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南征主力侍衛親軍,共計將士七萬上下,餘者為水師,包括江陵水師、揚州水師,將士超過三萬。


    各類船艦五千艘,其中有近半用來運送糧草、輜重。


    還有相當大一部分,船艦上隻有船工操縱行船,而無將士。


    十萬將士,五千艘船艦,平均下來每艘樓船隻有將士二十人。由此可見,船艦有多少“富餘”和“空閑”。但這些“富餘”和“空閑”的船艦,此戰後都有大用。


    這些姑且不言,且說王師在紅海灣一帶登陸,放下馬步軍三萬人,並及各類輜重無數,僅是登陸過程就持續了許久。


    這三萬馬步軍將士,將北上攻打百裏外的楨州(惠州),再經博羅城,西進兩三百裏,從陸路進擊番禹,與進入鬱江口的水師相互呼應。


    主將馬懷遠,副將有昔日“演武院三傑”中的兩人——史彥超、李彥琳,驍將周小全、馬小刀等。


    自率主力往鬱江口進軍的郭威,在海岸與馬懷遠作別,“嶺南賊軍知我水師勢大,防備嚴密,其在楨州布置有重兵,將軍且謹慎行事,本帥靜候佳音。”


    “大帥放心!”馬懷遠抱拳,“鬱江口島嶼甚多,嶺南水師必以之為屏障,與我水師周旋,陌生之地,還望大帥當心。”


    稍稍言談,兩人分別,郭威自帶水師主力揚帆起航,駛入大海,向南而行。


    馬懷遠登高而望,入目之內,方圓數裏,盡是以五百人一指揮為單位在集結的王師甲士,還有堆積如山的各種輜重,以及數不清的馬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值得注意的是,十之八九的將士,都焉頭搭腦的——在此地登陸的將士,基本都是不通水性的、暈船的。正因為他們不通水性、暈船,所以無法參加鬱江口的水師對戰,隻能轉向陸地作戰。


    行船海上,固然避過重重山地,但也必須付出相應代價。


    這些將士,起碼需要三日時間恢複。


    但嶺南軍不會給他們這個時間。


    “報!”斥候探報。


    “說!”馬懷遠穩立不動。


    “賊軍馬步軍共計五千餘人,正大舉奔進而來,距此已不足三十裏!”斥候稟報。


    “再探!”馬懷遠語調沉穩。


    “是!”


    “叫馬小刀來見!”馬懷遠下令。


    不時,馬小刀、周小全都趕過來,聞聽斥候探報,兩人神色肅穆。


    “紅海灣是登岸良地,經楨州進軍番禹,也不是甚麽難以預料的行軍路線,楨州賊軍必然在附近駐有重兵。我軍在此地登岸,不可能瞞過楨州眼線,如今大軍將士剛剛登岸,正是暈頭轉向的時候,弓不能拉、馬不能騎,幾乎毫無戰力,若是讓賊軍殺入陣中,大軍基本不能抵抗。”


    馬懷遠簡單分析了形勢,“賊軍之所以不在沿岸設伏,阻擾我軍登岸,就是在等這個時機。待我將士盡數登岸,而又未緩過氣來,賊軍大舉殺來,正好給我致命一擊。如是看來,賊軍主將不是庸人。”


    “剛剛接到軍情處探報,駐守楨州的,正是蘇章。”馬小刀回應道。


    “原來如此。”馬懷遠露出了然之色,“聽聞是一員良將。”


    說罷,馬懷遠看向馬小刀,“布置都安排好了沒有?”


    “將軍放心,都已安排妥當,再過一個時辰就能完工。”馬小刀露出奸詐的笑容,“隻要賊軍敢來,保管叫他們有來無回!”


    “帶我去看。”馬懷遠不敢大意。


    紅海灣西北角,地勢較為平坦,稍稍往北一段距離,是一處山口,楨州兵馬來襲,就是從山口之北,南出山口。


    此時,正有數百將士在山口道路前忙碌,他們用鐵鏟挖出一個個小坑,往裏麵埋下一個個鐵球,再將引線留出來,無數引線束在一起,匯聚到一處,延伸出去頗遠。


    很顯然,他們在埋地雷。


    這數百名將士,都是不暈船的,同樣不暈船的還有斥候。此地三萬將士,不暈船的大概有一兩千人——當然,登岸前大軍有遣斥候四處探查,若是附近就有賊軍埋伏,大軍必然派遣精力無恙的士卒率先登岸,為大軍戰出一片安全之地。


    馬懷遠仔細巡查了一遍,沒有發現有問題的地方,這才露出滿意之色,“大軍安危,都係於此物,萬不能大意。”


    “將軍放心,早就試驗過無數遍了,保管出不了差錯。”


    此時,北方三十裏外,一支五千左右的步騎大軍,正在向紅海灣的方向奔進。


    靠近紅海灣後,大軍停下腳步,暫作休整,以便蓄力發動即將到來的大戰,同時等候斥候探報。


    “報!山外海邊,唐軍正在集結!”


    “有無異動?”


    “集結得很是慌亂,應該是已經得知我軍來襲,將校的喝罵之聲不絕於耳!”


    “唐軍將士如何?”


    “行動緩慢,叫苦連天,多如同醉酒一般,顯得混亂不堪!”


    “好!”


    這支楨州軍的主將精神大震,“將這裏的情況回報蘇將軍!”


    “我等該當如何?”副將問。


    “自然是殺出山口,建立功勳!”諸將毫不猶豫,繼而冷笑一聲,“唐軍實在是太過驕縱,以為攻占閩地,也就能攻占我嶺南嗎?簡直是癡人說夢!乘船而來,大舉登岸,當我楨州軍都是聾子傻子不成,豈會不知?他們還真以為自己甲兵鼎盛,天下無敵,我楨州軍不敢主動上前來交戰嗎?實在是狂妄至極!此番唐軍正是兵疲將弱的時候,你我殺出山去,正好讓此輩見識我楨州軍的厲害。哼,看本將不把他們都趕下海,讓他們都去喂魚!”


    “將軍英明!”副將大讚。


    五千兵馬,稍事休息,即刻整軍奔進。


    海岸上,馬懷遠登上高處,凝望山口。


    馬小刀一邊欣賞海岸上將士們的“表演”,一邊嘿嘿笑道:“將軍,這幫家夥都挺會裝的啊,這戲演得可真不錯,連我都要信了,你看看那史彥超......哎,直娘賊,這家夥是不是真的在拿馬鞭抽人?”


    周小全在一旁冷冷的說到:“若是賊軍不中計,那該如何?”


    “不中計也沒甚麽,我軍安穩休整,過了這兩日,大軍恢複力氣,自然來者無懼。”馬懷遠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突然雙目一凜,他聽到山口傳來一陣顫動。沒多久,楨州軍露頭,繼而大舉殺奔出來!


    “來了!”


    山口前較遠的距離上,有大批唐軍集結,但集結的的確不成樣子,將士們焉頭耷腦的狀態,可不是裝出來的。隻有最前麵的兩個指揮戰陣,是真正據有戰力的士卒。但麵對楨州軍五千步騎的衝擊,這兩個指揮也實難抵擋。


    煙塵滾滾,楨州軍步騎殺出山口,發出潮水般的喊殺聲,直奔唐軍人群殺來。


    山口旁,一麵旗幟落下,那是地雷引線已經被點燃的信號。


    時間在此刻過得如此漫長,不堪等待。


    “這......楨州軍大舉奔出,不會把引線踩滅了吧?”周小全雙目緊緊盯著山口。


    “不會!”馬小刀語氣篤定,“地下挖了通道,引線都放在特製鐵筒裏,楨州軍的馬蹄再如何堅硬,也不可能踩碎鐵筒!”


    話雖如此,馬小刀也是神色緊張,畢竟事關重大。


    從來都是虎狼一般的唐軍,此時如同待宰的羔羊,麵對一群餓狼凶殘的襲來。


    “為什麽還不響?”馬小刀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噌的一聲,周小全一把拔出橫刀,眼神堅決,轉身就招呼自己的親兵,“跟我上......”


    話音未落,轟的一聲,天降驚雷。


    一聲驚雷落,百聲驚雷起。


    碎裂的土石暴起,火紅的光團乍現。


    一團團火光,在楨州軍隊伍中轟然爆開。


    楨州軍頓時人仰馬翻,慘嚎不絕,隊列四分五裂。


    轟轟轟的爆炸聲,覆蓋了寬達百步、長達千步的廣闊地帶。


    火雲拔地起,直上九萬裏。


    紛飛的土石,爆裂的火光,讓人完全看不清裏麵的情況。


    唯有斷肢殘骸四散飛出,唯有鮮血之花不停綻放。


    血肉覆沙土。


    山口前的兩個指揮唐軍將士,全都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後續的三萬將士,則是嗔目結舌望著山口。


    好似過了許久,又好似才片刻之間,爆炸聲停歇,火光消散,塵埃落定。


    滿地斷肢殘骸,無數五髒六腑,浸泡在血泊中,如枯黃的落葉,如零落的蒲公英。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屍體橫七豎八,哀嚎不定的士卒無意識的掙紮,有人抱著自己的腸子絕望呼喊,有人望著自己的斷腿失了魂魄,有人爬著哭著去找自己的斷臂。


    一片焦土中,零星的火團明滅,遍地坑窪中,旗幟、兵刃散落。鮮血不停四下流散,成細流、成小河、成湖泊,一陣陣刺鼻的火藥味,混合著血腥味,裹挾著死亡的氣息,籠罩了這一方天地。


    戰爭,就是在人間建造地獄。


    戰爭,就是讓人受盡折磨,變成鬼也不得安生。


    鳥雀驚飛,不忍聽聞海浪般的嚎哭聲。


    流雲閉目,不忍看見支離破碎的人們。


    五千楨州步騎,死傷大半,餘者皆驚駭,不複能挪動腳步。


    馬懷遠拔刀喝令,“瀕死者,殺!抵抗者,殺!逃竄者,殺!救治傷員,打掃戰場,搭建營地!”


    為將者,就是站在地獄之巔,那個心硬如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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