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正說著,孟楚涵從外麵進來,一見孟楚清在房裏,馬上朝外退,口稱不敢打擾五妹和爹談正事。孟振業瞧她穿著一件袖口明顯短了一截的綢襖子,裙子也是半新不舊,而且臉上似乎還有淚痕,心中憐惜大盛,忙叫住她道:“就算是正事,你也可以聽,不必回避。”


    孟楚涵自然注意到了孟振業在打量她的衣著,心中大喜,她是聽說孟楚清來了孟振業這裏,所以特意把去年的襖子翻出來穿上後,才朝這邊來的,目的就是想讓孟振業察覺,好斥責孟楚清當家不力,克扣庶姐待遇。孟振業一向粗中有細,果然沒讓她失望,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襖子,然而他臉上卻並未出現她期待的惱怒,而是毫不掩飾的自責。孟楚涵略想了一下就明白過來,孟振業這是在責怪自己沒有能力賺錢養家,讓女兒受苦了呢。


    孟楚涵想要達到的目的,可不是這個,不由得懊惱地垂下了頭。


    孟振業見她這樣,還以為她是不自在,忙把剛才同孟楚清討論的內容講給她聽,以證明自己是一視同仁,並不分彼此的。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孟楚涵聽完,心思活絡起來,問孟振業道:“爹可是沒空去盯著?不如讓我替爹和五妹分憂?”


    她去?是想找個機會同韓家二少爺多接觸麽?孟楚清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不過卻不好出聲,不然孟楚涵來一句:你能去,為何我不能去,她就沒法應答了。


    因孟楚涵有“前科”在,所以孟振業也馬上想到了這一點,臉色微沉,不過他怎好當著她和孟楚清的麵,把心裏真實的擔憂說出來,隻能婉轉地道:“你又不懂修渠,去了能作甚麽。”


    孟楚涵卻道:“爹不是說隻是監督麽,我應該做得來,就算當時不懂,回來問爹和五妹就是了。”


    孟振業的擔憂和孟楚清的一樣,因此隻是沉吟著不說話。


    孟楚涵看看孟振業,又看看孟楚清,突然道:“我曉得爹和五妹在擔心甚麽,你們放心,這回我一定慎言慎行,除了盯著修渠,甚麽事也不做。”說著,竟向孟楚清福了一福,道:“以前是我不懂事,給五妹添麻煩了,你放心,這回我不會給你丟臉的。”


    她竟這樣幹脆的主動承認以前的錯誤,並保證會改正,這讓孟振業和孟楚清都大為訝異,孟振業驚訝之餘,更是深感欣慰,不等孟楚清開口便道:“就給你四姐一個機會,讓她去盯著修渠罷。”


    孟楚涵已把話說到了這份上,孟振業又一力作保,孟楚清想不出拒絕的話來,但放任孟楚涵去和韓遷相處,她又實在不放心,於是想了個稍微穩妥點的補救法子,道:“三姐和四姐一樣,都愁閑著沒事做呢,如果隻讓四姐去,三姐卻落在屋裏,隻怕她心裏會有想法,不如讓三姐陪著四姐一起去,兩人也做個伴?”


    孟楚涵自然不希望身邊有個盯梢的,想也不想,就要反駁,但孟振業卻覺得這法子甚妙,當即讓俞媽媽叫孟楚潔去了。父親拍了板,孟楚涵自然不敢再說甚麽,等孟楚潔來後,她有意無意地把修渠的艱苦性講給孟楚潔聽,以期她能拒絕孟振業的提議,然而孟楚潔一進門就瞧見了孟楚清給她使眼色,又豈會如了她的意,十分爽快了答應了孟振業的提議,要同孟楚涵一起去監工。


    孟楚涵心裏不痛快,等到從孟振業書房出來,就狀似無意地對孟楚潔道:“三姐,如今已經入冬,外頭可是冷得很呢,北風呼呼地刮,吹在臉上生疼生疼,而且出門在外,弄個灰頭灰臉乃是常事,先前我隨五妹去勘渠時,每天在外頭就要洗好幾把臉呢,不然臉上頭上都是塵土,簡直沒法見人。”


    孟楚潔聽得出來,孟楚涵還是在暗示她不要一起去監工,心裏很不高興,反駁道:“難道我比你嬌氣?你都不怕,我會怕?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打的是甚麽主意,就算隻是為了孟家的名聲,我也要跟著你去,把你盯得緊緊的。”


    孟楚涵一麵大呼冤枉,一麵卻重重地咬了字音,把前麵說過的洗臉等語,又重新提了一遍。


    這回孟楚潔聽出來了,她的意思是,去修渠,哪怕隻是監工,都不可避免要在外麵洗臉,這本來是隻是小事一樁,但孟楚潔臉上卻是隨時要敷粉的,不然沒法遮蓋滿臉的斑點,所以這對於孟楚潔來說,是非常不方便的。


    孟楚潔悟過勁兒來,大怒,抬頭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罵道:“我不能在外洗臉,還不是拜你所賜!如果我真在外丟了醜,一定當眾把我臉上長斑的原因講出來,我想一個心思惡毒,連自己的親姐姐也能狠下心毒害的人,哪怕容貌再好,也是無人敢娶的罷?”


    孟楚涵竟被她這番話激得講不出話來,怔了半晌,方訕訕地道:“三姐誤會了,我並沒有那個意思,隻是怕外麵寒冷風大,凍壞了你。”


    “我不會比你更嬌氣!四妹盡管放心好了!”孟楚潔冷冷地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孟楚涵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朝東角院去了。


    孟楚潔並未回西廂,而是徑直去了東廂,一進門就忿忿地對孟楚清抱怨:“你四姐真是不像話!”說著不等孟楚清來問,就把剛才的情形講了一遍。


    孟楚涵居然這樣講話?實在是太過分了!孟楚清臉色沉了沉,道:“四姐近日來,說話越來越沒有分寸了。”


    “還不是仗著她姨娘有了身孕,還被丁郎中診出是個兒子!”孟楚潔憤憤不平地說完,卻又歎了口氣,道,“誰讓她姨娘有運氣,三十來歲又懷上了呢,若真生下了個兒子來,四娘子囂張的日子還在後頭呢。隻怕到時她向踩誰就踩誰,咱們姊妹根本不被她放在眼裏。”


    孟楚清默了會子,安慰她道:“還有爹和太太呢,怎會容許她胡來。”


    孟楚潔看著她,羨慕地道:“五妹,你已是說了人家,隻怕等楊姨娘生兒子時,你已經出嫁了,根本不用再看你四姐的嘴臉。”說完又哀歎自身:“隻有我沒個著落,萬事都要自己操心,卻又使不上勁兒。”


    “我們誰的親事,自己又能使上勁兒呢?”孟楚清聽她這樣說,觸及自己的心事,很有些感慨,“就是韓家,你們都說好,可除了有錢,究竟好在哪裏,我卻是不知道。還不是由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我不知道未來公婆的喜好,不曉得未來相公的為人,簡直是兩眼一抹黑。而且韓家那樣一潭渾水,我真不願意去漟呢,可又有甚麽辦法呢?”


    之前韓家提親,竟是他們家姨娘所為的事,孟楚潔亦有耳聞,吃驚了好幾天,所以此時聽見孟楚清這樣說,就覺得她是出自內心,並非虛假矯情,不由得也傷感起來,道:“咱們女子,猶如浮萍,能有個依靠就算好的,哪裏又還顧得了那許多呢。”說著又安慰孟楚清:“爹對你是好的,一定打聽過韓家大少爺的為人,才會把這門親事定下,至於韓家的關係……橫豎那是長輩的事,你別跟著攙和不就行了?”


    不攙和?怎麽可能。浦氏也是長輩,她的事,她們幾姊妹,能做到不攙和麽?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躲得起的,你不惹事,事情自要來找你,能有甚麽辦法?再說蔡姨娘上回大膽提親,其真實用意,本來就是為了給韓遷求娶孟楚涵,而今她的願望落了空,卻意外地撮合了韓寧和孟楚清,要說她心裏不恨,孟楚清是不信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蔡姨娘居然並未因為此事而失寵,可見韓半城有多麽地偏愛她,更可見韓太太作為正室主母,在家的日子也並不好過。至於孟楚清是怎麽看出蔡姨娘並未失寵的,從韓遷依舊來了韓家莊主持修渠,而且依然像隻驕傲的孔雀,絲毫不見頹然之色就能看出來了。


    韓太太乃是韓寧的生母,孟楚清的正經婆婆,若是她在家處境艱難,她這個兒媳的日子肯定也好過不到哪裏去。孟楚清想想未來,似乎根本不像旁人所認為的那樣好。更讓人難受的是,這樣的並不光明的未來,根本沒有人在意,人人都隻瞧見了韓家的富貴,羨慕她,嫉妒她,卻沒有一個人來道一聲同情。


    兩姊妹默然對坐,各有各的的傷心,直到梅枝進來換茶,兩人才驚醒過來,各自抹去眼角的眼水。孟楚潔又閑聊了幾句,起身告辭,臨走前向孟楚清保證,一定會把孟楚涵看得緊緊的,絕不讓她作出傷風敗俗,敗壞孟家名聲的事情來。


    孟楚清十分相信孟楚潔,因為她才是最擔心孟楚涵沒規矩的人,她的親事尚未定下,孟家女兒的閨譽,對於她來說十分重要,關乎於她將來能不能嫁個好人家。所以她一定會如她自己所言,把孟楚涵看緊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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