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麻斬釘截鐵般說出了結論後,身邊的十一個人都陷入了沉思,以往所幻想的隻是擁有自己的屋子,而如今木麻的意思卻是徹底離開氏族。


    這十二個人不是一個氏族,一年前他們根本不認得,也沒有機會認識。因為部族間的聯合和陳健打散氏族的軍隊編製,讓這些人湊在了一起。


    木麻不是軍中的官長,甚至連伍長都不是,他打仗很一般,不是孬種但也不是那種強壯到可以以一敵二的人。


    但經過一個冬天,他用自己的辛勤和想法為這十一個人帶來了大量的錢貝,生活中的信任已然建立。


    可這種信任,是否能夠支撐這些人和他站在一起?木麻自己心中也不確定。


    “夥計們,氏族已經可有可無了。收稅是城邑再管,打仗是城邑再管,不會種植有田官教,不會紡線從布官那學,甚至連冬天食物不夠也是城邑配給,離開氏族又怎麽樣呢?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


    “可是……木麻,你確定咱們可以單獨出去過活嗎?”


    “當然,我算過,你們可以聽著。咱們十二個人,可以租兩頭牛,趟地的話一天可以趟二十畝地,開地一天也能開不少。咱們十二個人又不是說單過單的,而是互相幫忙,怎麽就活不下去呢?”


    木麻的聲音有些急躁,他迫切地想要說服自己的夥伴,激動地手舞足蹈。


    “在山洞采集的時候,十二個人活不下去。用手刨地的時候,十二個人也不行,但現在有了耕牛,有了犁鏵,十二個人就行了。要是姬夏以後再弄出什麽,或許一個人就能養活三四個人種植百畝地。一個女人,兩三個孩子,男人是能養活他們的。”


    女人,孩子,家庭,是這些人猶疑不決中最大的軟肋,木麻最後的話終於讓他們放下了疑惑,決定要去試一試。


    陳健一直暗暗觀察著木麻這群人,從木麻連續找了他幾次,詢問種植、蓋屋之類的事之後,他就已經注意到了。


    家庭種植相比集體種植,在沒有良種、肥料、農具進步的前提下,是不可能提高糧食產量的,如果說分成家庭就能讓糧食產量瞬間翻翻,那是忽略了水利、肥料、機械等因素的臆想。


    相比之下,的確,在這個時代,家庭種植的城邑部族的糧食產量的確比氏族集體要高,可這是一種倒因為果的關係:因為生產力發展了足以支撐解體成家庭才會有家庭的存在,而不是說解體成家庭就會讓生產力發展。


    但部族解體成家庭是一個必須要經曆的過程,因為團結在氏族周圍,有一定的組織性,對內不容易鎮壓和盤剝。


    解體成家庭,城邑的暴力機關可以很容易地壓迫這些人,而如果是氏族團結在一起,陳健需要考慮氏族的利益和反對。一百個人聚在一起,和三五個人聚在一起,組織性和對抗程度是完全不同的。


    牛耕、青銅農具,這些東西的出現,已經可以嚐試著讓氏族解體,即便是不徹底的、形成十幾個人在一起的互助組的形式,也比城邑分成十幾個氏族要強。


    解體後氏族首領缺乏號召力,他們在議事會中的重要性也會逐漸降低,最終可能變成一種榮譽長老,真正擁有權利的是選出的那十三人。


    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大多數首領都沒有覺察到即將到來的危機,他們還沉浸在今年部族擴大的遐想中。


    從娥城換來的大量粟米要在春天種植,兩年三熟的四種農作物已經齊全,所有人都知道今年冬天將不用再擔心糧食不夠的問題。


    楊柳吐出嫩黃枝椏的時候已是二月的末尾,春風拂麵的季節馬上就要開始一年的忙碌,趁著好天,陳健又召開了一次城邑大會,這一次要分耕牛和馬。


    各個部族的人早早就來到了城外的空地,附近的馬廄牛棚中拴著的牲口他們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早有人盯著那些他們認為最聽話最有勁的馬,盼著那些牲口能夠分到自己手中。


    謊言也開始在氏族之間出現,有的人明明多少能看出牛馬的好壞,但等別人問他的時候,他就會閉口不答,說自己也不知道,甚至還會指點一下幾匹看起來很瘦弱但喂養一陣就會肥壯的馬,說那些馬不行。


    牲口棚外,人聲鼎沸,終於在鼓聲響起後安靜下來。


    “今天就把牛馬分了,你們可要看管喂養好了,要是……”


    “要是瘦了,要罰錢貝,要罰土地的,我們知道,快些分吧!”


    “是啊,姬夏,我們就算餓著,也不能讓牛馬餓著就是。”


    陳健笑道:“還有一點,你們得記清楚了,這牛馬是城邑的,可不是你們的,你們隻能用,但可不能轉賣或是出借給別的部族啊。想要調配,要來找我,你們私底下可不能這樣。”


    下麵的人都喊著知道,求著快些分,明天又是個好天氣,可以多開一些地。


    叫喊的同時,一些人的眼睛已經瞟到了看中的牛馬身上,幾個人趴在首領的耳邊,小聲地指點道:“那匹馬好,一會選那匹,可別被別人搶了先。你再看看那幾匹,跟快要死了,估計論年紀我都能管它叫媽了,那可不能要,萬一死在咱們手裏……”


    幾個首領摩拳擦掌,準備爭搶的時候,狸貓又站出來喊道:“我說大家夥兒,這牛耕馬耕,大家可不能忘了是誰帶著大家弄來的。陽關的井壁上刻著一幅畫,說是喝水不忘挖井人……”


    底下的人不耐煩地喊道:“哎呀,我們還能這是姬夏的功勞?就憑這一點,以後誰想取代姬夏當城邑的首領,我是第一個反對……”


    人們哄笑著把狸貓趕了下去,陳健拿出一包樹皮扔在罐子裏,笑道:“那就分,我早就看出來你們整天蹲在牛棚馬廄那盯著,挑肥揀瘦的,免不得又要爭吵,咱們還是抽簽嘛。牛馬都有號,首領上來抽,抽中的不能換。”


    一些沒有看馬本事的人哈哈大笑,嘲弄道:“就你們這點心思,姬夏還能不知道?這回白聞了一旬牲口棚的味兒,嘖嘖……”


    首領們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的小心思被人識破,悻悻地聽著陳健喊他們氏族的名字,把手伸進陶罐子,一邊默默地向先祖祈禱,希望自己能抓到中意的。


    榆錢兒和紅魚在後麵念號,領著人去牛棚牽牲口,氏族的人或是因為抽中了好馬興奮大喊,或是因為抽中了孬牛破口大罵。


    看著牛棚中的牛馬越來越少,木麻身邊的人不住地捅著木麻,讓他站出來說話。


    木麻心中也有些害怕,這種場合自己站出來會不會有人嘲笑自己?姬夏會不會懲罰自己?自己真要邁出這一步嗎?


    眼看著越來越多的氏族牽走了牲口,木麻終於狠狠地砸了自己一拳,邁出了最難的一步,說出了最難的一句話。


    “等一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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