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峽。


    天已黃昏。


    殘陽如血。


    最後的餘暉傾灑而下,照在諸多與煉氣士的殘肢斷臂之上。


    伏羲氏太昊帝為栗陸氏留下的先天八卦水龍大陣終於被破,八條水流支脈崩毀,彼此之間再難匯聚。


    但這並不意味著一線峽中再無水脈。


    至少在此時此刻,一線峽中便多出了一條全新的河流。


    以成千上萬的與煉氣士之血鑄就的血河!


    這其中有栗陸氏族人的血,卻也不乏神農氏大軍的血。


    刑天出征之時麾下共有三十萬零五千三百八十四位軍士,星夜疾馳,跨越數十萬裏,連破七部,折損三千餘眾,尚還剩下三十萬零兩千餘人,算下來也的確稱得上是三十萬大軍。


    然而此番與栗陸氏一戰,刑天折損部將與軍士之多,足足超越了破七部之時傷亡數量的十倍不止!


    先前與他一同衝入一線峽中,與先天八卦水龍大陣對抗的薑震離與薑太一等共計八人,無一人生還,皆是葬送在了先天八卦水龍大陣之下。


    他們的死卻有價值。


    以八位的血液與一身修為灌輸入八條水龍的體內,使得八卦卦象之中多出一股血脈屏障,短時間內難以互相組合,變化為殺陣,這自然就營造出了破陣的最好時機。


    刑天也的確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和努力,一瞬間連連斬出八斧,將最原始的八卦卦象斬滅,第九斧破去陣眼,使得先天八卦水龍大陣徹底崩毀!


    破去此陣,神農氏大軍便可長驅直入,掃平栗陸氏,化作一柄淩厲劍鋒直插軒轅黃帝的心髒要害!


    刑天的臉上卻並沒有明顯的高興神色。


    他隻是拖著那已分不清是沾染了自己的血還是旁人的血的身軀,一步一步走向一線峽殘垣斷壁的最深處,拾起那柄已有了些許凹陷痕跡的大斧,高舉過頭頂,再用著比雷霆轟鳴之聲還要響亮許多的音調朝四麵八方厲聲喝道:


    “神農氏尚能一戰者,隨我衝鋒,以栗陸氏之血,祭奠我神農氏死去的將士!”


    “殺!”


    “殺!”


    “殺!”


    ......


    為將者一呼不止百應,隻要實力與威信足夠,千萬之眾都能聽其號令。


    刑天多年執掌神農氏兵權,威信自不必說,方才一馬當先破去伏羲氏先天八卦水龍大陣,更是將他的魔王之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栗陸氏數萬上下一心,由族長陸伯涯親自帶領,祭煉帝兵先天坎水圖騰柱,帝威掃平四周,若非刑天號令三十萬大軍齊齊祭出火牛圖騰與身上的法寶,光是這股帝兵帝威,便能讓他們元氣大傷。


    然而即便刑天等人抗衡住了栗陸氏的帝兵,他們的損傷也不小。


    神農氏軍隊善於平地作戰,布陣迎敵,相較之下攻城拔寨之事他們其實並不精通,刑天出奇兵東進,星夜疾馳突襲,又因其本身驍勇,這才連破七部,到了栗陸氏一線峽中,先天八卦水龍大陣未破時,栗陸氏隻要據險而守,不時派出強者以神通騷擾,便能讓神農氏頭痛不已。


    若是不隻神通騷擾,還祭煉出帝級神兵之外,神農氏大規模損兵折將那是再所難免。


    事實也的確是如此,此刻靜躺在一線峽周圍再也無法醒來的上萬神農氏軍士的屍體,便是最好的證明。


    刑天並非愚笨之人,這一幕他早有預料,然而預料到並不代表擁有改變它的能力。


    若想急速突進,與軒轅黃帝正麵交戰,破栗陸氏是必做之事,無法繞開。


    而破栗陸氏的前提,便是要除去伏羲氏太昊帝在一線峽中布下的先天八卦水龍大陣。


    他的確做到了,成功破掉了此陣。


    但在這個過程中,他所付出的代價是葬送數萬神農氏軍士,以及八位將來有可能修成神王甚至更高層次的神農氏年輕強者的性命。


    後悔麽?


    無悔。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便是如此。


    刑天發動此戰雖不是為了成就自己的名聲,卻是為了讓薑榆罔的帝位能夠坐得更穩更久。


    帝位的輝煌與榮耀是用什麽堆砌而成的?


    礦石?


    銅鐵?


    金銀?


    都不是。


    是血!


    是淚!


    是數不盡的森森白骨堆砌而成!


    亂世多餓殍,人命如草芥。


    絕不是說說而已,而是釘在案板上的事實!


    從刑天下定決心為了薑榆罔的帝位而發動此戰的那一刻起,他麾下的所有將領軍士,便都成了他與軒轅黃帝博弈的棋子,包括他自己。


    其中的區別,無非是將與卒的差距。


    卒衝鋒在前,最容易死,將卻一定要運籌帷幄,戰至最後一刻。


    但凡有些見識之人,便會明白這樣的道理。


    刑天當然也明白,但他還是選擇了與卒一起衝在最前麵。


    不是因為他一心求死,而是他知道唯有如此,方能在最大程度上激發起自己麾下軍隊的戰意。


    風常清能調動伏羲氏日奇部族人的戰意,有他自己的方式。


    刑天又何嚐不曾有?


    身先士卒,衝鋒在前,便是他的方式。


    此舉自然會為他帶來很大的危險,然而危險並不意味著死亡,至少他的體內有一股決心,在大戰凱旋回到伊川麵見炎帝薑榆罔時,他不會那麽輕易丟掉性命。


    神來殺他,他便殺神!


    魔來殺他,他便屠魔!


    幹戚之舞,猛誌常在!


    熱血壯懷,初心不改!


    ......


    “殺!”


    刑天持斧大吼,一人怒嘯之音毫不遜於身後二十餘萬神農氏大軍的震天殺伐呐喊之聲。


    將薑震離、薑太一等人的屍骨收入自己的洞天秘境之中,刑天一躍而起,渾身魔威爆發,蓋過日月光輝,重重黑暗魔氣之中,但見一道斧光劈開陰陽,穿透虛空,直朝手握先天坎水圖騰柱的陸伯涯麵門殺來!


    陸伯涯暗自驚呼,正欲引諸多之力再度祭煉帝兵,卻陡然感應到自己身後的栗陸氏所剩法力皆已不多,若是再祭煉一次帝兵,即便可以重創神農氏大軍,但栗陸氏也將再無多少戰力,待得刑天回過神來,等待他們的絕對是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陸伯涯心思運轉如電,當下果斷撤走帝兵,藏入自己的洞天秘境之中,與此同時,他渾身法力爆發,亦是高聲喊道:


    “劍來!”


    一言出,法相隨,陸伯涯身後王者法相浮現,高約數千丈,乃是一尊劍士裝束的持劍巨人,相貌與陸伯涯有七分神似,令刑天動容的卻並非陸伯涯的王者法相,而是他這一聲厲喝落下之後,在場所有與煉氣士身上所發生的異變。


    鏘!


    陸伯涯一聲劍來,在場所有修成洞天境界以上的族人皆是不自覺地運轉起體內力量,打開洞天秘境,霎那間一道道神光暴湧,諸多神兵閃現,但所發出的聲音無一例外,皆是劍鳴。


    栗陸氏在神紀時代被伏羲氏分封為水龍氏,世人皆知他們善於水利之事,卻很少有人知曉其族人多善劍術,作為栗陸氏的當代族長,陸伯涯的劍術自然是這一任之最,隻是以往他很少與人動手,旁人都不曾看到過他真正的劍術。


    而今刑天戰意暴湧,殺氣大作,以魔王之威手持大斧殺來,帝兵難以再祭煉,陸伯涯自然也隻能動用自己的真本事。


    其一聲劍來,引動四方劍鳴。


    無論是栗陸氏還是神農氏之人,隻要體內洞天秘境藏有神兵層次的劍器,便都逃不過陸伯涯的感知,一瞬間足足有十萬八千道神劍向陸伯涯所在方向飛來,隨他神念而動,於其身前形成強大劍陣。


    陸伯涯腳踏罡鬥,立於虛空之中,周身氣潮起伏,若滾滾海浪波動。


    諸多神劍劍氣加持之下,陸伯涯臉上再無多少懼色,反是屈指一彈,以指劍將刑天斧光錯位,口中哈哈大笑道:“我借十萬八千劍,一念成道開天門!刑天,可殺得你否?”


    刑天聞言,亦是哈哈大笑,笑聲中透著狂野,也透著十足的魔性。


    “匹夫之劍,縱開得天門,又豈能飛升證道?倒不如看我一斧,殺得日月無光!”


    “日月無光?”陸伯涯初時一驚,但轉瞬便是麵露冷笑:“神農氏以火為德,火對應光,你殺得日月無光,便是自斷本源,離死不遠!”


    刑天橫握大斧,磅礴法力運轉,魔道氣息爆發,忽而仰天狂笑道:“我刑天一怒便是火,怒火燎原,即為光,何須借那日月之芒?”


    “陸匹夫,你且看仔細了!”


    滾滾法力運入斧中,刑天周身風雷並起,雙目中怒火升騰,驀然間其體內血脈沸騰燃燒,將皮膚炙烤得赤紅無比,他本未曾修煉火紀燧皇時代的功法,但他此刻的舉動和反應,與跨越時代重回火紀無二。


    恍惚之間,刑天似真的成了一團火,一團最早誕生的宇宙本源之火,沒有柔和,沒有溫熱,有的隻是狂暴,隻是霸道!


    刑天周身火光激射,正要將火係道法悉數融入斧中,劈向陸伯涯,卻陡然感覺冥冥之中有一道彌漫著皇者之威的器物與自己體內的火源建立起了聯係,要抽走他的火係道法,作為己用。


    “這是......九重焚天塔?不可能,湯穀距離此處太遠,就算九重焚天塔有什麽異動,也不可能......等等,我神農氏似乎有一件九重焚天塔的仿製品,難道......”


    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得刑天動作放緩,陸伯涯感應敏銳,自知此乃不容錯過的絕妙良機。


    鏘!


    十萬八千口神劍錚錚而鳴,劍劍高懸,釋放十萬八千劍意,彼此揉合,終成無上劍道。


    “我借十萬八千劍,一念成道開天門!”


    陸伯涯一指成劍,從十萬八千神劍劍陣縫隙中透出,劍成之時,天地震顫!


    萬道共鳴!


    遠在數千裏之外,風常清洞天秘境之中的秦蒼忽而心神大震,隻覺背後滄瀾劍將要出鞘破空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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