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距離城邑並不算遠,可最終還是慢了一步。


    在接近山口的時候,前方的斥候回報,敵人就在不遠了。


    尖銳的笛聲響起,占兵們立刻按照之前演練過了方法,五六個小隊擠在一起,把整個隊伍變成了一個田字形,分成四格,弓手們在四方格之間的空隙中。


    整個隊伍的腳步立刻慢了下來,一旦整隊前進,速度就不可能快。


    斥候們集中在一起,圍在隊伍四周,防止敵人疲擾。


    陳健估算了一下,不可能到達山口了,戰兵們的訓練還是不夠,而且缺乏戰馬之類的戰術機動方法。


    “在那個小山丘上休息,斥候警戒。”


    快步行走了這麽遠,都有些疲憊,既然搶不到山口位置,也隻能抓緊時間休息一會。


    現在人口不足,沒有足夠的脫產士兵,陳健也沒辦法。


    假使城邑能養一百個脫產戰兵,也就不需要這麽麻煩,在兩個山口必經之處修建城堡關隘,屯幾十號的戰兵,敵人就不可能進來。


    怎麽說自己的族人也不是那種遇到騎馬的就不敢出城野戰的士兵,而對方首領腦子稍微好用點,肯定不敢越過關隘直接去城邑,除非他不想回去了。


    以城邑現在的生產力,再有一年是可以養幾十個脫產士兵的,隻是現在真是養不起,所以現在也是城邑最脆弱的時候。


    撐過今年,陳健就不會把北邊那個幾百號人的遊牧部族放在眼裏了,每年立秋後曬草的時候,帶著脫產士兵去燒一圈,就能逼著他們遷走。


    按說不能把勝利寄托在敵人的愚蠢上,不過那個部族的首領應該不知道現在是自己部族最脆弱的時候。


    對方是騎馬來的,陳健不指望把這些人全都留在這,隻求對方能夠知難而退,留給自己部族一個完整的收割時節就行。


    隊伍已經被拉到了幾十米高的小山丘上,他站在最高處眺望著前方,一大群馬和騎手出現在了視野當中。


    七八個騎手在前麵,己方的三個斥候小隊已經呈一個倒品字形靠了過去準備驅趕。


    山丘上的戰兵們也都紛紛站起來,開始整隊,弓手正在用蜂蠟擦弓弦,之前的疲憊上麵浸潤了一些汗水,有點潮濕。


    對方的幾個騎手看到己方斥候靠近後,知道不是對手,全都散開了,保持著距離,雙方並沒有交手。


    很快敵人的大部隊就從山口中湧出,遠遠地數了一下,人數大約在百人左右,陳健總算鬆了口氣。


    要是隻有這麽點人,自己還真就不用擔心了,哪怕他們衝到城邑附近,靠城邑裏那些人也完全守得住。


    隻是不知道這群人是來幹什麽的,是無意中跑到這裏的?還是知道了自己部族的存在?


    二三百裏的路程看起來並不遠,但在這個時代,除了整個部族遷徙之外,很少有人走出這麽遠,已然是極限了。


    又等了一陣,確定後麵沒有人了,族人也休息的差不多了,於是傳令道:“整隊,下山,朝山口推進!”


    戰兵們整隊前進,速度極慢以保持隊形,這也是步兵的一個重大缺點。


    想要有強大的戰鬥力就需要整隊,但是會犧牲掉速度,除非每天都訓練形成習慣,持續個幾十年,或許能練出一支轉向靈活、既能保持陣型又有速度的軍隊,現在差得遠,隻能有一條腿。


    山口處,那個部族的首領看著正朝這邊慢慢挪動的軍陣,心中遮上了一片烏雲,好似那座山丘都在移動。


    “厲害。”


    他暗暗稱讚了一句,這中整齊的軍陣,是他夢寐以求的景象。當然,是希望在自己族人身上看到。


    如同草原上的馬群,一群馬是沒辦法輕易捕捉的,隻有分散的馬才會被捉到。讓族人如同馬群一樣聽話,做起來很難。


    他很清楚自己這些人打不過對方,從幾天前決定帶著族人來這邊看看的時候,他就知道打不過。


    不久前一群從南邊遷徙的鹿群經過了他的部落附近,按說這個季節鹿群是不遷徙的,仿佛南邊山林中著了大火一樣,鹿群在這個季節就開始遷徙。


    跟隨著鹿群的還有一群人,男人都很強壯,每天追趕著鹿群,獵殺鹿群中落單的,鹿也需要休息,所以這些人總能跟得上。


    本來他是想要將這群人抓走或是殺掉獻祭給戰爭之靈的,可是那些人並不好對付,尤其是他們手中的武器,不是石頭,而是一種黑黝黝的遠比石頭鋒利的東西。


    最終這場仗沒有打起來,對方用了十件黑黝黝的兵器換了一些馬匹,然後就繼續跟隨著鹿群離開。


    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卻從一些人身上的傷口上看出這些人是被其餘部族打敗的。


    交換之後,首領拿著那種敲擊一下會嗡嗡響的兵器震驚不已,尤其是看到用這種兵器可以輕易地砍斷木頭後。


    他詢問部族中的巫靈——他們部族認為萬物有靈,包括戰爭、弓箭這些東西也是有靈魂的,巫靈可以在吃掉一種長在馬糞上的灰蘑菇後與萬物之靈溝通的人——可是部族中的巫靈也無法給出答案。


    這是部族最近遇到的第二件奇怪的事了。


    第一件事是冬天的時候,族中有人被殺了,腦袋也被人帶走了。


    那時候遍地是雪,地上留下了腳印,他們循著腳印去找,最終在河岸邊那些腳印全都消失在了一個水耗子洞前。


    巫靈在吃過那種黑蘑菇後溝通了萬物之靈,得到的答案是那些人就居住在這個水耗子洞裏,來到地麵的時候就會變成人,而平時躲在洞穴裏隻有螞蟻那麽大。


    他小時候挖過螞蟻窩,也見過螞蟻搬家,所以他深信不疑,帶著族人在大冬天挖開了那個耗子洞,除了一些老鼠屎和一些植物的種子堅果外什麽都沒有。


    有幾個族人把那些種子吃了之後,發起了高燒。


    巫靈認為他們的靈魂被帶走了,必須要殺了他們然後燒掉,否則整個部族都會遭殃……


    曾經在草原上他見過一些部族的人大量死亡,就是這種發熱的症狀,隻留下一些空帳篷,草原上一直流傳著這樣的傳說和傳統,於是他將那幾個人殺掉後燒了,同時殺了幾個奴隸獻祭給戰爭之靈。


    那塊塗滿了鮮血的三塊石頭就是戰爭之靈的祭壇,可是在獻祭的時候他卻勃然大怒!


    有人竟然在祭壇附近撒尿,這是冬天,潔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圈黃色的痕跡,嚇得族人宰殺了一匹馬獻祭,祈求戰爭之靈不要震怒。


    他知道這種事斷然不會是族人做的。


    當年因為這神靈,草原上的部族流過無數的血,沒有人敢褻瀆,他隻能想到是那個藏身在耗子洞中的部族。


    他們從遙遠的西邊遷來,一同遷徙的還有很多部族都信奉戰爭之靈,從沒有人敢去褻瀆,即便是敵對的部落。


    這些部族用敵人的頭蓋骨痛飲鮮血,將頭皮鞣成手帕作為榮耀,看似威風凜凜,實際上這些遷徙的部族都是失敗者。


    既然失敗,總有過一場戰爭,這場部族戰爭的起因就是因為神靈。


    萬物有靈,可總要如同人一樣有個首領。


    草原部族眾神的首領便是戰爭之靈,很久以來就是這樣的,用戰爭、弓箭、馬匹和標槍來解決問題。


    然而在遙遠的家鄉,某片河岸草原上的部族逐漸開始信奉大地之靈,他們開始燒荒種植,對戰爭之靈的祭祀也不再那麽虔誠,久而久之大地之靈竟然取代了戰爭之靈。


    神話中戰爭之靈手持弓箭,騎著長有天鵝翅膀的白色馬匹,身上燃燒著太陽的火焰,無往不勝。他掌管著弓箭、狩獵、馬匹和勝利。


    而南邊幾個部族的神話中,戰爭之靈不僅地位下降,而且竟然在故事中敗給了大地之靈。


    他們稱呼大地為母親,不再祭祀戰爭之靈,甚至也不再需要巫靈們與戰爭之靈溝通。


    他們並不知道神話中的神位高低和部族的生產力與生活方式息息相關,土地神的地位會隨著種植的開始逐漸提高,直至成為主神之一,但那些祭祀戰爭之靈的巫靈們即便不了解,卻不會允許自己的地位變得可有可無。


    於是一場戰爭就這麽爆發了,戰爭之靈勝了,卻也敗了。


    那些信奉大地之母的部族失敗後朝南遷徙,戰爭之後這些信奉戰爭之靈的部族開始了吞並廝殺,越來越多的部族帶著信仰離開了那片平整的、滿是黑土的、到處是牧草的草原,不斷向東。


    每一個年紀稍大的族人都對那場戰爭記憶深刻,那些信奉大地之靈的部族很多都被屠戮幹淨,巫靈們砸毀了大地之靈的祭壇,重新供奉上戰爭之靈,而祭品就是那些信奉異端的部族的頭顱。


    因為信奉戰爭之靈,所以首領看到陳健族人的時候,心中才有如同烏雲遮頂一般的壓迫。


    整齊的軍陣,正是神話中戰爭之靈的軍陣,因為月亮星辰都是戰爭之靈的士兵,他們整齊有序東升西落,絕不會雜亂無章,這也是草原上每個部族首領渴望自己族人能夠做到的。


    從遇到那個追逐鹿群遷徙的部族開始,他就知道南邊的部族不容易對付,也沒想過像對付別的部族一樣殺光搶光去。


    他隻是想,既然都在南邊,或許那個打敗了追逐鹿群遷徙的部族的那個部族也有那種黑黝黝的武器,那種搶掠過到的可以盛水盛奶的陶罐,還有鹽和其餘的貨物。


    打得過就打就搶就殺,打不過就可以考慮交換,一直以來草原上都是這樣的辦法。


    他想交換,交換一些部族急需的物品,而自己部族擁有的羊群和馬都可以交換。


    看到對麵滿滿的殺意,他知道貿然進入到對方領地首領肯定不會高興,就如同當初冬天那些消失的腳印一樣,他能體會這種憤怒。


    於是約束著族人,自己則按照草原上的規矩,在地上放了一個人的頭蓋骨,裏麵裝著羊毛和馬鬃。


    如果對方願意交換的話,會把頭蓋骨翻過來扣在地上,即便不同意,這也是一種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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