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灝跟在管事身後,七拐八拐,周圍基本上已經看不見什麽人,他不由得有些不悅,開口道:“管事這是要帶段某去何處?”


    “到了。”管事笑著開口,此時他們進了一個小院,管事朝裏麵行去,“這是府邸仆役平日居住的地方,在下當值時也住在這裏。”


    進了院門,段灝卻不肯再往前走了。


    他看著管事,語氣冷淡下來,道:“段某就不進屋了,管事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吧。”


    麵對管事的示好,段灝如此行徑,可謂不近人情。


    “這……外麵風雪正緊,段指揮使還是進屋說吧。”管事勸道。


    “不用了。”段灝道。


    管事還想說什麽,黑暗中已經有人道:“既然段指揮使不願進屋,管事何必勉強?”


    隨著聲音落下雪夜裏走出一人,棕色緊身皮衣,紫色大氅後的披風在寒風中輕舞飛揚,稍顯淩亂的長發隨意披散在肩後,而讓人一眼望去,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隻乍看不和諧,卻又比任何裝飾都震撼人心的眼罩。


    一個女子,一個隨意拿著一把橫刀的女子。慵懶的神情,漫不經心的眉眼,好似任何事情都不能讓她關心。


    管事見到這個人,臉上露出笑容,“桃姑娘,這位便是段指揮使,你要與他結交,某家已經將人帶到這裏了。”


    原來,前些時候,這位桃姑娘與管事結識,昨日說起想與段灝結交,讓他在其中斡旋,為此還給了不少好處。段灝是長和鎮軍實權指揮使,有人想結交實屬平常,管事就應了此事,今日將段灝請到此處,也是這位桃姑娘的意思。


    “謝了。”桃夭夭隨口道。


    “你是誰,找段某又是所為何事?”段灝凝神看著眼前這名女子,身姿隱隱成戒備之勢,沉聲問道。對方讓他感覺到危險,雖說一個女子會給他這種感覺,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桃夭夭依著院門,一條長腿自然彎曲,用淡漠的口吻道:“要你性命。”


    段灝稍微錯愕,隨即放聲大笑,笑罷,道:“這些年來,想要段某性命的人,不知凡幾,但段某現在還好好站在這裏。想不到今日竟然從一介女流口中,再次聽到這樣的話。你可知那些想要我性命的人,現在都如何了?”


    管事終於知道事情不對,一時愣在那裏,不知所措,連忙對段灝解釋,段灝卻懶得理他。管事又去責問桃夭夭,桃夭夭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聽了段灝的話,桃夭夭道:“我沒興趣回答你的問題,我也沒興趣問你問題,我來,隻是很簡單的隻做一件事。”


    段灝沉著臉,忽然問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們應該是對長和城有圖謀,因此才想來對付段某的吧?”


    桃夭夭偏過頭,看了段灝一眼,“果然與情報所說不差,你不僅治軍頗嚴,勇武異常,深得段振林信任,腦子也不笨。可惜,我沒有興趣與你多言。現在我休息好了,該是要你命的時候了。”


    段灝的臉色更見陰沉,道:“既然知道段某,你還敢來?”


    桃夭夭離開門框,一步步走向段灝,道:“若非如此,也不用我親自動手了。”


    話說完,大雪夜裏,忽然閃過一抹寒光,瞬間就到了段灝咽喉前。


    李從璟率領君子都,並沒有直赴段振林府邸,而是去了城內的鎮軍軍營。


    他隻帶了三百人,所以不可能威懾長和城兩個指揮的鎮軍,他偷襲長和的目的是為了收集財富,所以務必要保證能夠全身而退。因此,擒賊擒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卻是絞殺長和城的有生力量。


    況且,如今的李從璟,已不再是當時初克淇門的李從璟,任何事都需要他自己躬親。現今,他手下有足夠的力量,也有不少人才,他們足以幫他做很多事,而不用他再苦惱分身乏術。


    軍營的鎮軍,如今正是酒酣熟睡之時,也是李從璟唯一有機可趁的時候。即便是他們收到城牆傳達的敵襲信號,醒酒也需要時間,李從璟要做的,就是趕在他們集結之前,破了他們的營。


    馬蹄聲在街麵上席卷而過,李從璟帶著君子都,不久便到了鎮軍軍營前。


    出乎李從璟意料,這裏竟然已有集結完畢的一個軍列。軍列約莫兩百來人,正打算開出營區,不曾想就看到了奔馳而來李從璟等人。


    他們是段灝的麾下,平日裏訓練嚴苛,紀律嚴明,是以這時才能迅速集結起來。不得不說,在僅有兩個指揮的鎮軍裏麵,一個指揮強,一個指揮弱的情況,確實頗為少見。


    其實說到底,不能歸結於另一個指揮弱,他們也不差,隻是今日段振林大喜,這些賣命的人,才難得有機會放鬆,因而醉酒實際上是再平常不過。而段灝,實在是嚴苛得有些不近人情,因此他麾下沒有戍衛城牆的將士,此時才能保持清醒。


    但即便如此,對於今日不戍守城池的他們而言,也是喝了不少酒,此時見到李從璟帶著三百騎兵,從大雪中奔馳而來,也是大驚失色。


    便是收到城牆上傳出的敵襲信號,他們可從未想過,城門已是失守,更加未想到,李從璟來得如此之快。


    而李從璟此時的心思就要簡單得多,眼見軍營中已經有軍隊集結起來,他便知道,一場遭遇戰在所難免。而且,必須迅速殺破軍陣,否則等軍營裏的人酒醒了,萬事皆休。


    “君子都,隨本使,殺破敵陣!”李從璟一聲大喝,抄起弓弩,勁射而出。


    騎兵破步兵陣,重在以雷霆衝擊之勢,撞破敵陣,然後可以一往無前。而步軍陣防禦騎兵陣,則需要借助拒馬、菱車、長槍長矛、重盾等物,結成數層防禦線,擋住騎兵前陣後而己陣不亂,其前陣死傷軍士馬匹,自然就會成為後陣前進障礙,則其陣勢自破。


    但是眼下,別說布置拒馬菱車、數層防禦線,長和軍能做到前列將長槍排列起來,已是時間不夠,哪裏容得下其他。


    李從璟並未一股腦兒衝進長和軍陣中,手一揮,便和身旁的孟平,分為兩部,向左右而去。整個陣型如一條兩頭巨蛇,又如一條小溪麵對河中巨石而分流,成掠陣之勢,將長和軍圍在其中。


    同時,手中勁弩半刻沒有停歇,連連發矢,隨著弓弦彈崩的“嘭嘭”聲,一支支鐵箭飛射而出,直取長河軍前陣軍士。


    那慌忙結陣的長和軍步卒,還沒摸到君子都將士的汗毛,其前陣軍士,便如同麥子被割一般,一層層倒了下去。


    掠過前陣之後,君子都弓弩並沒有停下,而是對準軍陣外圍的長和軍,再一次重複割麥子的過程。


    百戰軍嫻熟的戰陣訓練,其效果在這一刻得到了極好的體現。在三百君子都分流出約莫半數之後,其後陣騎兵,並不再分流,而是呈尖刀陣,直接插入了前陣已破的長和軍軍陣中。其勢如狼入羊群,所過之處血肉橫飛,長和軍步卒幾無阻擋之力,接二連三倒下去,隻剩下連連慘叫。


    君子都馬蹄所過之處,白雪成紅雪。


    可憐長和軍這兩百餘步卒,既要防備騎兵衝鋒,匆忙端起長槍,被君子都一陣平射之後,又想拿起弓箭反擊,卻又被君子都騎兵直接殺入陣中,片刻之間,軍陣已經混亂不堪。


    李從璟和孟平掠過長和軍軍陣之後,繞了一個彎掉過頭,再次殺向已經混亂的步卒軍陣。長和軍軍陣人數本就不夠,君子都一輪衝鋒幾乎已經潰敗,哪裏經得起李從璟的二次衝殺。所以這一輪回頭,李從璟所行之事,已不是破陣,而是屠軍!


    他就是要先將這有抵抗力的兩百餘人,在他們還沒回過神的時候,殺得片甲不留,不給他們一絲一毫反擊的機會。


    而從長和軍步卒軍陣中央橫衝殺出的一半君子都,則直赴軍營深處,借著戰馬提起的衝擊之勢,對其他反應快,已經出營房想要組織抵抗的長和軍,進行血腥衝殺。這些將士,多是醉酒的另一指揮使麾下,反應遲鈍,行動僵硬,人未上馬,刀未出鞘,不少人就已成了君子都刀下亡魂!


    而李從璟和孟平二次調頭之後,跟著殺入營中,對意欲反抗的軍士,進行第二輪清洗。這種有層次的衝殺,最是讓人無法組織起有效抵抗。


    “不要慌,頂住,頂住!”軍營中的長和鎮軍,立即有人開始大喊著調動全軍,“前營阻敵,後營集結,搬出拒馬,以長槍抗敵!”


    聽到對方的呼喊,李從璟臉色一沉。這座軍營中畢竟有長和鎮軍七八百人,若是讓他們撐過最初的慌亂時期,組織起來有戰術的防禦攻勢,那麽三百君子都就會陷入困境,甚至是連失敗都有可能。他倒是沒想到,在段振林將將官都請去赴宴的時候,還有人能如此之快組織反擊。


    但李從璟卻是有備而來。


    “滾刀陣!”李從璟抄起馬槊,大喝一聲。


    “滾刀陣!”


    “滾刀陣!”


    “滾刀陣!”


    李從璟聲音落下,各都頭隊正立即緊跟著大聲呼喊起來。燈光昏暗,令旗無法傳令,便隻有靠這種口口相傳的方式,去下達執行軍令。


    喝令聲落下,三百君子都悠忽變陣,他們以一隊二十人為單位,將三百人化成十五個衝擊隊列。十五個隊列前後相依,左右向呼應,不再是單線衝殺,而是將衝擊範圍擴大到整個營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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