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自由是因為它們有翅膀、猛虎自由是因為它們有爪牙。所謂自由不過是反抗與鎮壓成本間的微妙平衡,永遠都是相對的。


    陳健在知道那些奴隸故意損毀工具後,心中微微有些欣慰,至少他們知道反抗,雖然方法不對。最起碼不是那種到了工業社會還有種姓製度、寧可每年自殺上萬也沒想過反抗的族群。


    如果沒有他,或許有一天青銅熔煉成功、馴化了牛馬,生產工具進步,不再需要集中耕種勞作的時候,統治者可以慈悲地看著那些跪在地上的奴隸,告訴他們你們以後可以有自己的土地,隻要每年繳稅就行,迎來感恩流涕宛如聖人。


    也或許有一天,這些奴隸們站起來斬木為兵,投石為鏃,即便血流成河,但在幾十年內可以從奴隸變為隸農,為自己贏得人的身份,因為鎮壓成本增加了,統治階層會選擇更為寬鬆的政策緩解矛盾。


    後者是解放,而前者是拯救。解放是靠自己的雙手,拯救要靠別人的良心。


    後世長久,不是每個坐在椅子上的人都有良心的,但每個跪著的人都是有手的。


    但他覺得自己或許可以換一種方法,嚐試著過渡過去,隻是這條路該怎麽走?


    他和別的穿越者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不是隻活這一輩子,而他所依仗的是整個族群的奮發、不屈、反抗、勇武。靠萬萬千千說著同一種語言有著相同文化的同族占據每一寸適合耕種的土地,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將來出一個盛世明君。


    一個人就算逆天,塑造出一群滿腦子非暴力不合作的民族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陳健盯著遠處幾個往魚塘裏吐吐沫的孩子,覺得可能也就能翻起那麽點的波瀾,甚至可能更小,絕無天翻地覆日月換新的可能——不管是地租戰勝貴族、還是資本打碎王冠,那都是要流血要反抗的。


    正在那瞎琢磨的時候,榆錢兒跑過來喊道:“哥,你在這傻站著幹嘛呢?族人等著開挖呢,再過些日子就要下雪了。”


    陳健搖搖頭,趕走了腦子裏那些可笑的謀萬世的想法,問道:“我不是讓你算算每個人要挖多少嗎?你算好了沒有?”


    “算完啦。咱們一共分了八十步,加上被救出的那兩個部族,一共是一百五十步。那兩個部族都是輕壯,咱們還有俘獲的奴隸,刨出去離開和燒窯的,每個男人正好分一步。現在族人們正幫別的部族蓋屋子呢,他們管飯。壘炕的活讓狸貓他們幾個幹,他們整天壘窯,別人也不會。每個炕和煙道收他們五十斤魚,以後慢慢還。”


    陳健笑道:“你算的挺好的,咱們部族好幾個月不用打魚了。”


    “是呢!狸貓剛才還在說呢,他帶著三個人半天就能壘一個炕,一天就是一百斤魚。”


    說完後,還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我還見他問別的部族要羊角呢,歸他自己,想要磨成梳子給蘭草姐姐,我覺得蘭草姐姐肚子裏的孩子肯定是他的。”


    “那你可別和蘭草姐姐說梳子的事啊。”


    “我才不說呢,她看到梳子肯定很高興。”


    “嗯。對了,你在重新分一下,我要帶幾個人出去幾天,不能挖了,讓族人幫我們幾個人挖出來。”


    “那你多帶幾個人一起去吧,萬一遇到那些剝頭皮的部族怎麽辦?二十個?”


    “不用,十個就行,我們不去那麽遠。”


    “哦。”


    榆錢兒想了一會,有些頭疼地問道:“可是一百五十步,一百四十個男人,那每個人分多少啊?”


    “笨蛋,你不會讓他們每人挖一步,剩下十步一起挖?”


    榆錢兒高興地說道:“是了,每個人一步外多挖的,就是十步分成一百四十個人……”


    可旋即又皺著眉頭,這也不會算啊。再說就算是算出來了,一根一步長的繩子,怎麽才能分那麽多份呢?


    陳健看著皺眉的妹妹,笑道:“你慢慢想吧,我得出去了。別忘了多陪媽媽和老祖母說說話,老祖母喜歡回憶以前的事,你就多問問她過去是怎麽樣的,不要老說些她聽不懂的話。記得把桔梗杏仁熬水給老祖母喝,她這些天總咳嗽。”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都記得呢。哥,你說媽媽會給咱們生個弟弟還是妹妹?”


    陳健笑道:“你問問媽媽想喝醋呢?還是想吃芥末籽。喝醋就是弟弟,吃芥末籽就是妹妹。”


    榆錢兒眼珠一轉,心想晚飯的時候,就給姐姐姨媽們麵前擺上醋和芥末籽,自己偷偷看看她們吃什麽。自己就可以說她們肚子裏是男孩還是女孩,等到出生後她們肯定會覺得自己很厲害。


    帶著這種興奮的想法,跑開去準備去了。


    陳健笑看著妹妹跑開,找了十個部族裏最能打的,又帶上一個樺以前的族人,騎乘著角鹿離開了村落。


    “你還記得樺以前找到綠石頭的地方嗎?”


    “記得,就在我們以前的山洞不遠,那裏有些水坑裏的水是藍綠色的,不過不能喝。以前有族人喝過,第二天腰就疼,後來就死了。”


    “你們喝那玩意幹什麽?”


    “那是藍色的,和天一樣顏色。有人說那是天掉到地上了,就喝了。他死了之後我們誰都不敢喝了。”


    “帶我們去找那座山。”


    狼皮知道陳健從不會無緣無故去找什麽東西,控著角鹿來到陳健身旁問道:“那些綠石頭到底有什麽用?不會是給女人做簪子吧?”


    “當然不是,那些石頭可以做出比石頭要鋒利的矛和斧。”


    “不可能!前幾天咱們鑽孔的時候試過,綠石頭比白石頭要軟的多。”


    “以後你就知道了。”


    兩天後,深秋的一場雨夾雪落了下來,距離那座山隻有十幾裏的路了,找了處山洞休息,遠遠看去山頂已經覆蓋上了白雪,山下卻還是深秋獨有的昏黃色。


    雨晴之後,一行人來到了山下,因為雨水的緣故,一些銅鹽從山體中滲出,將山上的石頭染出了雪花大小的綠色斑紋。


    圍著山轉了一圈,看著那些斑駁的銅綠,陳健覺得山下的銅礦應該不少。


    那個族人帶著他們去看了看一個隱藏在山頂的小水潭,果然是藍綠色的,鞠在手中宛如手握藍天。


    附近全是石頭,沒什麽太大的樹木,山底下有一片碎石,據說樺當初撿到孔雀石就是在那裏。


    陳健帶著人在碎石堆裏找了半天,又找到了幾塊品相不怎麽好的孔雀石。他拿著塊大花崗岩,見到黑黢黢的石頭就砸幾下看看,終於找到了幾塊天然的銅。


    露出了外麵的黑色氧化物,裏麵黃色的金屬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看到的第一種金屬。


    鐵在自然條件下很容易生鏽氧化,隕鐵因為含有鎳鉻有不鏽效果所以能存放很久,這兩種他都沒機會見到。


    自然界裏是有天然銅的,不過銅太軟,直接用銅來做武器隻能做鈍器,而且銅在冷卻的時候收縮嚴重,容易斷裂。


    銅礦附近一般都會伴生錫鉛礦或者銀礦,熔煉合金問題不大,錫的熔煉溫度也就在三四百度,沒有什麽難度。


    鉛礦能找到最好,那個剝頭皮的部族要是已經形成聚落了,估計會和自己部族產生交易。


    到時候看看是什麽皮。要不是黃皮,就把鉛礦溶到醋裏麵做成甜鉛糖,和釀酸的酒一起賣給他們換馬,估計最多十年二十年,那個部族差不多就死絕了,省的麻煩。


    隻不過鉛礦他沒見過,錫礦還好認,是與眾不同的晶體,長得像金剛石有棱有角的,看來也隻能一點點地摸索嚐試了。


    將那幾塊天然銅放好,問那個向導道:“這裏距離草河能有多遠?”


    “沿著山穀走出去要大半天的時間。”


    “這麽遠?”


    陳健爬到山頂,眺望了一下遠處的山巒,琢磨了該怎麽開采這些銅礦。


    這裏離自己部族的城邑太遠了,現在肯定要以農耕為主,暫時沒有這麽多的人口來挖礦,也不可能在這裏建一個村落專門負責熔煉。因為熔煉技術必須要掌握在自己部族的手裏,自己部族不可能放棄土地跑到這裏。


    唯一的辦法就是采出礦石後背到草河邊緣,乘船送到下遊。兩千多人口的村落,如果全都換上青銅武器和農具,至少需要一噸銅,這裏的礦石品相還算可以,但也要二十噸礦石才行。


    青銅農具和武器是當務之急,至於禮器祭祀之類的東西,可以先緩一緩,一旦農具和武器普及,融合人口的速度就會加快,到時候就有足夠的人口來挖礦了。


    看來還得發動所有人來背一次礦。


    第一批青銅熔煉出來,做出鋸子斧頭,就可以修一條簡單的路。有了路,就可以考慮一下輪子,應該是可以滿足部族的日常需要的。


    盤算好這一切,他呼喚了一下還在山下找石頭的族人,沿路返回。


    回去還要做許多事,要壘出銅爐,要修建幾個小碼頭,爭取在孩子們出生前,弄出一柄銅產鉗,沒什麽太高的技術含量,但卻可以挽救太多的嬰兒和女人。


    回望了一下滿是巨石的小山,那些雨後浸出的銅花格外好看。


    那似乎是青銅時代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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