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與做到之間有條不可逾越的鴻溝,觸犯別人的利益如同殺親之仇,利益集團的爭鬥不可避免,或許會在首領皇帝出征的時候故意斷糧、或許會把首領皇帝推進河裏淹死再換一個。


    暫時有了這個想法的首領們被陳健身上的光環嚇到,連連祈求先祖原諒自己偶然冒出的念頭,將這念頭深埋心間。


    夏城絕大多數的男人被陳健煽動起來,氣勢如虹,誓言如鐵,讓這些有異樣想法的首領除了惴惴不安外再無他想。


    一旁觀看的娥黽雖然不是夏城人,卻也跟隨著夏城人的叫喊共同盟誓,年輕人的血總是熱的,不至於如陳健般臉如朝陽心如暮光。


    粟禾比較老成,可第一次經曆這種宣傳鼓動,內心竟然也有些激蕩。雖然他還是覺得陳健有些冒險,甚至有些輕視敵人,此時此刻卻不得不佩服陳健的手段。


    “戲,是個好東西,應該將這個辦法帶回去。”


    他這一次來夏城,從懷疑到震驚再到折服,終於確信夏城是一座可以和那些大族大城平起平坐的城邑了。縱然人口還少,可那些古怪稀奇的東西足以抵擋上萬人。


    人沒有可以生,可以搶,可以歸化;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一旦傳播開,每個人都會記得這些事物源自夏城。


    他確信,夏城和姬姓,將在不久後響徹大河兩岸的部族。


    而如果這一次真的能夠解圍,哪怕不是如陳健所說的大勝,那也會在方圓數百裏之內造成極大的影響。


    至於最盼望陳健出兵的那些衛城人,更是欣若狂已,自己在夏城等了月餘,總算在今天等到了他們想要的結果。


    本來他們以為陳健不可能出兵的,否則不會這麽推脫,然而今晚上一切都改變了。


    幾個衛姓用最大的禮儀向陳健行禮,感謝陳健與夏城人所做的一切,感謝他們前去幫助自己的親族。


    陳健看了一眼遠處的淵,衝著身邊的衛姓親族道:“如果要謝,你們應該去謝謝淵,是他說服了我。他說的很對,同言同祖,本身就是一種不需要說出來的盟誓。”


    這幾個人麵麵相覷,怎麽也想不到這個連姓都沒有的人,竟然真的做到了。


    幾個曾經辱罵過他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向淵道謝之後,跟在淵的後麵,竟然不敢超越淵走到前麵。


    陳健很有些欣賞這個牧牛出生的平民,回身問道夏城的族人道:“如果淵是夏城人,大家說會怎麽樣?”


    “當然是舉薦為官。姬夏你不是說過嗎?以後夏城為官的,要麽是大家選出口碑最好的賢人,要麽是學堂裏學的好的孩子。至於姓什麽,那又有什麽關係?”


    陳健笑問道:“那為什麽姬姓多有為官的?”


    “咱們夏城姬姓為官的多,不是因為他們姓姬,而是因為他們跟隨姬夏較早,學到的東西也多。賢與不賢,與姓何幹?”


    這番話讓衛姓親族聽了很不舒服,淵則頗為感激地看了一眼陳健,俯首道:“多謝姬夏。”


    “淵,夏城既然與衛城是兄弟之城,你可願意來我夏城居住?”


    誰都看得出,這是在招攬,那幾個衛姓親族內心想,淵本來就是一個牧牛人,遇到這樣的好事,答案不言自明。


    然而誰都沒想到的是淵卻搖頭道:“多謝姬夏,但我還是喜歡在衛城。夏與衛,兄弟之城,互通有無,來此居住也沒什麽。”


    “但如今既是我請動了姬夏出兵,回到衛城後,那些認識我的、喜愛我的,必然會讚賞我;那些曾經辱罵我、低看我的,也必然會敬佩我。夏城雖好,但並沒有喜愛我與辱罵我的。”


    “一個人做了大事,如果不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不去聽那些熟悉的人談論,那麽和穿著華美的衣服給瞎子看有什麽區別呢?”


    淵再三拜謝,最終用自己的理由拒絕了,說出的都是自己內心的話,並沒有太多的遮攔。


    陳健也沒有再強留什麽,日後總有相見的機會。


    篝火逐漸熄滅,場地內的人也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思離開,陳健連夜派人去了娥城,給娥鉞送去口信,將誓詞和出征的原由以及獲勝的可能說了出去,讓對方準備出征。


    這次出征是勞師遠征,不能如上次一樣將部族絕大多數的輕壯人口都帶走,需要留下很多的人守在家中,越發多的奴隸需要管理,陳健不想後院失火。


    按照誓詞中說的那邊,他從那些隸農中選出了五十人,這些人作為第一批衝擊敵營的人,也就是炮灰,必要的時候也是作為拖延敵人的誘餌。


    即便知道打仗很危險,可那些隸農還是踴躍報名,不為別的,隻為那野民的身份。


    殺死一個人砍下一個人的頭顱就能得到野民的身份,砍下十一顆腦袋就能成為國人。


    十一顆腦袋有些遙遠,可能會死,但至少是個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換的希望,最大的苦難不是吃不飽穿不暖,而是完全斷絕了希望的階層固化。


    陳健給他們配發的武器很簡陋,沒有衣甲,沒有皮盾,隻有短劍。


    被選出的這些人除了配備了武器,還自己用蒲葦搓了一根草繩掛在自己的腰間,他們幻想著自己能夠將敵人的腦袋綴滿這根繩子,這樣自己就能和那些城中的人一樣了。


    城外的野民村落,也在為出征做準備,他們是作為輜重兵出征,但陳健也從每個村落選出了十個最強壯的人,準許他們和那些隸農一起衝擊敵營,用人頭換取自己國人的身份。


    身份不隻是文化認同,更重要的是現實的利益:十五稅一的輕稅、不需要常年的徭役、年節時候城邑發的福利,以及土地。


    作為野民和隸農,他們殺人立功隻是個開始,隻有成為國人之後,才有資格按照功勞分配土地。


    其實陳健並不缺這百十人,無論是野民還是隸農,陳健給他們帶去的希望隻是短時間內快速增加城邑基本盤人口的辦法。


    孩子可以生,但養成年太慢。這些奴隸和野民原本也都是相近的族群,夏城的強大文化和現實的利益,以及強大的威力威懾,都能消磨掉他們的仇恨和不認同。


    計劃中每年從奴隸和野民中用各種借口遴選出百餘人成為城邑的國人,每年逐漸增加,到十年左右人口危機爆發的時候,盡可能保證未成年和青壯年的比例不會嚴重失衡。


    隸農和選出的野民戰兵一共百人,他們都是最有希望在一年之內成為國人的那部分,陳健選的也都是強壯的聽話的。


    除了這些,野民村落出四百人作為輜重兵,路途遙遠沿途也沒有村落可供補給,必須要準備好路上的吃的。


    城邑內選了二百五十人的戰兵,加上二百人的新軍,征調了城邑所有的驢子、牛車和一部分駑馬,一共將近千人,這就是夏城這次出征的全部兵力。


    草河南岸的河陰城作為後勤補給站,大量的炒麵和幹餅每天都從夏城運到那裏堆積在倉庫中。


    非脫產的士兵每天還要繼續勞作,拿到征召令的還要趁著晚上的時候打磨武器,用陶貝交換一些更好的衣甲,或是將出征前發下的陶貝換了酒喝。


    脫產的新軍仍舊每天訓練,和平時並無二樣,不過原本機械而又單調的生活終於有了一些調劑。


    那晚上演出結束後,陳健找到了石薺,問她願不願意成為新軍的一員。


    石薺很詫異,城邑可從不用女人打仗的。


    “不是讓你去上陣廝殺的,是讓你再選三兩個和你一樣既好看,又聰慧,還能唱一手好歌的女人。”


    石薺奇道:“還是演戲?演戲也能當新軍了?這可奇了。”


    “這有什麽奇怪的?你們演的多好啊,你們想讓大家生氣的時候就能讓大家生氣;想讓大家高興的時候大家就會高興。生氣了可以比平時的力氣大,高興了可以忘了吃飯,怎麽就和打仗無關呢?”


    石薺笑道:“那我們是不是和新軍一樣的待遇啊?平時不用幹活,就演戲就行?”


    “當然,就演戲、唱歌就行。不分土地,不分奴隸,但是每個月都有陶貝拿,吃飯也是在軍營吃不需要回部族。”


    石薺歡喜道:“那當然好了,你要是說出去,怕是女人們聽到後,你這屋子都裝不下哩。”


    “所以讓你去挑選幾個,魚找魚,蝦找蝦,你總能找到和你相似的人,換了別人就很難了。可有一點,你們也得能跟上新軍的腳步,不能走一段路就累了,那可不行。”


    “哎呦,你可放心吧,好像就你們男人幹活一樣,前幾天收麥我們不也一樣幹?我和她們說,誰要是走不了路,就不準來。”


    “那就這麽定了。能唱能演,長得好看,走路能跟上眾人行軍就算合格。每個月吃喝用度由公產出,每個月還有一個大貝可拿。但不計戰功,不分土地奴隸。”


    就這樣,夏城的第一個半正式的文工團就算是成立了,多出來六七個脫產人口,對於城邑如今的生產力來說完全養得起。


    既可以調劑新軍單調乏味的生活,又可以按照陳健所希望的那樣,進行輿論宣傳,傳播私貨,加速曆史的進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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