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身為女子,有人稱讚自己年輕,到底還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清薇心裏給這個趙將軍貼上了個魯直的標簽,對他倒生出了幾分好感。至少不像是個會仗勢欺人的。自己住在他隔壁,想來能省去許多麻煩。


    這倒是無形中免去了清薇最大的隱患。畢竟她不怕那些人白天來騷擾,就怕夜裏有人偷摸進自己院子裏,若是鬧大了,她就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但有趙瑾之在,就不必擔憂了。


    一番對話之後,二人都不再這般拘謹,清薇見趙瑾之換了兩次手,知道他站在梯子上想必十分辛苦,便主動道,「我今日搬來,行囊還未收拾,就先告辭了。」


    趙瑾之鬆了一口氣,「你且去忙。」頓了頓,又道,「咱們既是同宗同姓,自然該互相幫襯,趙姑娘若往後有什麽要使力氣的粗活,隻管喚我便是。」


    清薇含笑應了,但卻沒想過真的叫他幫忙。


    鄰裏一場,對方願意照拂自己,這是情分。這樣的情分豈可揮霍在平日裏這些無足緊要的小事上?


    反正大魏國民風開放、商貿盛行,這天子腳下的京城更是風氣最盛之處,舉凡能夠想得到的物事,就能找到賣它的人。沿著門前巷子走出去,到了街上,隨處可見出來賣力氣的年輕男子,花上一點銅子請人並不麻煩。


    不過,想到這個「錢」字,清薇將自己剩下的家底取出來又清數了一遍。


    大件就是兩根金釵,兩隻銀簪並一盒子各色寶石。原本還有一盒珍珠,但珠子不易保存,放久了便會發黃,到那時便不值錢了,因此清薇買這院子時,便將之兌了銀子。除卻買房和今日置辦各色物品的花費,剩下的就是清薇手中能動用的現銀:十兩的銀錠兩個,碎銀子七八兩,三吊銅子。


    一盒子寶石,是清薇保命的東西,清點結束之後,她便找來工具,將床底的一塊地磚撬開,挖出巴掌大小的空隙,鄭重的將密封了的鐵盒子放進去,重新蓋上地磚,又在上麵放了幾隻箱子作為偽裝。除非是要命的大事,否則這些東西,她都不打算動用。


    兩根金釵是應急的東西,若有個病痛或是意外,才會拿出去兌銀子,暫時也用不到。


    餘下的便是她現在可以動用的錢了,加起來不到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看起來很多,尋常小康之家,一年也不過這些拋費。但那是在別處,住在京城裏,早上睜開眼睛,連洗臉水都要花錢去買——不過這個清薇不必擔心,她院子裏就有一口井,就算水不能喝,平日裏使用應是足夠了。然而吃穿住行,別的哪一樣能省去?


    所以雖然還有一點積蓄,但這天夜裏,躺在床上時,清薇便開始思量自己要做什麽營生了。


    她是從進宮時就想著出來了,這十五年的時間,自然不是白費的。之前跟劉嫂子說的話自然都不作數,針黹女紅廚藝乃至種花的技藝,她都是學過的。那時候想不到那麽長遠的事,隻知道出了宮,總得有一門養活自己的手藝。因此一有學習的機會,清薇幾乎都會認真投入的去學。


    她也不是一進宮就有機會侍奉貴人們的。先是在掖庭宮中學了整整兩年的規矩,清薇如今所會的這些手藝,多半都是這時打下的基礎,但也不過是會了罷了,做出來的東西都是入不得眼的。


    然後,清薇遇到了一個對她的人生影響深遠的人,那邊是先帝的陳妃。


    陳妃娘娘是先帝潛邸舊人,溫柔和順,姿容性情都不出眾,無子無女,在宮中便如隱形人一般,直至治文三十年,清薇被分到她宮中之後,適逢先帝五十整壽,大封後宮,她才從嬪晉了妃。


    聖壽那日,頭一次得到機會在陳妃麵前露臉的清薇向她獻了一瓶茶花,陳妃瞧著喜歡,就選了一枝簪在鬢邊。壽宴上先帝見了,便誇了兩句。就是這兩句稱讚,讓當時的陳嬪搭上了大封的順風車,晉了妃位。


    因了這事,陳妃對清薇十分看重,說她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便將人帶在了身邊。


    這之後整整五年的時間,清薇一直跟在陳妃身邊。宮中都說陳妃沒有任何出眾之處,但唯有清薇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有多厲害。她現在所有的一切——眼界、學識、氣度、城府甚至行止儀容,包括她所有能夠拿得出手,曾讓周太後和皇帝虞景頻頻誇讚的各項技能,女紅廚藝、辨識茶葉藥材甚至精研佛經,全部都是陳妃教給她的。


    所以周太後和虞景從不知道,在清薇心中,她的主子從始至終隻有一個人。


    她視陳妃如師長、如父母、如主人。陳妃薨逝後,她遵照陳妃的意思來到當時還是太子妃的周氏身邊,盡心盡力的輔佐這母子二人,但在她內心深處,那深宮之中已再無值得留戀的東西。


    甚至最初究竟為什麽惦記著要出宮,清薇都忘了。她隻記得陳妃說,「你是宮女,你能出去。」


    多年後清薇已經懂得,那個溫柔如水的女子在自己身上寄托了怎樣的厚望。


    在清薇學習到的所有技藝之中,毫無疑問,刺繡是最費工夫、但也最容易掙錢的手藝。何況她學的還不是一般的刺繡手藝,而是早已失傳的璿璣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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