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星中,東南方向,一座守衛森嚴的暗夜古城之內。


    一襲青衣,風采出塵的道祖與周圍的黑暗顯得格格不入,他目光深沉,但嘴角卻是噙著一絲笑容,仿佛見到了闊別多年的老友,感慨懷念盡在心中。


    然而立於他麵前卻並非是一道人影,而是一塊全身上下都牽扯著數不盡的紅色絲線的巨型堪輿盤,與尋常的堪輿羅盤不同,此盤之中共有共有七根指針,分別以“天”、“地”、“人”、“神”、“魔”、“仙”、“妖”命名,彼此間長短不一,粗細各異,一針代表一道,七針即是七道,皆受風起星周圍磁場影響而轉動,但多年以來從不順行,皆是逆行!


    此物,正是伏羲氏最為神秘莫測的一道鎮族神器,七道逆行堪輿!


    “老夥計,又見麵了。當年你我初見之時,我還隻是個剛剛踏足修行之路不久的少年,很多事情都還不懂,那時的你也沒有現在這麽大塊頭,隻是一個大致建成模型的鐵塊,不曾沾染世間的因果線。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還是那時候的日子好啊,雖然不能飛天遁地,但至少沒那麽多的煩惱,不用想什麽過去未來,也不用管什麽天機宿命,你說是不是?”


    目露追憶之色的道祖很快就聽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隻是相較於他的一番盛情,對方的回應無疑顯得十分生硬。


    嚴格說來......似乎還不能算作回應,而是一道問句。


    “來者何人?”


    因果線拉扯,指針轉動,七道逆行堪輿的聲音帶著無比濃厚的機械金屬氣息,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與麵前的道祖形成強烈的反差。


    “嗬嗬,這麽多年你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啊!記性總這麽不好。早知如此,當年就該建議因康地皇把你的聲音弄得甜美動聽些,這樣你每次問我名字的時候,就好像一個漂亮姑娘和我搭訕,不會像現在這麽不近人情......”


    “來者何人?”


    仍舊是那四個字,連語調都沒有絲毫變動。


    道祖終究是沒有了調侃的心思,用力抖了抖衣袖,隨即望著七道逆行堪輿的正中心,沉聲而道:“天道族第十任族長,盤古氏,古尋道。”


    機械金屬聲更加密集頻繁,旋即便見聯係著天地二針的兩根狹長因果線齊齊斷裂,與此同時,七道逆行堪輿的聲音再度傳出:


    “所為何人?所測何事?”


    道祖正色道:“為神農氏第八任炎帝薑榆罔測命運。”


    七道逆行堪輿陷入沉默。


    但縈繞其周身的那些紅色因果線卻是紛紛顫動不休,卻不像先前纏繞著天地二針的兩根因果線那般從中斷裂,而是一同自燃,頃刻間掀起熊熊烈焰,火勢雖大,卻並不向外蔓延,而是順著七道逆行堪輿指針的逆行方向形成由內而外的重疊火環。


    火環中心,是一道懸浮氣牆,清澈如水,光滑如鏡。


    由始至終,道祖都是靜默立於一旁,不曾出手幹預,也為注入法力提升七道逆行堪輿的推演速度。


    並非因為如今的他法力不足,不能輕易消耗,而是七道逆行堪輿本就是天下間少有的幾件無需用法力催動,隻需以元神魂魄等精神力量便可維持的神器之一。


    論及戰鬥威力,七道逆行堪輿遠遜於盤古十八天輪等先天混沌靈寶,甚至於一些層次處於中下但專攻戰鬥一道的帝兵,它都是不如,可若是論及推演能力,除卻盤古再世,其餘任何一人,任何一物都不可能將它超越,包括道祖古尋道自己在內!


    究其原因,並非七道逆行堪輿的材質如何特殊,而是此物的前身匯集了伏羲氏長達百萬年的心血!


    除卻伏羲氏太昊帝與風起地皇的殘靈在暗中守護伏羲神族一前一後的祖庭之外,其餘兩朝天帝二十五任地皇的元靈幾乎都藏於此中,偶有特殊原因不能往此中投入元靈,譬如雖然卸任但卻仍舊在世的伏羲氏的末任地皇公孫少典等,也曾以血脈之力代替。


    伏羲氏以先天八卦起家,推演能力本就是一絕,縱是先天生靈,也找不出幾人能與之相較,故而匯集了伏羲氏曆任最強者元靈智慧的七道逆行堪輿的推演能力自然無與倫比。


    當年伏羲神族與女媧神族遭受滅族之禍,諸多神器寶物要麽破損嚴重不堪大用,要麽就被外人洗劫而去,隻剩下這七道逆行堪輿因為能力特殊,才被保留到了最後。


    原本道祖所想是將此物毀滅,以免淪落他人之手,將伏羲氏與女媧氏卷土重來的機會徹底抹殺,但後來念及此物融合了伏羲氏曆任強者之靈,毀之太過可惜,且相當於將伏羲氏最後所能仰仗的神器葬送,這才以道身舍命相護,與前來追繳的六尊先天神皇同歸於盡,將此物封印在了自己道身隕落前所創立的圖中。


    多年以來,七道逆行堪輿與圖早就相互適應,彼此間相輔相成,故而道祖分身的精神力量雖剩不多,但以七道逆行堪輿推演還是得心應手。


    他本就不是什麽恪守虛禮之人,無論前輩晚輩,隻要他看著順眼,有些可取之處,他便要稱一聲道友,而七道逆行堪輿雖非活物,但卻融合了伏羲氏諸多強者的元靈,隻是隨著歲月變遷,其中的記憶部分流失殆盡,隻留下了智慧,便於推演測算。


    剛開始他見到七道逆行堪輿,也的確是道友長道友短的叫個不停,但漸漸地他發覺除卻推演之事,七道逆行堪輿根本就不接話,少了許多樂趣,百無聊賴之下,他隻好自己琢磨點兒新叫法,阿七,小道,堪堪,輿輿......之類的都曾叫過,不過叫來叫去,似乎也隻有老夥計這個稱呼最中聽。


    他這個老夥計,卻是一點兒也不顯老,不管過去千年還是萬年,都是那副高深莫測的冷靜模樣,仿佛眨眼間就能看清天下事,便連炎帝薑榆罔這等早已位列世間巔峰的人物,在七道逆行堪輿的推演之下,其命格命理也是一覽無餘,清晰浮現在道祖的眼前。


    “非業空虛,泥身進海,難以為繼,有物將壞這象,最大凶數。非業破運,災禍重重,厄難迭來,命途多舛,難得平安......秋草逢霜,徒勞無功,百事不如意,一聲多波折,不平不滿卻難依......萬物終局,充滿損耗數,複為大凶......”


    “雖具帝王之相,卻境地悲淒,空虛無物。如同日沒,四顧茫茫,神哭鬼嚎凶之象,行萬象乏氣力,有眷屬之緣,無長久之期,或自幼失親,或病弱,或遭難,或有不測之災禍,三才配合不得其宜者,不過中年後便將入黃泉之籍......其人十死無生,百死無生,千死無生,唯萬人中有一二例外,可絕處逢生......”


    洋洋灑灑百餘行,皆是吉少凶多之語。


    道祖閉目思量,片刻間便已哀歎驚疑數次。


    “分明凶多吉少,萬死之中唯一二生,他究竟是如何在眾多死劫之中找到如此微弱生機的?”


    “莫不是那神農氏的薑成暗中相助?不可能,薑成的本事雖然不弱,但最多也就是與風後在伯仲之間,以風後對於六十四卦的精通程度,也隻能在刑天傷重之時趁機為他製造死劫。死易生難,自古如此,如此大費周章,險些搭上自己的性命都隻能殺死一尊接近魔皇實力的魔王,那薑榆罔早就晉入神皇境界,雖已多年不曾再度破境,但血脈之力卻是與日俱增,一個與風後在伯仲間的薑成又怎能為他製造生機?”


    “難道是他的神農血脈已臻至登峰造極的玄妙境界,超越了前七任炎帝?似乎也不可能啊,醫者不自醫,從古至今都是如此,他薑榆罔就算有救得天下人的本事,針對自己的死劫一至,同樣也束手無策,至多尋找輪回轉世的契機......等等,輪回轉世!”


    似是聯想到了某種可能,道祖驀然睜眼,眸中若有神光閃動。


    “老夥計,再幫我查探一下薑榆罔現在何處。”


    話音落下,七道逆行堪輿再次轉動,重疊火環中氣牆浮動,變化為一層光幕。


    光幕之中又分為三大畫麵,一幕是公孫軒轅與薑榆罔在時空漩渦中的戰鬥情景,看其模樣,兩人已戰至白熱化的階段,表麵上雖還看不出誰占上風誰占下風,但勝負卻定然會在近期內分出無疑。


    帝皇之戰後,是占據了蚩尤氏黎夜的軀體,但施展的卻是神農氏的道法神通,且戰鬥風格與薑榆罔有八分相似的黑衣男子與九黎之君蚩尤氏黎貪交戰的畫麵,相較於上一幕,與黎貪戰鬥的黑衣男子明顯處於下風,肉身創傷嚴重,至於元神方麵同樣有多處破損,有散亂為魂魄之兆。


    最後一幕,則是另一個薑榆罔與秦蒼坐在三千九黎鐵騎的埋骨山丘中喝酒吃肉的畫麵。


    隻不過落在道祖的眼中,便是一人與一個未來的輪廓了。


    “與未來的那人扯上關係了麽?”


    道祖麵露深思之色,忽而目光再度移至七道逆行堪輿之上,道:“老夥計,可否幫我算一算這未來世的道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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