卻不盡然。


    除卻修煉,道還需要長時間的體會領悟。


    並非隻有問道境以上強者才能動用道的力量。


    事實上,哪怕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隻要能從道之一字中揣摩出一定的道理感悟,他便能動用道的力量。


    遠古的咒帝為伏羲氏與女媧氏設立血脈詛咒,其中有一條是不為一切所能稱道之物。


    這並不是絕了伏羲女媧的後代,也就是人族的修煉之路,而是將他們對道的感悟運用降到了最低,趨近於零。


    迄今為止還無人真正破了咒帝的血脈詛咒。


    也就無人感悟到了真正的道。


    而今的問道境強者、悟道境強者、乃至其他天域的對於道的領悟大多都隻是九牛一毛,難以與先賢相提並論。


    隻不過,縱然僅是一絲一毫,它也是自一種完整的道脫離而成。


    在遠古的眼裏,那是雕蟲小技。


    可放在如今的人間,卻是實實在在的神跡!


    “風花雪月”之中,秦蒼倏然以一絲道韻再次出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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