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戰、開打、召集士兵……既然眾人都已經同意,大家都覺得這場議事會就該散了。


    然而在散會之前,陳健忽然走到了前台,原本已經站起來的人都愣住了。


    和陳健站在一起的還有紅魚和親妹妹榆錢兒,眾人覺得有些怪異,一時間有種不詳的預感。


    “按道理,這種時候我不該站在這裏。這一次,我就打破一下咱們立下的規矩。”


    “我老了,已經年近六十,牙齒也鬆動了,吃飯都不開心。是時候把夏國的一切交給更年輕的人了。”


    轟……


    下麵頓時亂了起來,早在二十年前,陳健就已經著重提拔了幾個能幹的人,如今最更幹的、打過仗、立過功、做過縣令、郡守一步步成為了尚書左仆射,進入了夏國的決策圈。


    誰都知道這就是下一任的王,也都知道他們現在的王總有一天會老去,可沒想到會由陳健自己說出來。


    陳健靠著之前三十年的過家家,弄出了一個古怪的製度,留下了諸多古怪的官名。


    或許會失敗,但隻要留下一顆讓人知道原來這世界不需要皇帝的種子就夠了。如果不行那就滅亡,夏國亡了,還有齊、衛等等分封的大國,總有一個可以完成統一,用上相同的文字,有著相同的文化。


    夏國的權利是集中的,但也是相互製約的。


    門下令算是人大的委員長,也是最高司法官,用來監察政令是否符合議定的《大法規》,如果不符合可以駁回。


    《大法規》算是憲法,陳健盡可能地想到了二百年內可能出現的種種情況,十分繁瑣,或可以維護幾十年的穩定,再之後的事就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三省之間互相製約,但是王上擁有提名尚書令和中書令的權利,由國人議事會投票認同,但在陳健在的時候就是走個形式,他也隻提名一個,選不選都是這個人。


    王雖然有提名尚書令和中書令的權利,但是提名的資格有嚴格的規定,在法規中寫的清清楚楚。從學曆、考核、是否從地方小吏做起都有嚴格規定,而且要求必須是六部或是其餘各司的最高長官才有資格。


    王,或者說三省在內的決策圈基本擁有獨斷之權,隻要不是違背了法規,隻要不是門下令極力反對甚至不惜召開臨時的國人議事會反對就行。


    尚書左仆射,基本上就算是下一任的接班人,自陳健之後王都是任滿二十年後離開,如任期到了不離開則視為背叛華夏,天下人均可征討。


    陳健也很清楚,其實最多三十年,這一套古怪的體係就會變成各個大家族的小圈子,那就要靠這些夏國的國人自己去選擇了。


    如果每一任皇帝都是秦皇漢武,肯定比這一套古怪的玩意兒要強,但是大抵上每個皇帝都覺得自己是秦皇漢武,實際上仔細一看發現自己也就司馬衷那水平的。


    況且夏國是族群的一部分,族群不全是夏國,真要是這個族群不適合站著,那麽一世去當個世襲的王把人都打的跪下來就是了。


    不論成敗,不論是否有野心家,至少留給了族群另一種選擇,一種可能的非帝製的選擇。


    至於說遊牧民族的威脅……陳健覺得再有幾十年,遊牧民也隻能蹲到草原上燒牛糞了,什麽尚武什麽熱血,都不如鉛彈大炮刺刀更能防備遊牧民的威脅。


    聽著下麵的嗡嗡聲,陳健壓壓手讓眾人安靜,苦笑道:“咱們夏國啊,可算是獨一份了。我把夏國就交給你們了,希望你們真的明白了公器和私器的區別,也明白我給你們講的那些故事。”


    “小鳥長大了,總要嚐試著飛。你們怎麽飛我都不會管,做你們願意做的事。”


    他本想再說幾句,可是想了想覺得實在是沒什麽可說的了,交出了王印,最後看了一眼這些熟悉的人,笑了笑沒有任何留戀,飄然而去。


    一輛車,和華城的眾人相別之後再不回頭。


    車上的三個人都老了,都不再是年輕的模樣,花白的頭發,滿是皺紋的麵容。


    在車離開了華城後,三個人的臉上卻都露出了笑容。


    “這是去哪?”


    “當年說過的,去大海,在海邊看看太陽。”


    紅魚歎了口氣,想到這是很多年前的承諾了。一旁的榆錢兒也想到當初夏城剛剛建立的時候,曾問過哥哥山的那一邊是什麽,如今終於有機會去看看那傳說中的大海。


    許久,紅魚忽然問道:“很久前,你曾說過,可能有一天可能會舉世皆敵,甚至可能那時候你鬥不過他們了還會刺死我和榆錢兒和他們妥協。這幾年我一直在等,以為你要這麽做了,可最終咱們還是要去看海了。”


    陳健微笑著,把手心翻成手背,本想解釋些什麽,思索半天竟連一個字都說不出,隻是看著外麵的風景,卻道:“天涼了,好美的秋。”


    車上的人不再說話,不知道是誰哭了起來,哽咽道:“我這一輩子過得並不開心……”


    許久許久之後,東海之濱的一座小丘上,陳健送了走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兩個人。


    兩抔黃土,別無他物。


    陳健坐在兩堆黃土中間,這一世第一次哭了。


    哭累了,躺在黃土之間,看著天上的雲,感受到的隻有孤獨。


    這一世他過得也並不快樂,沒有幾個人可以說說心裏的話,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麽,甚至沒有一個真正可以麵對的活生生的人,因為站的太高,高到既沒有他說的同窗,也沒有他說的同誌。


    而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想著數百年後自己不再是孤家寡人,至少有一樣的、和他想著同樣事的可以稱為朋友的人,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忘卻這一世這兩個最為親密的人。


    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就是這樣。倘使穿越到武穆抗金的年代,他會熱血沸騰和同樣夢想的同時代的人征戰沙場;倘使穿越到屈辱的十四年,他也不乏與之抗爭的熱情更不會缺少千千萬萬和他一樣追求的人。


    可這一世呢?身邊又有幾個人可以說說自己想要的一切?沒有時間的積累,很多東西根本不可能存在,很多理想更是無稽之談,這種孤獨才是最為可悲與可怕的……


    在地上看了許久的雲,回憶著這一世的一切,撐著木杖費力地站起來,拿起一旁的鐵鍬,為自己挖了一個坑。


    黃土的坑……


    …………


    ps:第一世總算寫完了,寫的很不舒服,很多字詞都不能用,族人說話用比喻的方式,很多東西都要一點點從頭弄出來。


    而且挺孤獨,主角在這一世是神,不是人,所以沒有朋友沒有敵人,甚至那些戰鬥都無趣:鐵、銅、火藥吊打一群戰爭藝術都沒有的人,寫的頭疼,到後來也隻能一筆掠過,否則要是火藥銅鐵打一群銅石並用的都這麽難,那還發展什麽呢?


    沒有英雄,沒有民族主義賺激情,更缺乏那些咱們如今認為是人性的人性。


    沒有人可以說話,沒有誌趣相投的人,這樣活著我覺得主角能夠堅持到不崩潰已經是極限了。睡很多女子,交流著氏族時代的那點事,又和睡充氣娃娃有什麽區別呢?


    做神是孤獨的,所以主角不做神,還把神砸了個稀巴爛。


    到下一世,泯然眾人,至少不孤獨,至少會有對話,至少會有爭執與愛情。


    人,是社會性的動物。人性隨著時代不斷變化,所以即便成為了擁有一切的人,倘若扔在一個完全沒有思想認同的地方,那必然是痛苦的。


    主角不認同很多東西,卻被逼著走一遍,他穿越前隻是個有點理想的普通的人,所以一開始很激進,也很理想主義,甚至想過烏托邦,但最後還是親手毀了這一切,砸的粉碎。


    因為他長大了,從一開始的雄心壯誌自以為是神、再到發現自己不過是曆史的一部分、再到曾想過殺死一切貪腐世襲的萌芽、最後悵然無語悄然離開,因為不可能。


    甚至他清楚最後弄出的東西是虛假的貴族共和,但他卻為了名義上的平等弄出來,這或許是最後一抹理想主義的光芒了,而這東西或許很快就會被毀掉,也或許不會。


    或許,他是怕沒有外力作用反封建的時候血流成河,自己人殺自己人殺得眼都不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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