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片刻時光,宗法相就已收斂住了心緒,神色平靜的從高空降下,在距離觀星台二十丈處浮空而立,掃望著碎星艦的前後。


    此時那八臂薛智與千眼司空絕,似已查知這邊的變故,主動停手罷戰。而許陰月與赤金,也在這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便是那九觀,亦在重傷了天見與靈天之後,果斷逃離。


    不過這位臨去之前,卻以一道風靈斬,將位於後方船艙中的第三座大衍摘星陣,斬為碎粉,留下船內外一片狼藉。


    “天柱——”


    芮晨語聲艱澀,臉上全是懊喪慚愧之意。


    “你無需自責,今日是我之過!坐鎮碎星號上的幾位聖靈與護星使,都由本座親自挑選,結果六人中叛了兩位,能夠怪誰?”


    宗法相慘然一笑,卻並無多少沮喪消沉之意:“今日之事,本座自會向宗門請罪,不過現在,可非是自怨自艾之時,傳令唐央山那邊,盡全力撤回。以穩為主,不得給對手可趁之機——”


    “你現在強撐,即便不懼根基大損,也未必能撐過半月。”


    當這雄渾之聲,悠然傳至,一道青色的劍光,也從天邊垂落而下。而僅僅須臾,眾人就見一個青袍身影,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而在場所有人,都在這刻肅容一拜:“吾等參見皇極上師!”


    ——他們眼前這位,正是皇氏之主,這一代的赤月劍仙。


    宗法相也欲說話,可才剛開口,就覺一股劍勁入體,使他的喉中,溢出大量黑紅色淤血。


    這是他那強壓下去的內傷,被人刻意引發,難以抑止。


    “我當初反對南征黑殺穀,就是感覺,摘星使的性命難以保障。可在你第一天柱看來,我蒼天皇氏,一定是為了自家私利,才會極力阻擾?可難道就隻有你宗法相,能看出這門內危機四伏?豈不知我皇氏與日月玄宗休戚一體,榮辱與共,玄宗如衰,我皇氏能有何好處?”


    那皇極身軀偉岸,方麵大耳,龍眉秀目,氣度攝人。此時正哂然笑著,飽含諷意。


    “不過正如你言,此時說這些,都已無益。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從黑殺穀安然撤離。摘星使被擄去,生死未卜。如今無論是白帝子,還是那兩位神威皇朝的餘孽,都不會放過這絕佳良機。”


    “我不會給他們這機會!”


    宗法相吐血之後,目光卻漸漸恢複了清明:“他們如想要圍殲我玄宗大軍,那就得付出十倍代價!”


    “希望天柱你,真能辦到。你可知如今北麵,已有二十萬魔軍穿插向峽穀之南,看來是欲封堵我軍後路。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皇極語聲淡淡的說著:“半日之前,甄九城在軍中遭遇李道明與龍甲為首的幾大聖靈襲殺,卻不但安然脫身,更借其本命靈寵之力反殺二人。隨後整肅全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平定北獸宗叛亂。料必仙雲山那邊,還能多支撐些時候。”


    “白帝子蓄謀已久,甄師兄深藏不露,二人可謂是棋逢對手。”


    宗法相語聲一頓,自嘲一哂:“不過我猜摘星使失蹤之後,白帝子必定會以大軍繞過仙雲山,繼續南下。北地仙盟大軍受阻仙雲山,無非是心憂補給不繼,可如今——”


    他言語未盡,看皇極已明其意,神色更顯凝重。心想此時,隻一個北獸宗的儲藏,就至少可支撐北地仙盟十七萬靈師,在南方一個月的消耗。


    由此可知,現在的仙雲山,對白帝子而言,已是無足輕重,


    而此時宗法相,又把目光看向了一旁。


    那邊的紫玉天,正麵色冷漠的矗立著,似乎張信的被擄,事不關己;林厲海則以手抱頭,神色懊喪;而雲浩雖是麵色灰白,卻仍保持著氣度未失。


    宗法相不禁輕聲一歎,冷淡的將袍袖一拂:“將這三人拿下關押!”


    聽得此言,這三人與皇極幾位,都毫無意外之色。


    紫玉天的魔奴契約,早就轉給張信。張信如死,她的靈契就會失去製約,也將在兩個月內死去。可在其死亡之前,這位卻是異常危險的存在。


    至於林厲海與雲浩,後果雖沒有紫玉天那麽嚴重,可也一樣是與張信休戚相關,禍福與共。


    除了承受靈契的反噬之外,二人身為靈奴,也必須為張信之死承擔責任。


    日月玄宗,更沒可能放任他們這兩位頂級神師,就這麽離去的。


    而此時在碎星號的一側船舷,還有三位花季少女,正茫然失神的看著這一幕。謝靈兒嬌俏的麵上,已無半點血色,一雙粉拳則緊緊的握著,指甲深入肉內;周小雪則是心神恍惚,身軀搖搖欲倒。


    而墨婷的眸子裏,則全是不信與質疑,還有一股股熾烈的殺意在聚集。


    ※※※※


    同一時間,在大約千裏之外,收起了一身魔體的千眼司空絕,正淡淡說著:“告訴你家那位,他答應的事情,既然已經如約做到,那麽本座,也自會讓他如願以償!隻是——”


    “大人,何不把話說盡?”


    此時站立在司空絕王座麵前的,依然是那位紫袍少年,長發飄舞,眉目如畫。


    “張信不死,我難心安!”


    司空絕的眼瞳之內,現出淩厲之色:“隻是將他擄走,我難放心,本座必要見到他神魂俱滅不可!”


    “司空魔主,難道不知道‘尾款’二字麽?”


    少年失笑,目含嘲意:“在下又如何能夠保證。大人一定會守約?我可不會天真到,以為區區一紙靈契,就能約束住你這樣的大魔。”


    司空絕的目光,漸漸陰冷,可良久之後,見對麵的少年毫無畏怯在意,才終於罷休。


    “你是在懷疑我司空絕的人品!滾吧。你得慶幸我的心情還算不錯。”


    那少年聞言失笑,對司空絕的輕蔑全不以為意,淡淡一禮之後,身影就直接散化消失。


    而司空絕則再次目望南方,而此時在他的身周,更有無數的身影,在他的周圍俯身拜倒。


    司空絕的眼神陰冷:“司空意,你回南方,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再召三十萬邪獸與族軍前來!”


    “謹遵魔主之命!”


    一個雄渾的語聲,立時響應。那是一個異常強壯的百目妖,身具整整三十對眼瞳。


    隻是他的眼眸內,卻含著淡淡的疑惑:“可是魔主與那位的約定?”


    “是約好了不錯,可我卻未說過這幾日,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司空絕冷笑,坐回到了他的王座之上,隨後掃望著眼前,那眾多已進入狂熱狀態的妖魔,淡然詢問:“你等,可也是欲向日月玄宗複仇?”


    “吼!!”


    此處附近的近萬頭形狀各異的生靈皆未答言,卻都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無不麵色猙獰,眼現血光。


    而此地外圍匯聚的那數十萬魔軍,並不知內中發生了何事,卻被這咆哮中的戰意幹擾,紛紛發出了吼聲,音浪震蕩雲霄。


    “迫不及待?朝思暮想?”


    司空絕的臉上,現出了滿意的笑意,他那渾身上下,近千隻瞳孔,也在這時全數張開。


    “本座也對這一天,期待了整整四百年——”


    ※※※※


    白帝子接到黑神山下生變這一消息的時間,僅比直接目擊的司空絕晚了半刻。


    而此時他與麾下北地仙盟近二十萬的大軍,已是從仙雲山外長驅南下二千裏。


    此時距離黑殺穀已經不遠,如若全速航行,隻需一夜,就可趕至到黑殺穀外。


    “果真見司空皓,將張信擄走了?可是你們親眼所見?”


    白帝子凝眉詢問著:“為何不直接殺了他?”


    “應該是準備以張信,作為討教還價的籌碼。”


    此時立在白帝子麵前的,赫然正是之前,才與司空絕交流過的少年神師。


    “他是月靈上師的長孫,沒有特殊的緣故,可不會輕易背叛日月玄宗。”


    白帝子卻語聲沉冷:“那麽司空皓與張信現在在何處?兩座陣盤,確實已損毀了?”


    “行蹤仍未查清楚,不過可確證司空皓的神符,是挪移到了一萬四千裏外。司空皓本人,也已與我們聯係,說是要以張信,交換他的那位異父妹妹。”


    那少年神師語氣毫無起伏波動的答著:“兩座大衍摘星陣是何狀況,你自己就可查到。至於另外四座,我可保證它們,現在都好端端的藏在篆星樓內。”


    白帝子的眼中,才略略收斂了幾分不滿之色:“也就是說,確證張信,再沒可能在黑殺穀施展摘星術?”


    “確鑿無疑!”


    少年神師微微頷首,惜字如金。


    白帝子略一思忖後,才又一笑:“我明白了,你可轉告你家主上,說我白帝子多謝了,也必定會遵守與他的約定。”


    “你與司空絕不同,我與主上,倒是不擔心你會違約。”


    那少年神師淡淡的道完這句,隨後他的身影,就如泡沫般粉碎開來。


    而白帝子則對這位的語氣,完全不以為意,隻興致盎然的笑著:“刀侯,你說現在的宗法相,會是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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