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基礎是人的生存,而文明本身則是生存下來後積澱下的曆史。


    如今尚在剛剛開始積澱的時代,陳健隻是起個頭,剩下的還是要由後人去完善。


    祭祖,怎麽祭?這是個問題。


    莫說是他,便是前世那些學者也弄出過太多笑話。孔子批評季孫氏僭越,說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結果後世某次電視直播祭孔大典,弄出個八佾之舞,簡直就是高級黑的最高境界。


    祭,是一種禮,而禮,即為規矩,也是最為適合維持奴隸製貴族製統治的辦法。理論上你該唱什麽歌該跳什麽舞該吃什麽飯都要守禮,自然萬世一係再無紛爭。


    任何東西隻有適應時代才是對的,而且你要弄清楚時代的統治階級是誰,適應他們的才能流傳下去。一些哪怕後世看來極好的但卻不適應時代,終究隻能在那個時代落寞。


    楊朱的人人一毛不拔私有財產不可侵犯則天下大治;墨翟的尚賢兼愛非攻則天下太平;這些在後世看都是極好的,以至於當時天下之言非楊即墨,但最終淪落的連本完整的書都沒留下,若是晚出世千年結果又不相同。


    所以陳健做這些事也不能超脫時代,他對古禮並不了解,隻能摸索著開始,將所能想到的東西全都列出來,遠比榆錢兒算的蓋房子步驟要多。


    況且一個人也完不成一個體係,如今族人的政治地位隻按照老人、輕壯、孩子來分,唯一有點特殊的就是他。


    他現在的身份更類似於原始祭司,因為他是唯一夢到過先祖指引的人,而且現在看來先祖的指引的確讓族人的生活更好。每一次日子更好了,先祖指引在族人心中的分量也就越重了。


    所以做這件事他不用和族人商量,但如何做需要和族人商量:他要是說夢裏先祖要求怎麽做,就等於把這件事做實了,後世想要改動的話就要動搖太多東西。


    對於祭祀祖先族人沒有反對,因為現在已經有了基礎條件,有剩餘的食物也有足夠的時間,不用每天隻為填飽肚子而奔波。


    清晨開始商議,商議到了吃完早飯,還是亂哄哄的一團,結果祭祖的事沒商量出來多少,反倒是商量了一堆別的事。


    族人這些天也累壞了,想把今天的休息作為一個慣例,商討了一番後決定每隔十天休息一天。陳健說既是這樣,那就十天一旬,每旬休息一天稱之為旬休,用來洗洗頭發嬉鬧玩耍之類。


    再一個兩族整天聚在一起,異族間沒有性的禁忌,似乎也有不少人春心萌動了,空出一天時間順便可以做些喜歡做的事。


    另外榆錢兒也拿著自己的樹皮告訴了眾人月亮每隔二十九天就會變圓一次,說咱們可以可以把二十九天看成一個月,族人們也覺得不錯。


    然而族人們非要把月亮圓的時候當成第一天,陳健也沒辦法,隻好暫時同意。月亮曆不是這麽簡單,因為月亮的周期不是恰好二十九天,所以暫時這麽定下來,反正將來還要改。


    如今不僅僅是十五的月亮初一圓,更是連月份都改了。有人說就按照現在開始當成是第一個月,這一點陳健堅決反對。最終老祖母提出了這折衷的辦法,就按照和生活息息相關的事情來定月份。


    上個月正是杏子熟的時候,就叫杏月;過些天就是桃子熟的時候,就叫桃月。雖然還是古怪,但陳健還是接受了。


    杏月桃月的說法,本來應該指花。隻是族人眼中花不能吃,杏子桃子都能吃,當然要用果實來區分。


    審美的觀點剛剛分開了能吃的、美麗的、好用的、強壯的這四個概念,如今也不能苛求他們一步到位,直接學會把紅杏出牆之景當成月份的代稱。


    美,在這時候的概念大抵是巨大的、胖的、很好吃的羊,在之前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吸引族人的了,引申出來的意思就是一種誇讚。


    隨著時間逐漸演化成一種帶有比喻意義的誇獎,稱讚你美,是說看到你就像是餓了的時候看到大肥羊的感覺,是一種感覺的具象形容,最終沒有了生存壓力,有了好看美麗的意思。


    這也就是陳健和族人之間思維方式的最大不同,審美觀這種東西是隨著時代變遷的,最終融合進一個族群的文明體係中,不可能一步到位,隻能先順著族人的意思來。


    這兩個古怪的提議最終還是被榆錢兒畫到了樹皮上,今天算是杏月的最後一天,明天便是桃月的初一。


    初一祭祖,也算說得過去,一月之始,正好房子也夠族人用了,從後天開始就要準備土地的問題了。


    陳健準備把這次祭祖當成一次演習,這種看似是形式的東西是可以團聚人心,同時也讓族人直觀地感受到生活的變化。


    等到秋天翻完土地的時候再來次大祭,到時候他準備用陶罐魚幹之類的東西作為誘惑,吸引其餘部族的人來觀看。


    既然確定族群要成為農耕文明,那麽國之大事,在農在戎。祭祀的時候就要再加上點軍事色彩,等到其餘部族前來觀看的時候震懾一下他們。


    懷揣著這種想法,陳健先帶著幾個沒有和石族女人在河邊嬉鬧唱歌的男人到了山下的一片場地。


    用石鋤將草割倒,清理出一片能夠站幾百人的地方,在最前方挖了一個柱腳坑,栽上一根粗長的木頭,上麵留了一根橫枝。


    再砍來幾根木頭搭建出一個簡單的放祭品的地方,搬來石頭擺出兩個大圓圈以便生火。


    將那些割下來的草用繩子捆好都背了回去,下午等族人們都回來後,就和族人們準備祭祀的事。


    因為上次蓋屋子的事,族人們認為十三是個十分幸運的數字,十三天蓋了十三間房,再也不怕風吹雨打,這是冥冥中先祖的暗示,所以祭品就準備十三樣。


    放在幾個月前,十三樣祭品能讓族人把頭想破了,如今卻簡單的多。


    羊、鹿、豬,水鴨子、雁、哆哆鳥,這算是原始簡化版的三牲三禽。一陶罐蜂蜜,一陶盆塊莖、一陶罐各種植物的種子,一條魚,一柄弓,一截纖維布,再加上一個陶土捏出來的小屋子。


    正好是十三樣,以吃為主,剩下的都是得到先祖指引後得到的改變生活的物品。


    商定好後,族人們立刻忙碌起來,小豬什麽的肯定是不能殺的,隻能出去捕獵,實在捕不到的話就用熏好的醃肉。


    魚簡單,把柳條筐沉進荷塘,裏麵裝上吃的,很快就抓上來一條大的,裝進柳條筐裏放在河邊拴好。


    弓族人們們彎了一個特大的,兩頭纏上赭石染的布條,兩個人捧著,極為恭謹的放好。


    看似很繁瑣的十三樣祭品,但對此時的族人而言拿出來是沒有絲毫問題的,有的族人也在思考,若是很久前祭祖,自己又能拿出什麽東西呢?


    除卻這些,陳健用和女人們一起縫製纖維布,做出各種野獸的形狀,裏麵填滿了草,外麵用石頭或者草葉花朵染成奇怪的顏色,發揮著族人們的想象力。


    老祖母則和石頭以及一些年紀大些的人,小心翼翼地用木炭在一塊極大的纖維布上畫出祖先的印記。


    陳健看了看四周堆放的東西,又看看忙碌的族人,美中不足的就是族裏的男人們還赤著上身,偶爾有幾個用纖維布披在身上的,也是奇形怪狀。


    不過蕁麻和草麻很快就可以收割了,等到下次祭祀的時候,就可以有衣冠了。族人的織纖維的水平提升了一些,等到更細的麻線出現後布料不是問題。


    等狼皮等人打獵回來後,陳健和女人們商量了下,讓她們將食物蒸煮好或者烤熟,以備明天的使用。


    男人們則跟隨者陳健到了河邊,陳健抬出了陶鼓,蒙上豬皮,咚咚地敲了兩聲,族人們嚇了一跳,以為是天在打雷,紛紛抬頭看天。


    等知道這是陳健手下的鼓發出的聲音時,好奇不已,圍上來紛紛要用鼓槌敲一下。


    有人想到陳健當初在挖廁所的時候,說什麽將來會擁有電閃雷鳴的力量,這些人以為這東西就是從廁所裏挖出來的。


    陳健解釋了好半天,然後說了下鼓的用處。


    經過半個多月的磨合,族人們總算能夠站成隊列了,雖然仍舊參差不齊,但至少不會出現不知道站在哪的情況。


    一陣急促的鼓聲後,族人們立刻亂哄哄地站成了三堆。用盾牌和石斧的十人一排排成了三列;空著手的五人一組,前三後二;用弓箭的也是排成了一長排。


    陳健摸著自己的心跳在計算著時間,看看隊伍什麽時候開始散亂,約莫五分鍾後,隊伍就開始雜亂起來。


    急忙又敲了一陣長而響的聲音,之前說好了這就是各自散開。


    練習了七八次之後,逐漸熟練了起來,天也快黑了,今天本來就是旬休的日子,陳健也就早早讓大家散了。


    傍晚的村莊和往日並不一樣,籠罩著一種期待和嚴肅的氣氛。或許是被今天的種種準備感染,或許是在整理祭品的時候真真地感覺到了先祖指引的重要,總之少了平時的嬉鬧。


    晚飯後族人們都坐在火堆旁,話題不知怎麽就轉到了生活上。用新學會的詞語來說,兩個月前,誰能想到可以過這種生活呢?誰又能想到會出現吃魚吃膩了不想吃魚的日子呢?


    陳健許諾的那種一片草就能讓族人填飽肚子的日子,雖然還看不到,可是他們覺得並不會遠。而且今年又是個大年,無論是杏子桃子榛子鬆子都豐收,是個好年頭。


    初一的月亮是圓的,靜靜的照在村子上,族人們指點著天上的月亮,苦艾煙中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陳健摸出了骨笛,在月光中吹奏了一曲最簡單的曲子,沒人說他跑調,略微偏斜的聲音融化在月光中,格外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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