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放心的點點頭。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老爺子把心裏想說的想交代的都說完後,異常明亮的眸子裏光亮逐漸暗沉了下去。


    身子也越發的癱軟無力。


    「熠知,杉丫頭,待我去後……葬禮一切從簡,莫要勞民傷財……」


    夫妻兩人含淚強忍著悲痛齊齊點頭。


    強撐著又說了幾句話後,看著炕邊的兒孫們,不舍的看著,一直看著。


    慢慢的。


    老爺子呼吸急促紊亂,即便是樂源和路大夫配合著給紮針,還給弄了一片人參片放進嘴裏,依舊沒有任何用。


    半刻鍾後。


    老爺子在秦熠知的懷裏劇烈的掙紮了幾下,隨後便不斷的翻著白眼,進氣少出氣多。


    「祖父?祖父?」


    「爹~」


    「曾祖父,你醒醒……」


    「哇嗚~別睡,天亮了,曾祖父醒醒……」


    在雲杉等人的失聲痛哭和呼喊聲中。


    太祖皇帝便在黎明到來之時,含笑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皇宮中。


    大喪之音的鍾聲一聲聲的響起。


    太祖皇帝駕崩了……


    ……


    百姓們得知太祖皇帝駕崩後,皆是悲不自勝,怎麽都沒有想到,太祖皇帝居然這麽早的就去了。


    由於中原這一片天下還未一統,又恰逢新朝剛剛建立,且災難之年還未過去,所以,帝後二聖便遵從了太祖皇帝臨終前的要求,葬禮一切從簡。


    與此同時。


    也廢除了千百年來陪葬這一殘暴的製度。


    寒冬雪天。


    目前暫時不用擔心那還未收復回來的幾個縣城會爆發兵變,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帝後二人和朝臣們著重製定詳細且完善的秦朝律法,夫妻兩早上一起上朝,下朝後處理完政務,便陪同五個孩子一起用餐,下午陪同孩子們學習和玩耍,夜裏一起躺在熱乎乎的炕上秉燭夜談。


    一切都在有序的進行著。


    不知不覺。


    新朝建立後的第一個新年即將到來。


    今兒大年三十除夕之日。


    宮中的宴會大廳裏。


    香辣撲鼻,熱氣騰騰的火鍋香味充斥著整個大廳,大廳裏擺放了十多張用於吃火鍋的大圓桌。


    當太皇太後,帝後二聖,以及三個皇子和兩個公主出現之時,早就等候在大廳裏的朝臣們齊齊下跪問安。


    帝後二聖攜手走上龍椅,抬手示意眾人並異口同聲道:「平身。」


    「謝皇上,謝皇後娘娘。」


    帝後二人輪番發言一番後,便讓大臣們齊齊歸位開始享受新奇的美食吃法。


    京城的物資緊缺。


    不過。


    前些時候幸好有從西川弄來的羊肉,臘味,雞鴨鵝肉,素菜有豌豆尖,佛手瓜,土豆片,紅薯片,南瓜片,韭黃,豆芽,菘菜,捲心菜等。


    此次前來參加宮宴的人中,不僅僅是有朝臣大臣,還有頗受帝後二人重視的陸太醫,樂神醫,而為了給雲祁製造機會,所以,安寧也被帝後二人傳了口諭,要求隨同樂神醫一起出席。


    此時。


    雲祁這廝很不要臉的利用權勢,把安寧身旁的那個大臣給換走,雲祁坐在安寧身旁,很是殷勤的不停給安寧布菜,不管安寧明裏暗裏的拒絕,這廝就好似壓根就少根筋似的看不出安寧眼中,臉上以及語氣中的拒絕和不悅。


    安寧這一頓飯,在眾多朝臣們暗中偷來各種打量的眼神中,真真是食不知味。


    太上皇,太後,帝後二聖以及五個皇子公主們坐一桌。


    「母後,你看雲祁叔叔那對著安寧姐姐賠笑的殷勤樣子,好好笑喔~」晴空一邊吃著碗裏辣乎乎的魚肉丸,一邊笑眯眯的悄聲同母後八卦著。


    秦熠知等人順著晴空的視線看了過去,當看到雲祁那覥著臉的模樣,一個個也是忍俊不禁,同時,也對雲祁這沒用的傢夥很是無語。


    這都多久了?


    居然還沒拿下安寧。


    小川抬眸看向妹妹:「晴空,都告訴你多少遍了?你這輩分弄混了。」


    小丫頭被辣得紅嘟嘟的嘴一噘,義正言辭道:「雲祁叔叔都快要滿三十歲了,安寧姐姐才十多歲,我叫姐姐沒錯呀!」


    犯倔的小丫頭,這一番振振有詞的話,逗得眾人瞬間無言以對,隻有無奈搖頭的份兒。


    「娘,要吃,要是肉丸……」雲瑾坐在嬰兒餐椅上,雙手抱著木頭小碗,手臂伸得長長的,腦袋微偏的看向母後滿臉急切的索要吃的。


    「萱萱也要吃。」


    「祖母,灝灝要吃甜甜的紅薯。」


    聽到三個萌萌噠的小吃貨索要吃的,大人們很是開心,畢竟,能吃是福。


    幾個大人,外加小川和晴空兄妹兩人,趕緊滿足三個小傢夥的要求,挑起來還仔細吹了吹,待稍微涼一些後,這才放進三個小傢夥的小碗裏。


    孩子們雖然小。


    但雲杉並未把孩子們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殘廢上去培養,所以,三孩子都是自己用手,或者是用小木勺來進食。


    孩子們吃得滿臉,滿身,滿餐椅都是,那些朝臣們看著二皇子,三皇子和小公主這吃相,皆是眼皮子控製不住的抽了抽。


    戰神夫人,果真乃奇女子也……。


    這一頓火鍋宮宴。


    讓朝臣們吃得很是舒坦。


    曾經。


    這些前朝的朝臣們參加宮宴之時,那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精緻菜餚,雖然好看,雖然味道也很好,可禦膳房距離這兒有著一段距離,再美味的菜餚,尤其是熱菜,肉菜,一旦涼了,味道就不怎麽好了,若是夏日還好,菜餚涼了也能湊合著吃,可若是寒冬之時,那些肉菜上的油都凝結了,不論葷素,吃進嘴裏都透心涼,經常都會餓肚子,亦或者是吃了冷食導致胃不好,甚至脾胃虛弱的還會鬧肚子。


    然而這一次……


    看著這鴛鴦鍋中,紅白兩色的湯在炭火的炙烤下,不停的翻滾並冒著泡,圍坐桌下的碳火而坐,嘴裏吃著熱乎,身子被碳火烤得也很是暖和,大冷天的吃這個鍋子,可真是太享受了。


    不管是習不習慣吃辣的人,都對這火鍋極其滿意。


    畢竟。


    大冷天的,誰不想吃口熱乎的呢!


    而那些嚐試著吃辣的朝臣,好些吃了辣的滿頭大汗,好些辣得咳嗆,好些越吃越覺得辣得過癮,大臣們從未在聖前如此失儀過,不過,這鍋子卻越吃越爽,越吃越想吃。


    吃了一個多時辰後,宮宴這才結束。


    從今日開始,至大年初六,這七天都不用上朝。


    雲杉坐在上首,淡淡的看向下方,出聲吩咐道:「軍醫安寧暫且留下。」


    「是。」安寧心如擂鼓的跪下行禮,低頭急忙應答:皇後娘娘叫她留下來,究竟所為何事?


    雲祁的視線裏藏著暗喜之色。


    其餘朝臣們看著宰相雲祁,一個個心裏忍不住八卦了起來:難不成……這是要被皇後娘娘賜婚的節奏?


    隻是……


    真真是搞不懂。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新皇娶了個被人休掉的棄婦。


    這雲相居然也有樣學樣,看上了那麽一個毫無身家背景,長相也不咋地的孤女,而且,還是個經常出入軍中男人堆中,且時常都能見到諸多漢子們身子的女軍醫。


    嘖嘖~


    想不通。


    真真是想不通這些大人物對「美」的眼光。


    雲杉帶著安寧離開,去了偏殿。


    雲祁緊張兮兮的湊到好友身旁,忐忑不安道:「你說,嫂子能否說服安寧?」


    秦熠知淡淡瞥了好友一眼,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半的一半。」


    「……」雲祁的肩膀頓時就垮下去了。


    ……


    「起來坐下說。」


    「謝皇後娘娘。」


    雲杉坐在安寧身旁,兩人膝蓋上皆是抱著一個取暖的烘籠兒,安寧規規矩矩的低垂著頭,緊抿著唇,心髒噗通噗通的狂跳個不停。


    「安寧,你別緊張,今日找你來,就是想和你聊聊雲祁的事兒而已。」


    一聽這話。


    安寧的身子頓時一僵。


    雲杉伸手拍拍她的肩頭,話語裏帶著笑,安撫道:「放鬆些,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雖說雲祁乃是皇上與本宮的至交好友,但本宮與你同為女人,知曉女人的難處,也知曉你心中的種種顧忌,你放心,你若不願,本宮和皇上絕不會亂點鴛鴦譜的。」


    安寧睫毛顫了顫,顫聲道謝:「多謝皇後娘娘體恤。」


    「雲祁這麽多年來,你是第一次讓他唯一動心過的女子,雲祁的童年過得很不幸,他雖然很喜歡你,但卻又有所顧忌,擔心會負了你,所以他才會猶豫,才會掙紮……」雲杉緩緩述說著從丈夫口中所得知的那些有關雲祁的童年過往。


    聽到這些。


    安寧放在烘籠上烘烤的手緊緊握住烘籠的竹篾邊沿。


    她從未想過。


    雲祁當初的猶豫,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想必你也親眼看到過了,你離開後雲祁過得很痛苦,整個人心灰意冷,直到你再次出現,他那顆死寂的心這才再次鮮活了起來……我知曉你在擔心什麽,你覺得你和他門不當戶不對,你覺得你的身份配不上他,你擔心你會被辜負,你這些擔心,曾經……我也經歷過你這般的艱難抉擇,當時,我的處境比你還要不堪,一個被潑了一身汙水,被汙了名聲,被休棄還被趕出家門的農家寡婦,並且還帶著兩個孩子,而當時皇上乃是大幹的堂堂戰神……」


    安寧有些粗糲的手不自覺的緊攥成拳,深吸了一口氣,抬眸望向身旁的皇後娘娘,張了張嘴,卻發現,她還是沒有勇氣開口詢問,皇後娘娘當初究竟是如何鼓起勇氣接納當時的戰神大人的?


    「安寧,你現在的情況比我當初好多了,彼此相愛的兩人,遇到困難,解決困難的根本辦法,不是一味的逃避,而是選擇迎難而上的去麵對,很多東西,我們需要去拚盡全力試一試,去爭取一下,若試都不試,怎麽知道就一定會失敗呢?不能因為曾經的誤會,不能因為曾經的一次受傷,便永遠不敢去麵對,這樣你會後悔終生的。」


    雲杉說完後。


    看了沉默的安寧許久,便拍拍安寧的肩:「你若是沒有底氣,本宮和皇上可封你為縣主,然後為你們賜婚,更何況,新的婚姻律法,你還可以讓雲祁婚前給你寫保證書,為何不試一試呢?」


    此時此刻。


    安寧的心亂得不行。


    「時辰也不早了……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吧。」雲杉知曉安寧的心很亂,需要冷靜一下,需要好好想一想。


    安寧跪下謝恩後。


    有些精神恍惚的走了出去。


    她真的可以勇敢的去嚐試著接受他嗎?


    她真的有這個勇氣嗎?


    安寧心中很是慌亂。


    看著安寧這模樣,雲杉深深一嘆:雲祁,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實在不行……化雪後,你再找機會放大招吧。


    夜裏。


    秦熠知夫妻和太上皇夫妻,以及五個孩子,在大大的炕上聊天的聊天,玩兒的玩兒紙牌,下的下跳棋,擺弄玩具的擺弄玩具,一家人聚在一起熱鬧的同時,除了三個還不懂事的小傢夥,所有人都想起了沒有熬過這個新年的老爺子。


    雲杉見大家有些感傷,氣氛也有些不好,雙眼泛紅,深吸了一口氣,笑說道:「三年多的災難年終於結束了,今年會是一個風調雨順的豐收之年,這肯定是祖父在天上保佑著大秦的千萬子民和我們。」


    「……是啊,爹他老人家,這一輩子為國為民,心繫百姓,肯定是他老人家在保佑著。」太後捏著帕子偷偷擦拭了一下眼淚,哽咽的牽強笑說著。


    在大家都有心的刻意調節和緩和下,氣氛總算是再次活躍了起來。


    三個小傢夥年紀尚小,撐不住便早早睡下了。


    午夜子時。


    四個大人外加小川兄妹,在看了燃放的煙花後,這才各自回到了寢宮。


    ……。


    正月十五過後。


    厚厚的積雪逐漸開始融化。


    大雪還未化完。


    帝後二聖便調兵遣將,攻打那四個未主動歸降朝廷的地方勢力,一共四個縣城,被京城調遣的三十萬精兵,以及關宗耀所從西北中部幾個縣城抽調的二十五萬兵力,一起前後夾擊四個縣城。


    這一次。


    帝後二人都未帶兵出征。


    不過。


    作為宰相的雲祁,主動請纓跟隨杜將軍一起前去收復那四個縣城。


    樂源這個神醫,這個臨時軍醫,自然是帶著徒弟們一起趕赴戰場,安寧也在其中。


    頑強抵抗的四個縣城,在朝廷大軍猛烈的進攻下,在城內百姓們倒戈並反抗之下,不到一個月時間,三個縣城就被收了回來。


    當雲祁和杜大河帶領朝廷大軍攻打最後一個縣城——文理縣時。


    雲祁這廝為了抱得美人歸,戰場之上故意露出破綻,被敵軍的大刀砍中了胸口,雖然他計算的很精準,並未傷到骨頭,隻是皮外傷刀口很深,很長,但這皮開肉綻,滿臉是血的模樣,卻嚇得周圍的眾人無不慌了神。


    「快,快扶雲相撤到後方樂神醫處。」杜大河目赤欲裂的嘶吼出聲。


    杜大河可不知道這是苦肉計,看到雲相受傷,吼得聲音都破了音。


    雲祁幾個貼身下屬對於主子這麽故意折騰自己,冒著性命危險來演這一齣戲,真真是又氣又無可奈何,最後一個個心裏就把安寧給怨上了。


    主子的命令不能違背。


    身為下屬的他們還能怎麽辦?


    隻能聽令行事。


    於是。


    侍衛們從身上掏出出戰之時,隨身帶著的白色幹淨棉布簡單的為主子包紮止血,然後其中一個侍衛抱著主子,便在幾個同伴的護送下,把雲祁送回戰場的後方。


    「樂神醫,樂神醫快救救雲相,雲相快不行了……」


    帳篷內。


    剛剛給傷兵縫合完的安寧,手中的縫合線還未來得及打結,在聽到帳篷外雲祁身邊的貼身侍衛這一聲慌亂焦急的呼救聲後,頓時就手腳冰涼,身子猛的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倒在地。


    「安軍醫?你沒事吧?」安寧身旁的那個軍醫,忙不迭的出聲詢問。


    安寧臉色煞白,緊抿著唇把手裏的縫合線打結後,看向身旁的軍醫:「麻煩你幫我上藥並包紮一下。」


    語畢。


    不等對方反應,安寧便衝出了帳篷,沖向隔壁師傅的帳篷。


    此時。


    雲祁滿臉滿身是血,從左胸口上方至胃部那位置一道皮開肉綻的砍傷,看得人很是瘮人,平日裏一貫帶笑的眸子,此時暗淡無神的半開半合著,見到安寧撩起布簾走進去時,半開半合的眸子這才略微恢復了些神采,不斷溢出血漬才唇瓣劇烈顫抖著,不舍的看向安寧,吃力的顫聲艱難喊道:「安……安寧……噗……」


    一口「濃血」噴了瞬間噴了出來。


    安寧看到這一幕,整個腦子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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