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薇隻好讓他進門。


    兩條魚要用清水養著,螺螄也得泡在水裏,讓它們將沙子都吐出來,做出來才幹淨。因此趙瑾之直接往井邊去看。可巧清薇的桌子也在那裏,他身高腿長,眼神銳利,自然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東西,「你就吃這些?」


    一麵問,一麵愣住了。


    清薇也很尷尬。趙瑾之當然看得出來這是什麽,早上他送來的東西,晚上就進了自己的肚子,這中間的曲折沒法說,看著倒像是自己不懂得珍惜別人的心意。


    她長到那麽大,還是頭一回撞上這種窘迫的事,一時不自在得耳根都紅了,訥訥的跟在趙瑾之身後,想解釋,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好在趙瑾之很快回過神來,並沒有提這件事,態度自然的打了水倒進盆裏,將手裏的草簍放進去。


    「賣魚的說這樣放著就行了,養個兩三日不成問題。」趙瑾之道,「等趙姑娘得空了,再來處理便是。」


    「好。」清薇點頭應道。


    趙瑾之轉頭看見她局促的模樣,心裏不免有些好笑。又想再逗逗她,又不舍得她這般著急,想著就是自己不提,此事怕也會存在她心上,往後見了自己就不自在,他便道,「我小時候曾聽祖父說起,他年輕時候吃過一次鮮花宴,滋味畢生難忘,至今想起來,都還是讚歎不已。」


    那時大魏還沒有立國,趙訓跟著高祖皇帝打進了京城,俘虜前朝君臣無數,入駐皇宮。當晚禦膳房的人為了討好他們,使盡了渾身解數,折騰出滿滿一大桌子的好菜,道道都是精品。高祖皇帝當時沒有說話,招呼臣屬們享用佳肴。然而轉頭就將那些廚子盡數殺了。因為他不能允許這種驕奢淫逸的風氣繼續蔓延下去,將自己帶出來的精銳之師摧垮。


    也就是自此,高祖皇帝才開始大肆遏製驕奢之風,推崇節儉,慢慢的將這種風氣遏製住了。


    不過後麵這些,就不必告訴清薇了,趙瑾之走到桌旁坐下,「我小時候也每每聽得滿口生津,總想著這鮮花宴會是什麽滋味,可惜我們家的女人在廚藝上都不得要領,又尋不到這樣好的廚子,聽說是鮮花宴,都搖頭不敢動手。因此一直未能如願。——倒不想清薇還有這樣的手藝。」


    「我這手藝,也不敢拿出去見人的。」清薇聞言果然自在了許多,「不過趙大哥若不嫌棄,倒可以嚐嚐。」


    趙瑾之取了另一雙筷子,夾了一片荷花,放入口中細細品嚐,片刻後才點頭道,「好。隻可惜糖桂花甜了些,奪了荷花本身的鮮味。」


    糖桂花是馬嫂子送來的,清薇吃著也略甜了些。不過趙瑾之能一下子品出來,卻還是在她意料之外。之前雖然經常一起用飯,但清薇始終覺得趙瑾之是挺好養活的,並沒有那麽挑剔。倒是邱庭波那樣的,嘴才刁,差了一分都不是那個味道。


    如今看來,到底不愧是生平敵手,趙瑾之在這上頭的造詣,並不邱庭波低。不過趙瑾之平日給人的感覺是率直可靠,想來就是吃得不滿意,也不會說出來。而隻要他不說,旁人也難看出端倪。


    他不開口,並不是不挑剔,隻是能忍耐罷了。


    在這一點上,清薇覺得自己與趙瑾之是有些相似之處的。這種微妙的相似,讓她的心情又好了一點,遂笑道,「趙大哥再喝一口茶吧。」


    趙瑾之聞言,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微帶苦味的茶水立刻衝散了糖桂花的甜膩,然後一絲隱約的回甘才漸漸漫上舌尖,那是屬於茶水、荷花和桂花的甘甜。


    趙瑾之品味片刻,才放下茶杯,讚歎道,「趙姑娘心思靈動,令人歎服。」


    清薇微微一笑,算是受了這一聲稱讚。像他們這樣的人,遇事總有自己的解決方式,不顯山不露水,不會讓任何人難堪,又不至於委屈自己。


    哪怕隻是最細微的一點改變,懂的人自然懂。


    ……


    又過了兩日,便到了趙瑾之休沐的日子。


    清薇的生意紅火起來之後,又請了兩個人來幫忙,她這裏雖然還隻是個小攤,但規模和配置都比得上一般的小店了。在許多人看來,她早該撤了這攤子,盤個店麵下來。但清薇對此有自己的想法,因此倒也不著急。


    不過人多了,雜事便有人來做,她自己的時間就寬裕了許多,不需要像從前那般起早貪黑,事必躬親。


    所以這一日,她難得的在家裏擺弄了一桌早飯。等飯做好上桌,趙瑾之也聞香而至。


    放下筷子時,趙瑾之如下定決心般道,「我準備今日回家一趟。」


    至於回家做什麽,自然不必多說。


    清薇動作微微一頓,並沒有多問,也沒有給出建議,隻是道,「趁著今兒得閑,我把前日趙大哥送來的魚和螺螄都處理了,晚上就吃它。」


    「我早些回來。」趙瑾之立刻道。


    他休沐的日子不是隱秘,所以回到位於禦街東側富貴坊中的趙府時,趙家人都聚在老太爺的院子裏等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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