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柴克宏率領部曲抵達全椒縣的時候,發現全椒縣已經成了一座空城,城中並非沒有百姓,不過那不是柴克宏的目標,城中並非沒有唐軍,隻是數量太少,一見到他們就跑了。


    柴克宏帶著懷疑與興奮兩種心情,占據含山縣,而後下令斥候打探唐軍動向。


    他想到:“這股唐軍行動倒是迅速,隻是他們來回奔戰,到底所圖為何,目標是什麽?”


    他繼續想到:“先前北賊攻打全椒,應該是想出其不意破全椒,而後北上與滁州軍合力,兩麵夾擊我軍主力......的確應該是這樣!克東關、襲含山,再奔戰全椒,如此迂回奔襲,不就是為了出現在大軍背後嗎?看來他們之所以不襲擊大軍糧道,不是沒有想到,而是根本一開始就沒打算這樣做,因為他們的目標不在這裏!”


    柴克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然則全椒防備嚴密,北賊見攻打不下,不得不撤退——如是看來,這北賊主將倒是明智,沒有因為戀戰而陷入被我軍圍攻的局麵。隻是眼下北賊放棄含山,卻是為何?”


    在房中來回踱步,柴克宏繼續深思:“是了,北賊既然不能攻克全椒,自然也無法實現背後進擊大軍的目標,眼下又是孤軍深入,不能在和州久留,見事不可為,為免陷入險境,所以幹脆從和州撤離——這倒的確明智,看來這位北賊主將不簡單,動若狡兔、擊若雷霆、進退果斷,對戰機戰局的把握實在是準確!”


    想到這裏,柴克宏打量其房中的裝飾,笑容更甚,“隻是如此一來,這功勞到手的卻是太容易了些,便宜我了。”


    不等柴克宏將攻占含山的捷報傳回滁州,斥候回報:“北賊攻向和州城了!”


    “甚麽?”柴克宏一愣,“可打探清楚了,消息無誤?”


    “一清二楚,北賊就在和州城外,有數千之眾,卑職親眼所見!”斥候急道。


    柴克宏咬牙切齒,和州城可是隻有兩千兵馬,“傳令全軍集結,火速救援和州城!”


    在出城之時,柴克宏又分出一千兵馬,讓人帶著去東關,他的斥候方才已經回報,東關唐軍亦是極少,“攻占東關!斷了北賊退路!本將倒要看看,等他們攻打和州不成,還能往哪裏逃!”


    “得令!”


    未曾得到良好休息的吳軍士卒,接到軍令又要開始奔波,莫不是叫苦不迭。


    ......


    和州城外。


    突然殺到的唐軍將士,打破了和州的安寧和平,城頭上號角之聲四起,城外田壟上的百姓無不倉惶奔回城中,而後和州吳軍一兵一卒都未往城外派,立即關上城門嚴防死守。


    西方鄴、江文蔚、張易、朱元等將,策馬來到城前,對著城頭指指點點。


    江文蔚笑道:“這和州守將太過謹慎,竟然一箭不發,就龜縮城中不出,如此戰法未免太過不講道理。”


    張易道:“我等急行軍而來,而和州斥候竟能早早察覺,使得我軍精騎沒能一鼓作氣衝進城去,可見此地守將戒備嚴密,也不是粗心大意之輩。”


    朱元笑道:“兩位如此不吝讚賞之詞,是打算與和州守將把酒言歡,交個朋友?”


    西方鄴對這三人的做派略顯無語,他搖搖頭,揮手下令:“大軍哨糧,就地進食、歇息!”


    五千將士,就在和州守卒的注視下,旁若無人的在城外田壟與莊園裏哨糧,而後雖然沒有埋鍋造飯,吃得都是幹糧,但一個個端坐地上好整以暇的姿態,也足夠惹人惱火。


    城頭上,一名吳軍將領氣得憤然捶打女牆,向主將請命道:“將軍,賊人太過囂張,這等作派誰人能忍?請將軍許我帶本部兵馬,出城殺一殺他們的銳氣!”


    “閉上你娘的臭嘴!”主將正心情不快,聞言立即開罵,“看不出這是激將之法嗎?殺他們的銳氣,你拿甚麽去殺,你那點兵馬,都不夠賊人塞牙縫的!”


    將領漲得滿麵通紅,偏偏又發作不得,隻能去繼續捶打女牆。


    守將怒道:“都他娘的精神點!直娘賊,這幫人不是去了全椒嗎?怎生又突然出現在這裏?!”


    ......


    等柴克宏趕到和州時,卻被守將告知,唐軍已經先行一步退走了。


    “北賊可是向東退走?”柴克宏問這話的時候,已經禁不住嘴唇輕顫,來的路上他已經想到,唐軍向和州城進軍,極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烏江糧倉!


    馬都沒下的柴克宏,得到肯定答複後,立即率部向東追去。


    此時他已是萬分惱火,怒急攻心。


    一路來他被唐軍牽著鼻子走,對方去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偏偏就是追不上對方,雖然他已皆盡全力,但中間總是差了一段距離,這種肉在嘴前卻偏偏吃不到、反而還被肥肉戲耍的體驗,讓柴克宏直欲抓狂。


    一路向東,柴克宏麵色鐵青,越想越是胸悶,氣得肺都要炸了。同時,他又不停祈禱,祈禱烏江守卒能堅持一日半日,好讓他能及時回援。但柴克宏卻又知曉,烏江設伏的兵馬都被他帶走,僅憑彼處原本的兵力,是斷然無法麵對突然殺到的數千唐軍的!


    入夜後,擔心成了現實,在距離烏江還有二十多裏的時候,前方的黑夜中忽然亮起火光,不時,火勢就照亮了一方夜空,翻卷升騰的火焰,濃烈如墨的黑煙,將遠方天地連在一處,仿佛憑空製造了一處巨大的地獄!


    “哇呀!”柴克宏怪叫一聲,氣得捶胸頓足,差些噴出一口血來!


    連日被動奔波,本就疲憊至極的吳軍將士,見到天際的火光與黑雲,無不是目瞪口呆。火光映照天地,也照亮了一張張驚駭不定的吳軍臉龐,他們怔然望著前方,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回去救火!快!”柴克宏揮動馬鞭,急聲下令。他怎麽都無法想到,這批唐軍竟然如此難以對付,轉戰奔襲無影無蹤,行跡飄忽無章可循,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的戰略目標是甚麽,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們下一刻要攻向何處!


    和州明明是吳軍的地界,這股唐軍明明是孤身深入,理該被包圍被束縛被壓縮活動範圍,最後被聚殲才對,而現在他們竟然滑如泥鰍,根本就碰不著,這還不算,竟還連戰連捷!


    趕到烏江糧倉,柴克宏根本無法靠近糧倉百步之內,火勢衝天猶如山巒,烤得甲胄兵刃一片滾燙,戰馬嘶鳴不斷,顯得焦躁不安。


    數十座糧倉,幾乎全部被燒,方圓數裏之內,都是此起彼伏的火海。


    “快,救火,救火!”柴克宏滾落馬鞍,調集士卒亡羊補牢,此時他心頭冰火兩重天,難受至極,唐軍沒逮到,糧倉反而失守——烏江因登岸便利,故而吳軍糧草經水師運送後,絕大部分都在這數十座糧倉,如今糧倉被焚,大軍失糧,這對江淮之戰將是何種打擊?!


    想他乃是將門之後,打小就被悉心培養,享受到足夠的榮華富貴,人中龍鳳一樣的人物,在楚地也曾連戰連捷,殺敵如宰羊,贏得赫赫聲名與朝廷看重,乃是吳國青年將領中當之無愧的俊彥,此番竟然在幾個寒門士子麵前遭受了這等恥辱,被耍得團團轉!


    吳軍將士現在已經不是苦不堪言,而是怨聲載道、火氣衝天,連日來他們被迫轉戰,被唐軍牽著鼻子走也就罷了,關鍵是屁都沒撈著,如今更是糧倉被焚,失責甚大,戰後免不得被問罪——他們看向柴克宏的目光,都不再友好。


    “無能!”


    “廢物!”


    “飯桶!”


    這就是此刻吳軍將士心中對柴克宏的評價。


    因為甲胄被烤得太熱的關係,不少吳軍將士脫了甲胄,光著膀子打水救火,如是眾人紛紛效仿,不多時在場吳軍多是如此,柴克宏見狀臉色大變,急忙嚴令士卒穿上甲胄。


    “穿上甲胄就被烤成羊了!”


    “不讓歇息也就罷了,還管我脫衣服?”


    吳軍將士罵罵咧咧,懶得理會柴克宏的軍令,柴克宏怒發衝冠,下令親兵執法,刹那間頓時鬧得彼此對立,劍拔弩張。


    柴克宏見狀,心裏咯噔一聲,暗道一句要完。


    果不其然,就在這時,忽的喊殺之聲四起,如同百鬼夜行,而後數不清的唐軍甲士,從四麵八方殺來,直奔這些救火的吳軍士卒!


    唐軍去而複返,正是一記回馬槍!


    西方鄴高舉馬槊,槊鋒所指,千軍所向!


    江文蔚、張易、朱元領軍衝陣,勢若奔雷!


    柴克宏倉惶大喊:“敵襲,迎敵,迎敵!”


    正在救火的吳軍無不駭然,麵對如同天降的唐軍,頓時大亂,丟下水桶就跑,哪裏還有多少抵擋的心思?


    火海之外,又添戰場。


    唐軍勢如潮水,席卷萬物,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將吳軍打得哭爹喊娘、潰不成軍!


    是役,吳軍大敗,柴克宏亦被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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