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將油苗土地的事告訴了陳健,陳健給了他一些錢,讓他聯絡些能打能抗事敢下黑手的人。這是他的本行,這一點上人脈頗廣,陳健給的錢又多,明擺著剩下的就是他的,更是歡喜。


    毛竹楠竹運回來了,炸礦的師傅請來了,學生找到了,學校也早已建起來了。


    但是大部分開蒙之後的年輕人並不太熱衷上學,或者說年輕人的父母們並不熱衷。


    如果不是學到極致,認再多的字、學再多的算數、認識再多的自然,也並不能換來錢。


    父母將他們養大,是為了讓他們掙錢的,不是為了讓他們上學的。


    對此陳健用了個特殊的辦法。


    新的藍翔技校的學製特殊,陳健出錢供這些孩子上學,同時保證上完學之後他給安排一項事做。


    但是,必須要簽訂合約,如果陳健安排的事他們不去做,而是想辦法跳到別處,那就要一百倍的賠付陳健墊付的學費、食物等等,為期十年。


    這樣一項明顯的人身限製,卻換來了年輕人和父母的熱忱,一時間人滿為患蜂擁而至。


    誰都知道,如今南安或是閩城中,陳健的產業頗多,而且在裏麵薪資豐厚,陳先生又是善人,能在這裏幹活那可比在別處強多了。


    尤其是畢業後包分配,這更是一些人夢寐以求的事,別說十年,他們甚至想要簽一輩子。


    這些年輕人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和將來的需求,不明白他們將來將會成為真正的雇工階層,更不明白他們將來就是陳健所說的先進生產力的代表。


    藍翔技校的幾個科班已經開展了簡單的產業技術工人教育課堂,現在還在學算數認字的程度,因為教自然的先生不好找。


    而新招收的一批人,則跳過了學習算數認字的過程,直接開始學習技術,或者說是摸索技術。


    在一些年輕人看來,陳健就是閑的沒事幹吃飽了撐的。


    但是有錢拿,有飯吃,將來學成後還有十年的穩定工作,據說薪資尚可,誰也不會多說什麽。


    這一批學生五十人,分出來十人跟著一位請來的老師傅學削竹子、卡卯榫、通竹節之類。


    另外四十人則是從進入學堂的第一天開始,就被陳健拉著去從勞動生產中學習。


    在作坊附近的一處明顯沒有泉水的地方,陳健讓他們挖井。


    年輕人也不管為什麽挖井,既然讓挖那就挖。


    半個月,挖了一個一丈見方的大坑,沒有一點的泉水滲出,而且底部已經露出了岩石層。


    等徹底清理出岩石層的時候,學生們告訴了陳健。


    陳健又讓他們搬石頭、學習攪拌水泥,將這個一丈見方的大坑砌出來,防止塌陷。


    這個大坑大約四米多深,砌一個這樣的大坑並不是難事。尤其是擁有了木軌道、水泥之後,這種活更為輕鬆。


    在這四十多人砌坑的時候,大量的毛竹楠竹被運到附近。


    陳健找來了黃德,又請了極為竹匠師傅,用大量的竹子做了一個絞車。


    等到絞車、繩索、竹篾之類的器物準備完成後,那個四米多深已經露出了岩石層的大坑也已經砌好了。


    按照陳健的要求,用石頭和水泥完全支撐起了四周的土壁,留出了一個半尺見方的井口,隻不過這口井是個枯井,沒有水。


    指揮人將那個竹絞車等立起來,安放在了砌好的井口後,陳健把那群學生叫到了絞車下。


    “你們要學打井。”


    年輕人們不解,問道:“可是打井不是這麽打的,而應該是挖個可以容人的坑,從裏麵砌上石頭磚頭。再說了,這裏根本就不像有水的地方。陳先生,若是你想挖井,我們建議你到作坊北邊靠近山坳的地方挖,那裏應該有水。”


    陳健笑道:“誰說打井就是為了挖水啊?再說誰說打井就一定得像你們那麽挖?我先問你們,之前學的東西都學會了嗎?”


    “會了。怎麽和水泥、怎麽堆石頭、怎麽挖坑……這些都會了。”


    “和坐在教室裏聽人講,有什麽不同?”


    年輕人們都笑了,說道:“講的能聽懂,但是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有時候講的道理是對的,可是實際操作起來又不太一樣。”


    陳健點頭道:“那就對了。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我呢,就是個紙上的先生,躬行的事就得靠你們來辦。”


    他拿出一堆空白的本子,還有一大堆的石墨筆。


    “我隻能給你們講大概,具體操作的時候,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你們具體操作的時候,就把遇到的問題都記下來。怎麽解決的,也都記下來。出了問題,誰能想出來解決的辦法,十個銀幣獎勵。”


    “選出兩個人,每天都要檢查眾人的記錄。有問題,就記下來,回饋給我。”


    “現在,紙上的先生要給你們講道理了。”


    “開始上課!”


    四十多人安安靜靜地坐在了小馬紮上,陳健叫人抬過了黑板和各色工具。


    “今天先講咱們這個井怎麽挖。”


    在黑板上畫出了簡易的絞盤和手動畜力衝擊鑽的原理,將一個由坩堝鋼鍛打的沉重鑽頭擺在了前麵。


    這是一個很沉重的鑽頭,上麵是圓的,但是下麵並非圓的,而是有一個傾斜角的斜麵,淬火後硬度極佳。


    眾人看了看那個鑽頭,陳健在黑板上寫了幾句話,回身又開始和學生們講。


    “要挖這種井,先挖坑。挖到露出石頭層之後,往下挖不下去了,再把這個大坑用石頭砌起來。”


    “這就是你們之前學到的東西,接下來咱們說說怎麽用這個鋼鑽頭挖井。”


    說完,陳健從旁邊拿起一個鐵釺子,對著旁邊的石頭,從上而下用力向下懟。


    懟了幾下,那石頭終於碎了。


    “大致就是這樣。把這個鋼鑽頭吊起來,用絞盤吊的高高的,靠著往下墜的衝擊,一點點砸碎下麵的石頭。”


    “為什麽這個鑽頭下麵是偏的?因為要從四周往中間碎,如果隻是中間是尖的,砸的多了後果就是中間碎了四周沒碎。”


    陳健拿起一塊石片,笑道:“四周碎了,中間肯定碎了。中間碎了,四周未必碎了,因為四周還連著更廣闊的四周。”


    “所以砸的時候,要讓鑽頭不斷轉圈,讓四周的石頭都碎掉,那麽這個井自然而然也就碎出來了。”


    學生們對於這種新的挖井方法並不奇怪,原理很簡單,誰都知道往下墜可以把石頭砸碎。


    隻是看了看那個一尺見方的“井口”,有學生舉起手問道:“陳先生,大塊的石頭能拿出來,可是小的碎屑怎麽辦呢?再說如果全都砸碎了,井裏麵隻是碎石啊。這麽小的井,我們怎麽鑽進去呢?”


    陳健讓人都站起來,站到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陶盆旁邊,裏麵都是一些爛泥巴和砂子,與水混在一起黏黏糊糊。


    拿起了一個看起來沒有什麽奇特的竹筒,將竹筒塞進到陶盆中,隨後用力提起來。


    在眾人的驚歎中,陳健倒轉過竹筒,嘩啦啦地從上部流出了大量的爛泥。


    學生們都愣了,這根竹筒太過奇特。泥水能從下麵進去,但是卻不能從下麵出來。


    將竹筒遞過去,讓學生們看看。


    經過幾十雙手的傳遞後,剛才那種充滿驚歎的神秘感霎時消散。


    幾個人嗤嗤地笑,搖晃著那個簡單的小竹筒,不再如之前一樣敬若神明小心翼翼。


    就是一個竹筒,竹筒的底部裏麵是一張固定了一半的小牛皮,四周借助竹節弄出的凸緣。


    就看了一眼,也就明白過來。


    無非是將竹筒伸入到水底的時候,水會把小牛皮往竹筒裏麵頂,頂出一個缺口。


    等到向上提出水麵的時候,竹筒裏麵的泥水自然會把牛皮向下壓,壓到凸緣的時候,牛皮與竹筒之間的缺口消失。


    故而泥沙隻能從竹筒的底部向上,但卻不能從竹筒往下落。


    很簡單的東西,幾個粗通人事的年輕男孩忍不住古怪地笑了起來。


    今天學的東西,怎麽都透著一股床笫味道。


    要麽就是往小圓洞裏用鑽頭大力地戳;要麽就是頂開一層皮膜;而且頂皮膜的時候還要弄些水不能幹了,若是幹了要自己想辦法加一些水。


    壞笑的幾個人再想想這是用來打井的,打井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於是有人不懷好意地問道:“陳先生,我們怎麽算是學成了呢?”


    “洞裏冒出水來。”


    幾個人都笑,年紀輕輕最喜歡這樣的葷話,陳健也沒責怪他們,反而說道:“你們若是能把打井的技術,編成一段葷話的順口溜那就更好了。叫外行一聽臉紅或是體硬,讓內行一聽就懂曖昧一笑,我給你們花錢去窯子鋪找女人。”


    又將最後怎麽把毛竹頂下去、怎麽連接毛竹做井壁防止滲水、怎麽用牛拉動絞盤、怎麽清理裏麵的泥漿一一說清楚。


    “現在紙上的東西,我算是給你們說完了。可以說,我這個先生就算是到頭了。之後呢,你們就是先生了,說不準我還要請教你們。”


    “聽著簡單,但是很多技巧是在勞動中學習總結的,你們才是完善這個鑽井術的人。若是將來這鑽井術成功了,必然會把你們的名字留下。”


    “如今這井的上壁已經給你們砌好,楠竹毛竹絞盤牛也都給你們準備好了。可問題還有很多,也不是我能教你們的。”


    “打歪了怎麽辦?怎麽知道打的直不直?鑽頭壞了吊在井裏怎麽撈?大的碎石用什麽樣的工具更方便取出來?一般打幾下就把鑽頭換個角度?多高的高度最有效率而且鑽頭不會崩碎?”


    “這些問題就交給你們了。”


    陳健衝著年輕學生們鞠躬致謝,然後指著那口已經砌好的井口道:“就從這口井開始吧。什麽時候打出水來,一人一枚銀幣零花錢。如果打完了這口井,那就再打四口,位置隨意,但是必須要距離這口井一裏之外。”


    “四口井打完,你們就算是學成了。想留在學堂當先生可以,不想當先生,我會給你們找個好工作,累是累點,但是薪資絕對讓你們滿意。”


    “還是那句話。多寫、多問、多思考、多琢磨。期待你們早點學成。”


    眾人看看身邊的石壁,問道:“陳先生,你這不是要打水井,隻是讓我們練習打井?”


    “會有用到的時候,該打井的地方,就在那,跑不了。再說簽了合約了,學成後就算用不上你們我也照樣給薪水,難不成你們怕我出不起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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