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思量了一瞬,她便不再在意。自從重生後,有許多細節都和上輩子不同,她再思量也是白費。


    到了大理寺,樓湛再抬頭看這熟悉的地方時,心中不免五味雜陳。


    前世她被構陷,入大理寺受審時,孫北已經致仕回鄉養老,大理寺的人也被換了,都是她不熟悉的麵孔。


    又有什麽麵孔算熟悉的?


    樓湛略微自嘲地撇了下唇角,直直走到平日辦公的房間裏,左右看了看,才坐到桌案前,拿起文書開始看。


    先皇將大理寺之責改為追查京畿境內凶案疑案,刑部處理的死刑案件及流放之刑也需要通過大理寺審決。這些都是刑部傳來的文書,極為冗雜,需要細細整理歸類,再交給孫北。


    手裏的文書字跡龍飛鳳舞,潦草無比,樓湛猜出了這是出自誰的手,頭疼不已。良久,她放下手裏的文書,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低頭正要繼續看,外頭突然響起一個暴怒的吼聲——


    「滾開!」


    樓湛的手一頓,抬起頭來,隱約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外麵一陣諠譁,隨即房間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怒氣衝衝的中年男子走進來,滿眼的血絲,一看到了樓湛,張口便怒罵,「蛇蠍心腸的惡毒女人!」


    後頭兩個主簿狀似無奈地向樓湛拱了拱手,細看神情,卻是一臉幸災樂禍。


    樓湛放下文書,站起身來,緩緩搜刮了一下記憶,不太確定地喚道︰「張禦史?」


    正是平日裏彈劾她最多、今日告假的那位。


    隻是文官都顧及三分風度與麵子,尤其是禦史台裏的那幫人,總因手掌監察大權便高人一等的模樣,平日裏都清高傲氣得不得了,罵得再凶也不至於這樣,活像罵街的潑婦。


    張禦史更怒,那怒意中還夾雜著痛恨,他死死瞪著樓湛不開口,那牙卻咬得直響,像要生吞活剝了她一般。


    平白無故被這樣瞪著,樓湛也不怎麽好受,皺了下眉,再次開口,「張禦史何故擅闖大理寺?」


    「你還敢問為何!」張禦史怒不可遏,大吼出聲,胸膛上下起伏著,恨恨地道:「樓湛啊樓湛!就算我平日針對你,你恨我,但你要報複就報複在我身上,何至於對我女兒下死手!」


    樓湛聽了這話更覺不對勁,可縱使感到奇怪,也沒有貿然開口,而是等著張禦史繼續說下去。


    「你這毒辣女子!如此冷酷無情,心狠手辣,今日害了小女,明天便會害了我長燁!」一通話罵完,張禦史稍稍冷靜下來,見樓湛還是不說話,冷笑一聲,側過身不願再看她,「既然你不承認,那就到前堂看看人證!」


    樓湛的心裏無端一緊,聞言快步走出房間,朝前堂奔去。


    附近看熱鬧的幾個主簿、司務麵麵相覷了下,有機靈點又心善點的人立刻跑去找孫北,其他人都臉帶興奮之色,隨著張禦史走去前堂。


    【第二章 徹查凶案】


    前堂正中有三個人,一個跪著的被綁起來,兩個站著的皆是家丁打扮。


    樓湛疾步走進前堂,看到跪著那人的背影,眼角倏地跳了跳,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頭,再轉到前麵看清那人的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那人嘴裏被塞了布團,說不出話,一看到她便嗚嗚叫起來。


    樓湛隻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一把扯下他嘴裏的布團,沒等他開口,手一揚,就是狠狠的一耳光。


    「啪」的清脆一響,她的手也有些發顫,足見這一怒下使出的力氣。


    「樓息。」樓湛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冷冷看著他,「你又做了什麽好事?!」


    被這一耳光打得有點懵的樓息回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樓湛,你敢打我?」


    樓湛心痛又失望,咬著牙罵道︰「打的就是你,丟我們樓家的臉!」


    「我呸!樓家的臉早被你丟光了!」樓息冷嗤一聲。


    抬眼看到張禦史來了,樓湛平息了一下怒意,重新再問:「樓息,你到底幹了什麽?」


    樓息一臉倔強,跟樓湛六七分相似的五官也顯得端正了些,「我哪知道!今早我才酒醒,就被這酸儒領著人綁了,還非要我給出個說法,要我血債血償,真是莫名其妙!」


    張禦史跨進前堂,聞言臉色益加森冷,「你殺了我女兒,自然是要血債血償!怎麽,還想抵賴?!」


    樓湛閉了閉眼,看向樓息,一字一頓地問︰「你,殺了人?」


    孫北跨進屋內,他為官十餘載,極有聲威,張禦史自然得給他麵子,先對他拱了拱手,再一斜眼看到蕭淮,頓時也愣了一下,連忙行禮,「見過世子。」


    樓湛也彎了彎腰行禮,「見過世子。」


    蕭淮臉色蒼白,又輕輕咳了聲,搖了搖頭,「不必多禮。」


    「方才本官與世子在外麵聽了一會兒,也大致明白前因後果。」孫北虎著臉,摸了摸胡須,平淡地道︰「張大人痛失愛女,此等心情本官能理解,但隻因一塊玉佩便斷定是樓家小公子殺人,未免太過魯莽。」


    張禦史臉色一沉,卻聽他繼續道:「但樓家小公子的嫌疑暫時也洗脫不了,先暫且關押在大理寺大牢中,待查出真相再做決斷。張大人以為如何?」


    這是最公正、最正確的做法了。


    張禦史深深吸了口氣,他並非沒有腦子的人,壓下胸中的怒氣,冷靜下來後說話也有了條理,「那便依孫大人的。隻是交由誰追查真凶?此事既然已經涉及到朝廷大員的家屬,便不好交由京兆尹,至於大理寺內……」他看了一眼樓湛,毫不避諱,「隻怕會徇私舞弊。」


    孫北撫了撫胡子,沒說話。


    半晌,他看向一旁的蕭淮,笑了笑,「既然張禦史信不過我大理寺之人,今日世子在此,下官便鬥膽請世子紆尊降貴,當一下擔保人如何?」


    蕭淮淡笑著拱手,「恭敬不如從命。」


    「那好。」孫北臉色一肅,看向樓湛,「樓大人,本官命你三日之內找出真凶!」


    突然被點名,樓湛愕然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是!」


    孫北這是在幫她。


    被孫北這一句話噎住,張禦史差點又要跳腳,「孫大人,怎麽可以任命她負責!樓息是她弟弟,她肯定會包庇!」


    「靖王世子已經做了擔保人,擔保樓湛不會如此,張大人難道不信任世子?」孫北笑了起來,眯起眼睛反問。


    ……這是連世子都被坑了。


    張禦史連忙看向蕭淮,可惜,他想像中的憤怒、不悅之情都沒有出現在蕭淮臉上,後者還是一副平和寧靜的姿態。


    他甚至微微笑了笑,看向樓湛,聲音低沉優雅,「我相信樓大人。」


    既然連在皇上和太皇太後跟前最受寵的人都這樣說了,張禦史也不能再反駁,隻能忍住氣,大步走向門口,準備離開。


    樓湛叫住他,「張禦史,令千金的遺體現在何處?」


    「義莊!」張禦史滿腔怒意與悲慟,一揮袖子就離開了。


    不好擺放在家中的屍體,一般都會送到義莊。


    樓湛心中了然,抬眼看到被押到門邊的樓息,淡淡道:「一天到晚到處生事,你就在牢裏安生過上幾日吧。」


    樓息冷哼一聲,抿緊了嘴不回答。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樓湛才收回目光,一整衣袖,向著孫北深深一揖,「多謝孫大人一番好意。」


    「本官隻是相信你。」孫北不為所動,受下她這一禮,「事不宜遲,再晚些線索就更少了,你去京兆府借幾個人開始追查吧。」


    「京兆府未必會借人。」樓湛沉默了一下,硬著頭皮道。


    她想起來了,上個月她才得罪了京兆尹,當時她和陳子佩在休沐時去戲樓,途中碰到了京兆尹的兒子,那小子看到她就輕薄調戲,被陳子佩帶著的護院一頓狠揍。


    這事鬧得挺大的,幸好理虧的是京兆尹那邊,否則朝中眾位反對女吏的大臣還不借那次風波直接請願罷免了她。


    孫北也想起了這事,皺了皺眉沉吟起來,一時房間中有些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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