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感謝毒蛇兄的捧場,你真的是要催更?)


    “公子,奴婢把洗臉水給你打來了!咦,公子,你竟然還未起床?”鵝襦羅裙的丫鬟秋月,依照往常時候端著瓷盆進屋,發現李從璟還躺在床上,清純地滴水的俏臉上滿是驚訝。


    “唔,秋月你起得可真早!”李從璟打了個哈欠,昨晚回來的晚,加上與李紹斌等人飲了不少酒,是以睡得分外沉。看來就算是啤酒,喝多了也是有威力的。


    秋月掩嘴輕笑,手上動手卻是極為麻利,趕緊小跑過來伺候李從璟穿衣,嘴上道:“奴婢哪天起得不是這般,是公子今日起晚了……呀,公子,你褻褲裏穿了什麽,怎麽撐得這樣高?”


    說著竟然要伸手去摸個究竟。


    李從璟聞言低頭一看,見是小兄弟正昂首挺胸,不僅老臉一紅,連忙閃開,顧左右而言其他道:“啊,那啥,今日府上有什麽特別的事嗎?”


    小姑娘就是好騙,立即被轉移了注意力,頗為雀躍道:“昨日宮裏來了話,說是要公子今日去覲見陛下呢!”


    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哦,原來如此!”李從璟心道李存勖終於想起我來了麽。


    不料李從璟這邊注意力放到了別處,小姑娘的注意力卻收回來了,“公子,褻褲裏放那麽大個東西不瘮人啊,趕緊拿出來吧!”


    說著作勢要幫李從璟,李從璟連忙往後退了兩步,在秋月疑惑的目光中,訕訕笑道:“這個本公子自己來就可以,你去疊床鋪。”


    “哦……是。”秋月乖巧的順從了李從璟的意思。


    和一大票人吃過早飯,李從璟奉召去見李存勖。怪異的是,李存勖召見李從璟和李嗣源,並不是在同一時候。


    李從璟跟著宦官走在路上,眼見高牆巨瓦,亭台樓閣,如林似山,心中感觸良多。


    這就是人間權力之極處嗬!


    眼下還隻是一個興唐府皇宮,就已經給人如此大的震撼,那中原長安洛陽,古往今來的權利巔峰之處,又是怎樣一番景象?


    李從璟現在還不知道,但他想去看看。


    今日陽光正好,李存勖沒有在房內接見李從璟,他正在別苑的湖邊喂食湖中金魚,身旁跟著一大群宦官侍從,還有一位嬪妃。那位嬪妃正值妖嬈年紀,生得也確實美極,人間罕有,況且還施了一些恰到好處的粉黛,配合著珍寶珠飾,當真是富貴堂皇。


    相比之下,李存勖衣著就簡單得多,黑色折上斤,盤龍黑袍,腰束十三銙金玉帶,整個人看起來既英武又精神,還不乏隨和之氣。


    “臣懷州刺史、百戰軍都指揮使李從璟,參見晉王。”李從璟大禮參拜。


    “好了,不必多禮,過來坐。”李存勖精神很好,笑著招呼李從璟,


    “臣不敢。”李從璟謙退一番,最終還是被李存勖賜了座。


    李存勖笑眯眯的看著他,道:“不到一年時間,練就百戰軍精銳,平叛將,得懷孟兩州,又讓戴思遠铩羽而歸,這樣的功績,大唐上下就你獨一份。做的不錯,朕當初沒有看錯人。”


    李從璟謙虛幾句,道:“都是陛下調度得當,大唐深得民心,臣所到之處,百姓簞食壺漿以迎大唐之師,臣不敢居功。”


    李從璟之前幾場征戰,雖然都有及時給李存勖遞送軍報,但個中細節卻是無暇提起,李存勖對李從璟如何謀戰、對戰的細節頗感興趣,要李從璟給他詳細介紹了一番。李從璟自然一一言說,雖語調平靜,聽起來卻也驚心動魄,不僅讓行家裏手的李存勖驚歎,便是那位妃子,也是驚異連連,直呼壯哉。


    “得懷孟,則黃河之北,關中以東,再無偽梁節鎮,朱友貞失此二州,怕是要心痛好一陣子,著實痛快!”李存勖先是肯定了李從璟的功績,隨即話鋒一轉,“如此說來,百戰軍目下已有兩萬之眾?有如此大軍,你不僅可以守得住懷孟之地無虞,還能揮師南下,馬踏中原了。屆時朕征戰東麵,你從西麵策應,偽梁滅之不難。”


    李存勖的話並沒有讓李從璟覺得欣喜,相反,李從璟已從李存勖說話的語氣中讀懂了另一層意思,那是一個上位者的顧忌,雖說這種忌憚之意目下還很淺,可能李存勖都還沒太上心,但李從璟卻不能不做長遠考量,念及於此,李從璟將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搬了出來。


    “請為陛下說滅梁之戰。”李從璟站起身,行大禮。


    李存勖稍怔,驚異的“哦”了一聲,笑意盎然,對身邊的妃子道:“如何,朕早就跟你說過,從璟是大唐奇才。”看向李從璟,期待道:“你且說來。”


    “是。”李從璟直起身,娓娓道來,“大唐與偽梁征戰數十年,自陛下掌權以來,我軍所向披靡,戰必勝攻必克,轄地一直在擴大,大唐國力一直在攀升。然,偽梁霸占中原數十年,根基深厚,雖屢受重創,元氣大傷,但根本還在。梁將段凝所領之偽梁精銳十萬,屯駐河上,虎視眈眈,若是我等與其正麵爭鋒,因其前有強兵,後有強國,支援不斷,勝之艱難。如若此,則滅梁非一時之功,恐有曠日持久之虞。”


    說到這裏,李從璟頓了頓,見李從璟撫須點頭,便接著說了下去。


    “今,幸有陛下聖斷,家父奇襲鄆州得手,鄆州,偽梁東境咽喉之所在,據此城,得以使大唐兵鋒輻射齊地,進可威逼大梁(開封),退可保魏、相兩州,此誠兵家必爭之地;蒙陛下天威,臣僥幸謀得孟州,懷孟,膏腴之地,民富兵足,後有澤潞為援,前有黃河天塹,進退隨心,而一旦懷孟之軍渡過黃河,如陛下所言,一可直逼中原腹地,二可襲段凝十萬之軍後心,於偽梁而言,此不異於如芒在背。”


    李存勖大點其頭,見李從璟看過來,示意他繼續。


    李從璟繼續道:“當此之時,偽梁必不會坐失鄆、孟兩地不理,依臣之測,其複仇複地之軍,不日將會北征,或取鄆州,或攻孟州。而一旦偽梁之軍北上,則大戰驟起,唐、梁之間,此番不戰則已,戰,必牽一發而動全身,為決戰!”


    “不錯,不錯,說得好!”李存勖拍手讚歎,目光炯炯看著李從璟,“那依你之間,偽梁是攻鄆州可能性為大,還是攻孟州可能性為大,亦或兵發兩路?”


    李從璟拱手拜道:“那要看,陛下想讓偽梁攻哪一路了。”


    “哦?”李存勖眉頭輕動,這回是真有些驚異。


    “如今大唐兵鋒日盛,勢如吞虎,睥睨天下,當此時,能為偽梁複仇奪地,堪此重任者,唯有一人。”李從璟緩緩道,“偽梁如若出兵,必用王彥章為將!”


    “王彥章。”李存勖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若有深意,更夾雜著一絲淡淡的恨意。


    昔年,李存勖征戰四方無往不利,與梁軍交戰時,唯獨對王彥章心存忌憚,嚐與人言:“此人可畏,當避其鋒芒。”不料王彥章聽了這話,對李存勖的評價卻是:“李亞子不過一鬥雞小兒,不足為懼。”


    唐唐晉王,如今更是貴為天子,雖說李存勖本人因才華橫溢,喜好頗多,也好百戲,或許曾也以鬥雞為娛,但被王彥章說成是鬥雞小兒,加以蔑視,如何能不憤恨?


    “偽梁用王彥章為將,又如何?”李存勖悠悠問道。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從璟也已入了狀態,神色激昂起來,雖盡力克製,然而霸氣卻掩蓋不住,他道:“若王師敗王彥章,則偽梁舉國大恐,再以偏師精銳奇襲,或自鄆州、或自孟州,不理段凝,直取大梁,則偽梁滅矣!”


    孟州和鄆州的軍事意義,在地利,有此兩地,唐軍方可避過段凝河上大軍,有了奇襲的發揮餘地。


    李存勖神色一變,顯然為李從璟所勾畫的局麵所動,但不時他又平靜下來,看著李從璟,微笑道:“那依你之見,何人可擋王彥章,何人可奇襲大梁?”


    李從璟拜下身來,朗聲道:“臣請命,以百戰軍戰王彥章,助陛下取大梁!”


    李存勖放在椅子上的手指猛然一動,他盯著頷首俯身的李從璟看了半響,悠悠問了兩個字:“為何?”


    “王彥章,當世名將,早已名動天下,雖為敵軍,不可輕視。大唐兵銳,陛下神勇,但敗王彥章非首要之務,首要之務,在滅梁。臣不敢言能敗王彥章,但能縛其一時,屆時,陛下一戰襲取大梁,則天下大定,王彥章不足為慮也!”李從璟如是道。


    他的意思很明顯,敗王彥章隻是說得好聽,做起來難上加難,便是李存勖親上,也不能說保證大勝;而此戰關鍵,不在敗王彥章,在於襲取大梁,大梁入大唐之手,則梁滅,也即,能敗王彥章固然好,不能敗,也無妨,拖住就行。


    李存勖沉吟下來。


    李從璟等了一會兒,不見李存勖表態,遂直言勸道:“偽梁據有中原之地,民多糧豐,不虞久戰;而大唐征戰數十年,東滅趙、燕,北據契丹,如今將士疲憊,不耐久戰,若是不能一戰奇襲滅梁,陛下大功,何日告成?”


    滅趙、燕,並不是滅趙國和燕國,而是之前割據兩地的定州義武節度使,和鎮州武原節度使。


    李從璟不知道,他請戰的這話,與李嗣源如出一轍。


    李從璟此舉,乍看像是將百戰軍放在火上烤,因為他們要麵對王彥章,但若將目光放得長遠,則並非弊大於利。誌在何方,路便在何方,誌向決定征途,李從璟練百戰軍,不是要其人數膨脹多快,而是要練精銳之軍。


    李從璟深知,滅梁不意味著戰爭結束,相反,隻是開局,五代十國,征戰不休,李從璟日後不知還要麵對多少強有力的對手,而今,有王彥章這樣的陪練,他如何能不抓住?


    錯過與王彥章這樣的當世軍事大家交手的機會,將會是李從璟永遠的損失。對手強,你才能越強,對手弱,你永遠無法進步。就如同要戰勝一個十人敵,你隻要成為百人敵就可以了,而要戰勝千人敵,你就必須成為萬人敵。到底是成為百人敵,還是萬人敵,這個選擇並不難做。


    另外,李從璟這麽做也是為百戰軍日後出路著想,隻有現在為李存勖多“奉獻”一些,日後才能少受些猜忌,才能為百戰軍謀一個好出路,才能保護好他自己的羽翼,等待時機到來的那天,一鳴驚人,一舉定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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