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戰軍第一批衝出的走舸上,裝滿了蓬草、火油、膏脂、硝石等物,極為易燃易爆。梁軍水寨出於防禦需要,在河中水麵下布置有柵欄、鐵鏈等設施。孟平以柵欄、鐵鏈困住梁軍樓船,輔以走舸衝撞上去,點燃船中易燃之物,是為水戰火攻之法。


    燒其船,致其船沉人死,在梁軍過河時,給其迎頭一擊,這便是莫離所謂“鬼斧十手”第一手當頭棒喝了。


    寬闊的河麵上,南邊是梁軍渡河運兵船,密密麻麻,陣勢浩大,一麵是百戰軍二十餘艘走舸,箭衝而至。雙方之間的距離,很快拉近到百步之內。


    何小福貓在走舸船舷內,船舷四周的構造類似於城牆上的女牆,有不錯的防禦效果,因為臨近了梁軍樓船,梁軍樓船上開始射下密集的箭雨,鐵箭釘打在走舸上,乒乒乓乓的聲音連綿不絕,讓人膽寒。


    “避箭,避箭,盾牌手掩護!”何小福緊靠在女牆後,回頭大聲叫喊,“劃槳手,給我快點劃!”


    梁軍樓船無論大小,皆高於走舸,有居上臨下的優勢,箭雨對走舸上百戰軍威脅極大。在何小福大聲叫喊的同時,劃槳手兩邊的百戰軍,舉起大盾遮擋箭雨。


    即便這樣,仍有將士被射中要害,血珠噴灑。


    而百戰軍現在根本無法還擊,走舸太小太矮,依仗的就是速度快,在靠近對方樓船之前,根本無法還手!


    “快劃,快劃!”何小福滿頭大汗,一邊盯著麵前的梁軍樓船,一邊揮手大喊。


    “都頭,咱們正對麵的梁軍運兵船讓他們衝上來的小船給擋住了,衝不過去!”何小福身邊的百戰軍軍士大聲喊道。


    “媽的!”何小福大爆一句粗口,往自己這艘走舸後麵看了一眼,在他們身後,二十餘艘走舸穩步跟進,河麵在船前劃出兩道水波,被撞向兩邊,“讓張隊正和趙隊正的船衝上去,點了那船,其餘的跟我們繞道!”


    “是,都頭!”旗官大聲得令,稍微起身,揮動令旗傳令。但他剛起身一點,就被梁軍的鐵箭從後頸貫穿了脖子,倒在甲板上。


    “幹他娘!”何小福又怒又急,貓身跑過去撿起大旗,自己揮舞起來,他身旁的軍士連忙舉起大盾,為他掩護。


    走舸在梁軍樓船前的河麵上劃過一道弧形波浪,擦著樓船身側飛馳繞過。何小福這艘走舸一轉彎,他身後兩艘走舸,頓時冒起熊熊大火,筆直撞上了梁軍小樓船!


    走舸上的百戰軍軍士紛紛跳入河中,而走舸本身因為載有大量油膏等物,大火瞬間點燃了梁軍樓船,火焰衝天而起。


    樓船上的梁軍,張皇失措,亂扔物件亂潑水,仍舊抵擋不住火勢蔓延,上麵的梁軍將領發了狠,命令弓箭手對著河麵上的百戰軍走舸和落入水中的將士,拚死放箭,不時就有百戰軍被射中。


    “衝,衝上去,撞梁軍大船!”何小福帶著其他走舸,從梁軍樓船之間的空地上火速駛過,冒著箭雨,一往無前。


    “都頭,右前方有梁軍樓船衝撞過來了!”何小福身邊又有軍士大喊。


    水寨柵欄和鐵鏈不多,隻能擋住幾條線上的梁軍樓船,迫使他們不能前進,不能阻擋大部分梁軍樓船,而何小福他們現在又衝過了那條線,自然會麵臨梁軍樓船的拚死阻截!


    何小福急得頓足,他們乘的是走舸,梁軍水軍樓船陣中自然也有走舸。


    “梁軍運兵船想走!”有軍士突然指著前麵急切大喊。


    “別慌!梁軍走舸沒提起速度,反應快衝上來的也隻有幾艘,不怕他!誰敢擋在前麵,能避就避,不能避就撞死他!”何小福一邊喊話一邊低頭避箭,到了梁軍陣中,箭雨的壓力更大了,百戰軍舉起的盾牌上,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好消息是,這也意味著他們離梁軍運兵船已隻有咫尺之遙!


    何小福盯著前方不遠的一艘梁軍運兵船,嘶吼道:“前陣清道,後陣前衝,各自尋找空隙撞上梁軍運兵船,主要目標是前兩艘連舫!”說到這,何小福大聲補充了一句,“最後一道軍令:拚死燒毀梁軍兩艘運兵船,不墜軍帥威風!”


    “傳令:拚死燒毀梁軍兩艘運兵船,不墜軍帥威風!”


    “拚死燒毀梁軍兩艘運兵船,不墜軍帥威風!”


    “拚死燒毀梁軍兩艘運兵船,不墜軍帥威風!”


    全船將士齊聲大喊,聲波震浪,再不需要旗官傳令,不多時,軍令傳達到各艘走舸,艘艘走舸上齊齊吼出前進宣言:“拚死燒毀梁軍兩艘運兵船,不墜軍帥威風!”


    “轟!”一艘百戰軍走舸撞上一艘梁軍樓船,火勢竄起。


    “碰!”一艘百戰軍走舸撞上一艘梁軍走舸,巨大火焰瞬間吞沒兩艘小船,船上的將士紛紛跳入水中。兀一落水,百戰軍將士一把抽出橫刀,埋頭遊進還想遊回去的梁軍陣中,不管不顧劈刀而下。刀鋒砍進梁軍的脖子,因為水中力道不暢,一刀很難致命,但鮮血刹那間湧出傷口,染紅河麵,慘叫聲更是不忍聽聞。


    “砰砰砰”,箭矢釘在船麵上,力道和密集度都大了許多,讓人忍不住擔心,小船會不會被箭矢射翻。何小福麵無懼色,眼中竟然還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因為正準備掉頭的梁軍運兵船已經近在眼前。


    走舸中,點燃數隻火把,在白日裏這些火把的光芒並不如何耀眼,但何小福卻得意的不行,他大吼一聲“放”,滿船的火把立即丟入船麵,火焰點燃油膏蓬草,立即燃燒起來。


    “走!”何小福招呼一聲,和眾將士躍入水中。


    十餘步的距離,在何小福跳入水中後,走舸撞上了梁軍連舫船身!


    “轟轟”的火焰爆炸聲不絕於耳,即便是在水中,露出頭的何小福也能感覺到熱浪,他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就見走舸上的衝天大火,已經附上了梁軍運兵船!


    在他之後,數條走舸,先後撞上那艘梁軍連舫,火勢連成一片,往上飛竄。


    看到這一幕,何小福臉上蕩漾開一圈幸福的笑容。


    “嗖”的一聲,一支鐵箭飛來,在何小福耳邊落入河麵,驚得何小福一跳。他嘿嘿一笑,招呼周圍的百戰軍將士,“快回去!”


    眾人於是往回遊。


    遠近的梁軍樓船上,箭雨不停射向河麵,何小福等人回程的路格外危險而漫長,因為缺少樓船和盾牌的掩護,但凡露頭,很容易就被射中,隻十餘步的距離,何小福身邊已有幾名百戰軍將士喪命。


    “埋頭,臉朝下,隻露頭盔在河麵!”何小福大聲招呼。


    眾將士紛紛照做,果然減少不少傷亡。但在他們麵前不遠處,忽然有梁軍走舸急速而至,走舸上,梁軍或放箭或者手持長兵,近到百戰軍將士麵前,箭雨齊發,長兵刺入水中,頓時有不少百戰軍將士遭了秧。


    “幹你娘!”何小福急得大罵,卻無濟於事。


    他們燒了梁軍的船,完成了此行任務,卻深陷梁軍陣中,想遊回去,比登天還難。


    眼看河麵上衝出越來越多的梁軍走舸,越來越多的百戰軍將士送命,何小福知道,自己可能回不去了。但眼見數艘梁軍樓船燃起衝天大火,像是火蓮花一般開放在河麵上,何小福覺得,自己死得也值,至少,陪葬品不少。


    “都頭,我們回不去了!”箭雨在他們身周不停落入水裏,何小福身邊的軍士淒聲道。


    “哈哈!”何小福一陣大笑,滿不在乎的樣子,“人死鳥朝天,怕什麽!”看著身邊的軍士,何小福的眼中有淚水,但他昂然道:“軍中教你我識字的先生不是說過麽,死得其所,雖死猶生,軍人,死算個鳥!”


    軍士重重點頭。


    就在這時,有人大叫道:“都頭,看,我們的人!是孟將軍來接應我們了!”


    何小福一怔,向河麵望去,果然就看到約莫二十艘走舸,衝進了梁軍樓船陣中,向他們疾馳過來。


    “哈哈,命不該絕,快遊過去!”何小福振奮大喊。


    來的確實是孟平,走舸到了何小福這群人中間,船上豎起書麵大盾掩護,將水中的人一一救起。


    何小福上了船,靠在船舷後大聲喘息,看著身旁的一臉肅然的孟平大聲道:“孟將軍,你本不必來的,你這一來,可能救的人還沒死的人多!”


    孟平看了何小福一眼,搖頭認真道:“賬不是這麽算的。難道因為救人要死人,便不救人?百戰軍,不會丟下同袍不管!”


    何小福愣了愣,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有心中感覺暖烘烘的。


    “況且……”孟平忽然指著前方,“梁軍的連舫,還沒被燒毀!”


    “什麽?”何小福大驚,連忙去看,果然就見不遠處,梁軍連舫雖然被幾艘走舸撞上,但是火勢卻被撲滅不少,火沒有燒穿連舫厚厚的船體。


    大火燒船,火勢夠大可以燒死船上人馬,火勢不大,燒穿船體,船也能沉入水中,淹死船裏的人。畢竟在北國會水的人不多,而在這種大河中,不懂水性的人隻要片刻就會被吞沒。


    孟平出發時,是在全軍幾千人中挑選了幾百懂水性的人,因此才有走舸襲船。


    “這船,必須要燒掉,否則百戰軍此行任務完不成,就是白費力氣。”孟平看著前方正色道,“還需要兩艘走舸撞上去!”


    經過了這麽些時候,梁軍早已反應過來,再衝上去撞船,不管成與不成,去的人都注定回不來了。


    幾艘走舸衝向梁軍連舫,孟平這艘走舸旁,駛過來一艘走舸。


    孟平這艘走舸上有油草,那艘走舸上沒有,可見那艘走舸是來接人的,那麽孟平這艘走舸是來做什麽的可想而知。


    孟平站起身,漆黑的眸子閃爍著熒光,對一身是水的何小福道:“回去告訴軍帥,就說——孟平,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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