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戴將軍,唐軍先鋒萬人已經到達預定地點!”戴思遠沉思間,一騎飛速而至。%頂%.點%.小說.


    聽到這個消息,數百梁軍將士,都在同一時間紛紛站了起來。這個消息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麽,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站起身的這些軍士,神情或者果決或者仇視或者激動,甚至有木然的,但無一例外每個人眼中都有濃烈的嗜血之氣。


    戴思遠緩緩站起身,下令眾將士集結。數百將士毀掉臨時營地,陸續從林子裏鑽出來,到大道上列隊。戴思遠上馬,在軍陣前緩緩踱步,一遍遍審視他眼前的這些青壯男兒。他們中間年長的,不過三十多歲,而年少的,有隻十四五歲的,他們的戰袍或者襤褸,但無不是麵色紅潤,精神奕奕。這得益於他們一直以來“征調”的豐盛軍糧。


    戴思遠目光銳利,“中都一戰,百戰軍敗我萬餘大軍,城池被奪,主帥戰死,百姓塗炭,農田盡毀,家園盡沒!唐軍攻城不到半日,而我等隻得倉皇撤退,猶如喪家之犬,出城三千人,而今隻剩不到一半!城破之時,眼見王老將軍戰死,而你我隻能遠觀,卻束手無策!這,是奇恥大辱,是大梁的恥辱,是本將的恥辱,也是你們每個人的恥辱!”


    “今,唐軍先鋒孤軍深入,所部不到萬人,已到了我們的眼皮子底下!這些豺狼之師,要去踏破你們的都城,擒殺你們的皇帝,搶奪你們的財富,奸-淫你們的妻女,殘害你們的父母!他們踩碎了一次你們的尊嚴,還要一次次踩碎你們的尊嚴,你們答應嗎?!”


    “國君一怒,伏屍百萬;匹夫一怒,血濺五步!而今,到了你們拔刀揮槍,發泄你們心中的憤怒,去奪回你們的尊嚴,去保衛你們的家園的時候了!唐軍就在眼前,爾等都是熱血男兒,敢與本將上前殊死一戰否?”


    “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這是以多打少的戰法,但是今日,本將要讓你們見識,何為以少打多,以少勝多之戰法!”


    “這一戰,你們將光宗耀祖,名垂千古!你們的雙親,你們的妻子,你們兒女,將以你們為榮!”


    “以唐軍血,祭我矛戈!”


    “出發!”


    ……


    梁都,大梁。


    驍騎將軍官邸。


    皇甫麟一把摔碎手中的茶碗,轟然起身,咆哮道:“段凝,家犬小兒,焉敢如此蔑視本將?!”


    在他麵前,站著的是剛剛從河上快馬加鞭趕回來,匯報段凝援兵事宜的官吏。這員官吏縮著脖子低著頭,不敢去看皇甫麟,茶碗在他腳前崩碎,碎屑四散分濺,打在他腳上、小腿上,傳來一股刺骨的疼,但他仍舊不敢挪動分毫,甚至連一絲微小的動作都沒有,臉上寫滿對眼前這個青年將領的畏懼。


    就是這位剛被封為護國驍騎將軍的皇甫麟,這幾日來,已經殺了十幾名不聽差遣或者辦事不力的官吏,無論對方是皇親國戚還是顯貴之後,下手都沒有半分情麵可言,十幾顆人頭說沒了就沒了。事後這些人身後的大人物們來鬧事討說法,還沒進門,就被那幫魔頭一般的控鶴軍,全都拿刀柄給打了出去,就像打狗一般,也不知打斷了多少根骨頭。


    最後皇甫麟隻是惡狠狠對這些人說了一句話,“國難當頭,不思匡扶社稷,敢偷奸耍滑者,一律視為通敵,以叛國論罪,立斬不赦,誅九族!”


    而對此,皇帝朱友貞卻出乎所有人意料,完全站在了皇甫麟一邊,在背後為他撐腰。自此,無人再敢挑戰皇甫麟的權威,也沒人再敢對他分派的事情敷衍。


    而在皇甫麟的鐵腕手段下,大梁城內一片安寧,上至當朝宰輔,下至市井無賴,無一人敢議論大梁國之將危。不僅如此,甚至有人從魚肚裏發現血書,其上明文寫有皇甫麟乃社稷之臣,當正大梁、滅偽唐!至此,大梁內外秩序井然,就連平日那些不時出現的偷雞摸狗的勾當,都不見了蹤影。


    街上巡視的大批披甲軍士,日夜不息,一時間,投軍報國成了大梁城內的輿論焦點。


    “段凝莫非以為,他手握兵權,本將便拿他沒轍?他當真認為本將不敢夷他九族,不敢摘了他肩膀上那顆腦袋?!”皇甫麟指著頭頂,“這天,是大梁的天,是陛下的天,不是他段凝的天!”


    “是,是……”


    “隻謀一己私利,不心懷天下蒼生,豈不妄稱男子漢大丈夫!”


    皇甫麟說完這句話,興許是想起了什麽,臉上氣色緩和了些,他擺了擺手,吩咐麵前的官吏退下,自己坐回案桌後,凝神深思,目光漸漸恢複平靜。半響,他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自言自語道:“段凝,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我皇甫麟。待此戰畢,你這個不出力護國的叛逆,還能繼續執掌河上大軍嗎?嗬嗬,你那六萬精兵,日後就是我皇甫麟的部屬了啊。”


    沒過多久,他叫來負責募兵的官吏,這位所謂的兵部尚書。兵部尚書是一位年過五十的老臣,不僅人老,資格也老,在朱溫還是梁王時就已經跟隨左右了,在朝中的威望足以讓他說一不二。但是此時,麵對皇甫麟,兵部尚書隻能彎著腰,弓著身子,露出恭敬的神色。


    “募兵之事進展如何?”皇甫麟沒有刻意輕視他,卻也沒有刻意重視他的意思,語氣清淡問。


    “皇甫將軍,老朽主持募兵之事以來,這幾日共計募兵兩萬零三百九十二人。”兵書尚書字字斟酌道,說到這裏仿佛是自己也意識道不妥,連忙補充道:“但個個都是青壯漢子,沒有一個老弱。這些人聽聞皇甫將軍主事之後,都主動要求參軍報國,跟隨皇甫將軍建功立業,戰意甚高!”


    “兩萬人……”皇甫麟沉吟著。


    兵部尚書見皇甫麟不表態,臉色立即黯淡下來,慌忙拱手道:“皇甫將軍,實不是老朽不出力,實在是……”


    不等他說完,皇甫麟已經擺手,“兩萬人就兩萬人,有這些人守城,足夠讓十萬唐軍上不得城頭半步了!老尚書,你現在就立即打開府庫,調出兵甲,裝備這些新卒,另外每人先發三個月餉銀,但得告訴他們,唐軍不退,不準歸家!本將會另外安排人手,利用這幾天的時間,組織他們訓練,讓他們能立即投入守城戰鬥。”


    說完,頓了頓,見兵部尚書一臉遲疑,皇甫麟提筆道:“老尚書放心,本將不會讓你為難,這些事我會馬上啟奏陛下,請陛下下旨到六部去。”寫完奏章,抬頭,見老尚書還弓著老腰站在麵前,道:“老尚書可以下去了。”


    兵部尚書這才拱手而退。


    ……


    大軍紮營不久,接到先鋒李嗣源父子和李紹榮的軍報,李存勖看完之後叫來了郭崇韜,將軍報遞給郭崇韜,君臣兩人秉著燭火密談。


    郭崇韜看完軍報,尋思著其中透露出來的深意,又見李存勖沒有著急表態,模棱兩可道:“先鋒大軍所到之處,少有戰事,沿途各城基本開城投降,縱有交戰,也是一舉而下,可見大軍突至,偽梁境內已是人心惶惶。各地偽梁官吏明哲保身,正好給了我們機會。陛下十五年東征西討,開疆擴土,屢戰屢勝所積累下來的大勢,看來已經足以讓天下英雄側目。這些時日,我大軍所過之處,也多有梁臣主動來降,看來此戰滅梁已是大勢所趨。”


    郭崇韜這話說得半真不假,李存勖也沒那麽無聊到去逐句分析,“李嗣源父子的軍報,字裏行間無不在提及前線形勢詭異,不過在朕派了李紹榮趕過去之後,倒是沒了停留的意思,這些時日以來,進展也很是迅速。這回爭對李嗣源父子,特別是李從璟的奏請,愛卿有什麽看法?”


    “李嗣源父子要我等注意河上梁軍動向,防止他們偷襲,這是老成之慮,應該加以考慮。依臣之見,可向河上方向廣布遊騎,來監視河上梁軍動向。”郭崇韜說。


    “那麽李從璟的奏請呢?”李存勖並未打算給郭崇韜耍滑頭的機會,追問道。


    郭崇韜斟酌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直言,“李從璟請調百戰軍火速前往支援,雖然看似魯莽,但並非無的放矢。”


    “哦?愛卿且細說。”


    “李從璟自獨自領軍以來,向來都是帶百戰軍征戰,兵將熟悉,如臂指使,如此才能戰無不勝。河上與王彥章大戰,起初臣都不看好百戰軍能勝,心想隻要不敗得太慘,能守住兵城即可。但是事情發展出乎意料,李從璟對他部將的熟悉,對各部戰力和隱藏潛力的把握,已經到了一個讓人驚歎的地步。也正因為他調度得當,所以才有陣戰而勝王彥章的戰績。”


    說到這,郭崇韜見李存勖臉色如常,便繼續道:“此番李嗣源父子為大軍先鋒,一路攻城拔寨,已經快要逼近大梁。滅國之戰,非同小可,孤軍深入,形勢莫測,沒有一支如臂指使的軍隊,很難應對各種情況。若是進而克梁都,為應對大戰,確實應該遣百戰軍前往,若是不進,陛下欲親攻梁都,則可大軍同往,而令李嗣源父子停止前行。”


    李存勖沉吟不語。


    郭崇韜一咬牙,道:“李嗣源父子,忠心可鑒,絕不會有二心,否則無異於自取滅亡!”


    李存勖深深看了郭崇韜一眼。


    “朕既遣李嗣源父子為先鋒,自然是信得過他們的!朕不是朱友貞,不會無故猜忌國家功臣,若無這點心胸,朕還爭什麽天下?”李存勖道,“傳令:百戰軍所部,立即動身,輕裝簡從,日夜兼程,支援先鋒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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