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十月,對於榆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個值得記住的月份,隻不過不同的人記住的東西不一樣。


    八等爵以上的夏城國人聽了曼轅的認錯,討論了兩天,暫時達成了共識,陳健是對的。


    因為八等爵以上的夏城國人並非都是官員,還有很多還是在勞作一線的人,他們精通自己的勞作技巧,但卻並不會管理很多的人,所以對於官員這個詭異概念的態度更認同陳健的想法。


    曼轅在認錯後說了說自己對於農莊的規劃設想,陳健提議讓曼轅繼續管理農莊,眾人也一致同意。


    最終曼轅繼續在農莊勞動改造三個月,但這三個月中他還以管理者的身份負責農莊的建設,三個月後再做決定以確定他最後做什麽。


    這種事對於夏城老國人而言並沒有那麽多不可思議,在夏城不脫產的管理者很多,做官就脫離農田作坊這種事還沒有那麽天經地義,沒有距離感自然也就不會那麽容易高人一等。


    對夏城的老國人而言,曼轅終究是另一個人,曼轅的去留對自己影響並不大。可是這件事引出的規矩卻對他們影響很大,將來有官員犯了錯,一並要和曼轅一樣下放勞動。


    陳健直說監管眾官員是否犯錯的權利暫時由自己代管,將來會還給真正的主人,卻沒有明說是誰。


    不同的人,不同的圈子,討論在乎的事自然也就不同。夏城十二等爵以上的國人在十月份也經曆了很多,不過並沒有八等爵以上的國人那樣的震驚,他們感受到的都是好事。


    原本以為榆城是蠻荒之地,來到這裏還有些不情願,但是生活條件在十月末有了改善,可以實打實地感受到生活在向前走,充滿了希望。


    先是劣質酒放開了供銷管製,夏城國人可以用極低的價格購買大量的劣質酒。


    接著一批肥美的大魚從農莊運來,很是改善了一下生活。


    隨後一座磚瓦房的湯池被建立起來,陶製水管每天都會注入大量的被煤燒熱的水,下工之後可以舒舒服服地泡個熱水澡,甚至這是一種強製要求。因為陳健告訴他們,這座島上住的人太多了,一旦身上不幹淨出現了疫病就會傳播開,所以要求每個人盡可能五六天洗一次澡,對於這個規矩他們並不反對,下工後舒舒服服地泡一陣,喝上一碗,聊聊白日勞作時候的事,總是很愜意。


    在十月的最後一個旬休,大量的簡單的羊毛氈靴子被發了下來,代替了夏城人的草鞋,暖烘烘的很舒服,而且很柔軟。


    伴隨那些羊毛氈靴子一同而來的,還有另一個好消息,不久後每個夏城國人都會發一件皮子做的衣裳,裏麵也有羊毛氈保暖。


    晚上在湯池沐浴的時候,染紡司的人總會說說如今的進展,聽起來還不錯,不過據說並不好看,但是至少保暖而且不需要花自己的錢貝,這是國人的福利。


    除了討論不久後要發下來的皮子衣裳有多難看外,國人們也會討論一下別的消息,比如他們很喜歡的石薺要從別的城邑回來了,據那些送信的黑衣衛騎手說因為常年在外奔波瘦了許多,難免引來眾人的憐惜。


    然而他們在討論這些的時候,榆城中的另一批人則根本沒有資格討論皮子難看與否,因為他們別說皮子,就算是最簡單的麻布冬衣都沒有。


    原本在大野澤島上的時候,冬天悶在地窨子中很少出來,已經有些羞恥之心就不可能光著身子,很多時候上衣下裳都要換著人穿:比如嗟去外麵弄鹽、強壯的男人去捕魚的時候。


    如今每個人都要做工,那些運氣好被染紡司挑中的女人還好,晚上下工後睡前閑聊的時候知道他們勞作的地方很暖和,而且很亮堂,縱然每天勞作的時間也很多,可至少不會太冷。


    然而除了染紡司的人外,其餘人大部分還是在外麵勞作,中午還好,熱的渾身冒汗,然而大清早就要勞作,那時候還冷得很。


    如今還沒下雪,但是雪總會下,這些作坊工在考慮冬天最冷的時候該怎麽辦?


    染紡司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有一批冬衣正在做,每天都可以縫製很多套,可是縫好後就被運走,誰也不知道運到了哪裏,並沒有消息說要留下來發給他們。


    冬衣不穿會冷,冷的就可能生病,生病了就會被扔到隔離開的一座小島上,很多人去了就沒有再回來,於是那座小島成了這些作坊工心中最可怕的地方。


    十月最後一天,一場凍雨落下,天氣更加的冷,嗟前一天晚上在夜裏的學堂中學到很晚,回去的時候淋了些雨。


    然而他身子強健,淋了雨卻也沒有生病,早晨早飯哨子響起的時候,同住在一個屋內的作坊工卻懶懶的不想離開樹葉堆積的木床。


    幾個冶煉司的工友叫了幾聲,摸了一把,驚道:“你頭很熱啊。”


    那人嗓子有些疼,腦袋嗡嗡的響就像是站在砸羊毛氈的木槌旁一樣,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強撐著坐起來,喝了兩大碗水,下床的時候一腳崴到地上,天旋地轉。


    嗟將他拉起來道:“撐著點,可別倒下去,倒下去就要被扔到小島上。千萬別被人看出來,那些夏城人眼睛可是尖的很。”


    那人喘著粗氣道:“你淋了雨都沒事,我應該也沒事。”


    嘴上說著沒事,可是渾身軟的就像是那些夏城人吃的很好吃的麵條一樣,雙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推開門被外麵的冷風一吹,更是有些惡心。


    嗟搖搖頭道:“這樣不行,一會幹活的時候,你們幾個夾著他,千萬別讓他跌倒,跌倒可就要被送到小島上了,去了十個才回來幾個?今天要做什麽?”


    “好像是抬木頭,說是要在小河上遊建個堤壩,讓水位高一點將來還要安一個水車。”


    “抬木頭?”


    嗟罵了一聲,衝著旁邊的人道:“你去把澤他們叫來,一會抬的時候,澤和個人抬前麵,我和他抬後麵,澤抬的時候肩膀向後挪一些,我肩膀低一點壓在我身上,他在後麵隻要跟著走別跌倒就好。”


    屋內的人素來知道澤嗟等人,這種事他們定然不會不管,幾個月的時間已經幫了不少的人,前些天有個工友被木頭砸傷了腿,榆城給了三個月的粟米便不管了。澤嗟這十幾個人一人從每天不多的錢貝中拿出來一些,給那人,總不至於餓死。


    如今這些人眾人比起在大野澤的時候更加敬佩,尤其是抬木頭這件事一說,更是如此。


    木頭沉重,四個人才能抬動,若是抬一會還好說,看那個人的樣子,少說也要抬一整天,誰也不是青銅打造的,隻怕一天下來腰會累的斷了。


    生病那人強忍著難受道:“我沒事……”


    嗟一抬手道:“別廢話,照做就是。澤大哥和我有的是力氣,咱們不互相幫助,還能指望誰?你就聽我的,在後麵少用些力氣,過了今天或許病就好了,晚上我去給你找些草藥,弄點草捂在身上,想是你前幾天凍著了。”


    一個在染紡司勞作的彈羊毛的人忍不住罵道:“彈羊毛,擀毛氈,做冬衣,都是咱們的人在做。每天做那麽多,到頭來自己連件穿的都沒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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