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李從璟在接到李彥卿與李彥超先後遞來的兩份軍報後,著實感到一陣心懷暢快,第五等人付出許多代價拿回來的軍報,終究是發揮了它該有的作用,雖然眼前還隻是兩場“小勝”,情報的價值還未被完全挖掘,但李從璟相信在不日之後,江淮形勢就會水落石出。


    與眾幕僚商議過後,又看過參謀處的戰局分析,李從璟給李彥超等四將下達了一分軍令,這份軍令實際上也是四將的請求,李從璟算是準了四將所請:合兵攻舒城,與王會決戰。


    為了支援舒城戰事,李從璟下令史彥超,帶領五個指揮君子都前往相助,他在滁州隻留下一個指揮充作近衛,若非眾人極力勸說,以李從璟的性子,半個君子都將士都不會留在滁州。


    滁州經過先前的撫民之策與後續朱長誌的治理,各項政事已經步入正軌,眼下的滁州雖然毗鄰正在激戰的揚州與廬州,卻是一片穩定祥和之像,滁州的百姓已經自覺不自覺的接受了大唐統治,為江淮各州縣開了一個好頭。


    李從璟去探望第五傷情的時候,她提到了錦繡閣葛三娘,經過軍情處打探,葛三娘還未被處死,第五等人從金陵走脫之後,留在金陵的許多軍情處銳士陸續被捕,如今處境不用想都不太好。


    既然諸人都還活著,李從璟當然不會坐視不管,他派遣使者給徐知誥送去一封信,要用林安心換回葛三娘等軍情處銳士。


    林安心聽到這個風聲後,忍了半日終究還是沒忍住,找到李從璟麵前,“你真打算放我回去?”


    “不是放,是交換。”正在院中與第五玩投壺遊戲的李從璟,一麵往二十步之外的壺裏投矢,一麵回答既忐忑狐疑又萬分期待的林安心,“你留在這裏也沒用,平白消耗我的糧食,如今有機會讓你換回我大唐功臣,我何樂不為?”


    林安心神色複雜,“你不怕放虎歸山?”


    李從璟哂然,看了林安心一眼,“你是虎?”


    林安心知道李從璟這是瞧不上她的意思,當即氣得咬牙切齒,胸脯不停起伏。


    第五姑娘在一旁嗬嗬笑道:“母老虎!”


    李從璟十投十中,便讓人將那箭壺挪遠了些,“即便是放虎歸山,也沒甚麽不妥,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那山上已經有了另一隻老虎,你告訴我,我再放回去一隻老虎,結果會如何?”


    林安心冷笑道:“兩虎相爭的戲碼怕是不會上演。”


    “上演也好,不上演也罷,有戲看就看,沒戲看就不看,於我而言殊無多大區別。”李從璟笑容隨意,“青衣衙門並非一群酒囊飯袋,我可以不在意你,卻不能不在意它,你在我這裏吃得好睡得好,我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你說你回去後,徐知誥是讓你繼續做青衣衙門司首,還不是不讓你做?”


    擺了擺手,李從璟意興闌珊,“退下吧。”


    林安心知道李從璟這是給徐知誥上眼藥,但她無可奈何,能有機會回金陵她自然不想錯過,至於其它的就不是眼下能考慮的,聽到李從璟那句“退下吧”如此自然,林安心心裏忽然湧起一股無力感。


    蘇紅袖聽說李從璟願意拿林安心換回葛三娘,激動的淚眼模糊,跪下來可勁兒給李從璟下拜,泣不成聲的感謝。


    李從璟對這位錦繡閣花魁沒有好感也沒有惡感,不過見她把額頭都磕破了,還是讓人將她扶起來,認真道:“你不用感謝我,他們為大唐流血流汗,大唐不會忘記他們,我更不會。莫說是一個林安心,便是十個,我也會毫不猶豫的送回去。”


    戰士之心不可傷,戰士之魂也不可辜負。


    傷了,辜負了,就很難再有。


    李從璟將最後一支羽矢投進壺中,負手看向院外,呢喃道:“一個帝國真正強大的腳步,應該從尊重、保護他的每個子民開始。”


    ......


    舒城。


    王會在城牆上望著城前數裏外密密麻麻的唐軍將士,臉色鐵青到極點,“區區兩萬人馬,就敢來舒城跟本將正麵叫板,真是膽大包天,狂妄到了極致!難道他們以為僥幸小勝了本將兩場,就能不將本將放在眼裏?”


    他身旁的幕僚躬身大聲道:“卑職賀喜將軍!”


    王會轉頭怒目,“你說甚麽?”


    幕僚聲音清亮,“唐賊自尋死路,此正我等可趁之機,隻要擊潰眼前這些唐賊,將軍就能趁勝奪回廬州,日後進軍壽州也將暢通無阻!此戰我軍必勝,將軍將勢必再立大功,是以卑職先為將軍賀!”


    聞言,王會轉怒為喜,哈哈大笑,“此言甚為有理!”


    手指城外唐軍,如同指向待宰羔羊,王會大氣磅礴道:“誰願為本將擊潰來犯之賊,與我共立大功,揚名天下?!”


    諸將紛紛上前請戰,“我等願為將軍擊賊!”


    “好!”王會胸中豪氣頓生,“今日,就與唐賊決戰,擊鼓!”


    唐軍軍陣中,李彥超、李彥卿、史彥超、丁茂、史叢達等諸將,也都在看著吳軍軍陣,與唐軍一樣,吳軍也都在城外列陣,兩軍軍陣排開,綿延十數裏,放眼望去,入目盡是鐵甲將士,那舒城就顯得格外渺小了。


    “聽這鼓聲,王會是要與我等正麵決戰了。”丁茂嗤笑一聲,臉上盡是不屑之意。


    “這老匹夫自視甚高,前日又才吃了虧,正憋著氣,見我軍挑釁,豈有不戰之理。”李彥超冷笑一聲,“諸位,勝負就在今日,還請戮力同心,不負殿下,不負朝廷!”


    “請將軍下令!”諸將齊聲道,先前攻打廬州時,丁茂是主將,如今攻打舒城,李彥超來了,自然就是李彥超主事。


    “擊鼓,迎戰!”史彥超抽出橫刀,高舉大喝。


    是日,兩軍皆傾巢而出,決戰於舒城。


    今日之侍衛親軍,與當初定遠之役時已經不同,因戰火曆練,本就是經過精編精練,且裝備精良的驍勇,戰力早已今非昔比,說是突飛猛進,有了質的變化都不為過。


    至此戰,侍衛親軍潛力盡顯,才算是發揮出了他該有的戰力。


    ......


    滁州。


    李從璟在書房裏聽朱長誌匯報政事,末了,李從璟免不得真心稱讚一番,朱長誌下去之後,恰在房中的馮道撚須笑道:“朱刺史行事日益周全,既能心有全局,亦能精耕細作,難得的是性情愈發穩重,已然初具大臣之風!”


    “和泥刺史總不能一輩子都是和泥刺史。”李從璟笑道。


    馮道點點頭,感慨道:“都是因為受殿下耳濡目染,和泥刺史才能既穩如泰山,又能不失銳氣,若是天下官吏都能隨殿下左右,何愁十年後不能名臣遍地?”


    馮道言辭誠懇,李從璟卻不至於托大,笑道:“馮公是在奉承孤王?”


    兩人相視大笑,都覺得極為暢快,那秦王暢快,是因為良臣正得其用,此乃國家大興之兆,那宰相暢快,卻是因為看秦王順眼,與這樣的殿下共事,不僅名利雙收而且心情愉悅,如何不樂?


    馮道心頭不禁想到:若是這儲君的名分能早日定下來,就再好不過了。


    不時,一份軍報送達李從璟麵前。


    軍報來自楚州。


    李從璟覽罷戰報,開懷不已,將軍報遞給馮道,“楚州,終入我囊中矣!”


    馮道看了軍報一眼,立即起身下拜,“恭賀殿下,連戰連捷!”


    孟平與馬仁裕在楚州攻防多日,如今,楚州終於被孟平奪下。


    這並不意外,經過塗山、濠州之役後,楚州的吳軍並不多,要抵擋住百戰軍的猛攻,實在不易。


    那馬仁裕雖然與周宗並列,是最受徐知誥看重的親信,但孟平何嚐不是最得李從璟信任的心腹?李從璟的心腹,沒道理會輸給徐知誥的親信。


    “楚州之役,平奪城之後,馬仁裕東逃,意欲出海南奔,當其時也,賊軍水師正從海上來援,還未登岸,平領兵追至海邊,賊軍見馬仁裕兵敗,堪堪將其救下,未做登岸之努力,即倉惶南逃。”李從璟將孟平遞來的軍報再看了一眼,眼前如見當時情景。


    吳國用兵江淮的三路兵馬中,東路因為孟平搶先一步奪得楚州,已經成為廢棋,這東路便破了。


    李從璟和馮道還未從楚州大勝的喜悅中平靜下來,正在討論楚州之戰的精彩之處,又一份軍報被火速送到李從璟案前。


    舒州軍報,李彥超親筆。


    李從璟瀏覽之,“奉殿下軍令,末將與丁茂、史叢達、李彥卿、史彥超數將,合兵共討舒州賊軍,今日辰時,王會列陣於城前,與我軍交戰,午時,史彥超先破賊軍馬軍,未時,本部破敵主陣一部,申時,諸將相繼擊破眼前敵陣,亥時,賊軍敗,旋即南遁。”


    放下軍報,李從璟心潮起伏,他站起身,來到窗前,抬頭凝望夜空,心頭久久不能平靜。


    侍衛親軍,兵精將勇,軍備優良,至此終於展現其該有之戰力,李嗣源數年之功,不曾白費。


    這意味著,又一支能征戰天下的真正精銳,在大唐誕生了。


    隨著這支精銳軍隊誕生,吳國最倚重的西路兵馬,宣告被破。


    徐知誥用兵江淮的三路大軍,史虛白、韓熙載妄圖借此改變江淮戰局的謀劃,至此化為泡影,煙消雲散。


    昨日李從璟接報,李從珂帶領的兵馬,也已陸續抵達揚州城下。


    李從璟自言自語:“濠州、楚州、廬州、滁州、揚州,淮南最重要的東部五州,除卻壽春、揚州兩座孤城外,已盡數落入我大唐之手,滁州民政步入正軌,堪為江淮州縣表率——江淮戰局,至此大定了!”


    馮道望著那個青鬆般的身影,默默站起身,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同樣在這晚,一封來自洛陽,八百裏加急的敕令,傳到李從璟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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