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裝備和兵器裝備下的兵種配合,一直以來都是引領軍隊變革的重要力量,前者的變化無疑也會帶來軍隊戰力的變化。【頂【點【小【說,李從璟在演武院召集大量能工巧匠來研究改善軍備,並非是放養,而是對其有著嚴格的指導綱領,在這個日益被稱為“軍備研究處”的地方,李從璟不僅讓徐半仙等人緊鑼密鼓研究改進火藥這類“奇怪的軍備”,而因為火藥的改進不知何時能見效果,相比較而言,對尋常裝備的研究,李從璟顯得更加上心。


    “目下盧龍的敵人是契丹,是草原遊牧民族的精銳騎兵,在弓馬嫻熟這方麵,單個擰出來比拚個人技藝,自小便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戰士有著天生的優勢,因是曆朝曆代以來,中原軍隊戰勝草原民族,關鍵在於兩個方麵,一為戰法戰陣,比如戰國李牧,漢武衛霍,劉宋劉寄奴,甚至是前隋,都是以征戰方法與排兵布陣的優勢,將草原騎兵擊敗;二者,即是利用中原王朝一直以來在技藝方麵的優勢,建造強大的武器裝備,在軍備上碾壓對手,或者針對性克製對手。這方麵的例子不勝枚舉,隻說一例,大秦軍隊,以聞名於世的流水線作業,生產出大量工藝精絕的強弩,一戰即將匈奴遠逐,隻可惜秦亡之後,流水線工藝也隨之消亡,竟是至今不曾複現於世。”莫離陪同李從璟去往演武院的路上,說起“軍備研究處”的情況,李從璟感慨萬千,“其實無論是衛霍,還是隋初唐初,我中原軍隊之所以能屢勝草原騎兵,甚至包括之前陛下每每北上親征,都有中原軍備領先草原騎兵的緣故。草原缺鐵,也缺工藝,在甲胄、刀兵、箭矢等物上,向來是落後中原軍隊的。”


    莫離之前隨李從璟到過西樓,見過耶律倍所率西征之精銳軍,也在遼東與契丹鏖戰多時,對契丹軍隊的兵器裝備,可以說了如指掌,他點頭道:“契丹軍備,除卻那些精銳,大部分的確稍弱於中原,很多部落的馬軍沒有鐵甲,都是皮甲,甚至沒有甲胄。現今契丹軍中的甲胄,很大一部分都是來源自與中原軍隊交戰所得。但自打耶律阿保機在建立契丹國,大興城池以來,對鐵愈發重視,這也是現今那些契丹精銳騎兵,都能裝備精良的原因。耶律阿保機攻打渤海,之所以自認為勝券在握,一方麵固然是契丹軍久經沙場,已成精兵,另外一方麵,也是因為契丹為此事準備良久,累積了大量重鐵兵器裝備,包括攻城器械,渤海國不乏堅城,扶州更是軍事重鎮,契丹要正麵攻下扶州,沒有強大的軍備,不會輕易動手。”


    言談間,兩人已到了“軍備研究處”,徐半仙依舊在折騰火藥,披頭散發不說,一張臉都成了黑炭,李從璟對他安慰勉勵一番。


    不同於徐半仙的仙風道骨,主持尋常軍備研究改進工作的,也是一個老者,人稱劉老實。在被李從璟發掘來演武院之前,劉老實隻不過是一個尋常工匠,甚至是有些怪異的工匠,因其時常一人對著一件物什擺弄,嘴中絮絮叨叨,作院的東西一年下來,不知要被他弄壞多少,雖然也有些成果,單多是不被承認的東西,大家都認為他神誌不清。


    隻有李從璟知道,這是很多科學家共同的“潛質”,在對其經過一番了解之後,李從璟為劉老實嫻熟的技藝和出奇的想法所震驚,遂讓劉老實來主持軍備改進工作。


    見到李從璟,劉老實第一句話便是甕聲甕氣道:“新弩射程已延長到三百步,請軍帥過目。”


    正麵陣戰,對付草原騎兵,弓弩無疑是最有利的殺器,沒有之一。前隋楊素,嚐與突厥戰,其率步軍數萬,突厥騎兵亦數萬,臨陣時,突厥騎兵衝陣,楊素以步軍弓箭手,用弓箭攢射之,數矢後,突厥死傷慘重,遂潰退,楊素乃掩殺之,大勝。在此戰中,楊素之所以能勝,依仗的就是弓箭之利,弓箭之威如何,就此可見一斑。問題在於,能否將其威力有效發揮出來。


    “弓弩大陣,要在騎兵接陣前,給與其巨大殺傷,重在三者。其一,箭矢鋒利程度,隻有箭矢足夠鋒利,才能穿透皮甲甚至是一般薄鐵甲,遇馬殺馬遇人殺人;其二,弓弩力度。弓弩足夠有力,不僅能增加穿透甲胄的可能性,給予騎兵重創,重要的是,他能延長射程。其三,數量。即弓箭手多寡,箭陣大小。第三者姑且不言,隻說前兩者,尋常弓箭,臨陣三矢已是極限,但軍中也不乏臂張弩等射程能達到三百步的強弩,隻不過這些弩太大了些,製造、使用起來也不方便,難以大規模量產,若是能增加強弩射程,又不必太增大本身架構,則有顯著效果。姑且不言強如韓國強弩,能攝六百步,能達到三百步,就足以將臨陣三矢大大提高,由此帶來的殺傷增加,是無法想象的。尤其是在它初臨戰場的時候,可想而知會給敵軍帶來怎樣的恐慌。”李從璟說道,“中原軍隊,馬軍少,在機動性上遠不如草原軍隊,每每與草原名族征戰,其騎射戰法,讓中原軍隊苦不堪言。他日我等與契丹交戰,草原乃是主戰場,草原地勢廣闊而平坦,十分有利於草原騎兵發揮機動性。騎兵不與步軍接陣,百步外以弓箭攢射,來回奔走,足夠讓步軍大陣潰敗。當此時,以我軍之利箭,以射程優勢,將其阻擊在外,就能占得便宜。再輔助於盾牌等防禦物,在軍陣外圍防禦,步軍便不再畏懼契丹騎兵,甚至能重演李陵故事。”


    李陵以五千軍,在草原麵對數萬匈奴騎兵圍攻,結陣自固,以弓箭相射,打得有聲有色,還能邊戰邊走,這其中的奧妙,一部分就在當時漢軍的弓箭,較之匈奴要銳利得多。而這樣的故事,隻有李陵有,之後就幾乎不曾出現過,究其原因,便在於草原騎兵兵器工藝提升,箭鏃都成了鐵箭頭,再沒有骨質、青銅箭鏃,中原軍隊的弓弩,對其失去了壓倒性的優勢。


    李從璟等跟著劉老實來到鑄造台旁,從台上拿起一柄劉老實口中的改良強弩,強弩一般用黃木為曲,牛筋為弦,要追求極致的射程,除卻需要在製造工藝上下功夫,原材料的選用也很關鍵。上好的黃木,經過風幹、淬煉再加工,形成如今的弩身,牛筋的製作同樣需要諸多紛繁複雜的步驟,這些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這也是為何演武院成立多時,軍備研究處成立許久,而方出現第一個成果的原因。不過如今強弩能夠有所改良,李從璟打心裏感到高興。


    他拿著弩箭,問劉老實:“三百步已確無問題,對弩手有何要求?”


    劉老實木訥道:“三百步確無問題,弩手需要臂力卓越者,此弩要開,需得兩石之力。”


    “兩石。”李從璟沉吟片刻,說了一個字,“可。”


    兩石連射,固非一般軍士能夠勝任之,然若揀選精銳,不難做到。換句話說,以兩石之力,開三百步之弩,已是很優的力量轉換了,有很高的“性價比”。


    “李哥兒何不一試?”莫離笑著說道。


    李從璟開兩石弓自然沒有問題,他也想試一試這新弩的威力,便和眾人走出鑄造房,來到外間院中,試了試新弩的威力。


    新弩的鐵箭同樣是四棱鐵箭,隻不過型號上大了一些,相應的重量和殺傷力都有所增加,李從璟先是掂量了一下分量,隨即引弓搭箭,對準院中樹立起來的臨時箭靶,一箭放了出去。


    一聲嗡響,四棱鐵箭穿透箭靶而過,尾巴猶在顫抖不停,僅是這一下,確有三百步之威力,隻不過,便是以李從璟的箭術,箭頭竟然沒有釘在靶心上,而是偏離了不少,射在靶外環。


    李從璟怔了怔。他的箭術如何,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三百步的距離固然很遠,但還沒有遠到讓他失去準星的地步。他和莫離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劉老實,很顯然都是在質疑新弩的準確度。


    劉老實麵上沒什麽額外的表情,“新弩力度雖然已能達到三百步,但在準確性上確有不足,這也是為何下吏沒有將新弩提交給軍帥審核之故,隻不過今日軍帥來了,這才拿出來讓軍帥看看成果。”


    “原來如此。”李從璟掂了掂手中的新弩,的確感到弩身還有些粗糙,沒有細細打磨,將新弩交還給隨行工匠,“雖說戰陣之箭,重覆蓋而不重準確度,但新弩之用,不可能盡在戰陣,因是準確性不達到標準,卻也不能冒然拿上戰場。”說完,又對劉老實道:“新弩工藝之改良,已有所成,此本帥所欣慰者,但本帥之所望,是在新弩能在此戰中派上用場。劉老,務必趕在大戰之前,將新弩改進完畢,付諸量產,以裝備我大軍。”


    與契丹大戰,這是盧龍當下的大局,雖然盧龍與契丹還未大規模交戰,但實際上各方麵的較量早已在進行當中。如今李從璟與耶律阿保機的對弈,是“運籌帷幄”的博弈,比拚的是智謀與布局,而在不久的將來,隨著棋局的深入,棋盤上的棋子越下越多,矛盾激化,兩人的對陣也必定會轉移到戰場上,最終在真刀戰槍中拚出勝負。而兵器軍備,作為李從璟決勝於沙場的至關重要的因素之一,其意義如何,毋庸多言。劉老實的擔子有多重,亦不需要多言。


    劉老實不善言辭,聞言神色肅然幾分,拱手領命,“軍帥有令,必當效命,不敢貽誤軍帥大局!”


    李從璟放心點頭。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為準備接下來的大戰,李從璟已令彭祖山為糧草轉運使,全權督運糧草、軍械、藥材等後勤物資於檀州、薊州、平州等地,數萬人的輜重運輸,根本無法隱蔽動作,李從璟也沒想這件事能瞞過耶律阿阿保機。李從璟要支援渤海國,與契丹交戰,這在李從璟和耶律阿保機之間,都是心照不宣的事,無需為此遮掩。不僅如此,無論是耶律阿保機,還是李從璟,都在這件事做準備,兩人皆都布下了局,前期較量都是早已經開始。最終決定勝負的方式,已經無異於正麵交手。


    無論是火藥、還是新弩,包括後續兵員的補充機製,這都是李從璟的後手,是李從璟為取得接下來大戰勝利而準備的後勁,有正有奇,除此之外,便是棋盤上的棋局的進展。


    這一日,李從璟正在與莫離、王樸等人商議眼前事,馬懷遠的軍報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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