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人,視“欺師滅祖”為第一大罪,最痛恨的當屬背叛。


    洪門更是如此,主要規矩的重點在於維護兄弟情義,“欺天滅祖”在洪門是頭一等的大罪。說來也巧,一幫江湖人都講不許“欺師滅祖”,很少說“欺天滅祖”。


    一字之差有什麽不同呢?


    由於洪門獨特的組織形式,幫眾之間以兄弟相城,不是師徒傳承,所以不存在“欺師”,在精神觀念上,更是崇敬天地,希望借助天地神靈和祖師爺的力量,在精神凝聚成員的心靈,所以對於違反者,稱為“欺天”,懲罰嚴格不已。


    譬如此刻。


    致公堂刑堂。


    恒侯三爺串通外人盜取門內終極商業機密的事情,震驚了全門上下諸位大佬。


    王老板和臉色難堪的製皇坐在左右首座,刑堂西閣大爺站在五花大綁嘴裏堵著東西的甄依奇麵前,還有其他大爺、二爺、三爺等等都坐在兩排,有人咬牙切齒,恨不能剝了甄依奇的皮,也有人目露擔憂——很明顯,這是製皇的人。


    西閣大爺怒火衝衝對著諸位大佬們拱拱手,“昨晚,山主找到我,讓我派十幾名弟子保護門內商業機密,為此,我還把三藩市的一處隱蔽辦公室當做保存室,沒想到他!”他猛然甩手指向甄依奇,“身為外八堂恒侯三爺,負責財務糧餉,竟然去盜取機密!請問你眼中還有一點規矩,還有山主兄弟們的存在嗎?”


    甄依奇嘴裏被塞了東西,嗚嗚拚命發出聲音,好像想說什麽話戴罪立功一樣。


    站在王老板身後的王強看著這一幕有點於心不忍,忍不住低下了頭,知道甄依奇這一次完蛋了。


    王老板開口了,“看樣子甄兄弟有話說,製皇老人家,您說我們該不該讓他說?”


    製皇原本很難看的臉色瞬間變得刷白,七八十歲的人了,在此刻居然激動地一拍桌子,大聲道:“對於這種欺天滅祖的人還有什麽話可說?依我看處於極刑!”


    王強看得分明,甄依奇眼中怒火都要噴出來了,瘋狂扭動的身子,不服地看著製皇。王強心中明白,或者說在場每個人都知道,甄依奇是製皇的人,此刻製皇不營救就算了,還要處於極刑?


    前兩天剛剛上過課,王強自然知道在“三十六誓”、“十禁”、“十刑”中規定了對叛徒、內奸的懲治條款,雖然規則非常多,然而家法十分簡單而嚴酷,隻有五條。


    三刀六洞是輕刑。


    重型是活埋或者沉水溺亡。


    所謂極刑,即淩遲處死,淩遲啊,這是一種何等恐怖的刑法?


    什麽是淩遲?淩遲也稱為陵遲,就是民間所說的千刀萬剮,共需要用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並且要在最後一刀,也就是第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的時候,要將罪犯刺死,才能淩遲成功。


    西閣大爺宣讀了一係列甄依奇的罪狀後,請示龍頭大哥道:“按照門內規矩,甄依奇應當按照製皇所說處於極刑,請山主批準。”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王老板,包括王強,一想到一條人命即將消失,他有點不是滋味,而且還是自己親手造成的。


    “按照規矩,甄依奇罪不可赦,理應極刑。”王老板邊說邊站起身,慢慢走到甄依奇旁邊,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甄依奇憤怒恐懼到扭曲的臉龐,歎了口氣道:“甄兄弟,你放心去吧,家人小孩門內會撫養。”


    現場氣氛十分壓抑。


    哪怕立場不同,很多人都很甄依奇幾十年的老兄弟了,如何忍心?


    王強也覺得很壓抑,王老板說出這句話後,基本上沒有挽回的機會了,而且淩遲啊,多恐怖,他心沉甸甸的。


    然而讓誰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隻見王老板站起身來,鏗鏘有力道:“甄依奇雖然違反門內規矩,但其二十餘年為門內立下汗馬功勞,我知道規矩不能廢,但淩遲對於功臣來說實在太極端。”他看向西閣大爺,“雲兄弟,能否改問重刑,給甄兄弟一個痛快?”


    好多人都露出錯愕的神色。


    尤其是跟隨製皇一方的人,他們知道王老板一心想要統一門內力量,這時候不殺雞儆猴?還替甄依奇求情?


    王強也有點想不通。


    西閣大爺道:“山主替甄兄弟求情,照理說應該有點特權,但是本門規矩叛門大罪,絕不可赦,不論以前有過多大的功勞,該怎麽判罰還是怎麽判罰,山主,你的求情不符合三十六誓,我們不能壞了規矩啊。“


    跪地上的甄依奇目露慘淡,不過內心卻不由有點悔恨,狼狽為奸的製皇卻恨不能弄死他,作為敵對一方的山主卻想給他個體麵,人之將死,才知誰才是好人啊,他已經認了,徹底認栽了,怪隻怪眼瞎跟錯人了。


    諸位大佬們見他表情,全都心酸的厲害,老兄弟越處越少,現在又要少一個了。


    王老板悲涼道:“甄兄弟因我的事情要被處以極刑,我這山主想給他個體麵都不行,做的還有什麽意思?”說著,他從兜裏掏出一塊金石腰牌,往地上一扔,“這山主你們誰要當誰去當,我不做了!”說著轉身就要走。


    眾人一看傻眼了。


    包括製皇都懵了。


    臥槽,你這是認真的啊?連身份象征的腰牌都直接丟出來了?


    這下大家慌了。


    誰都坐不住,一個個急忙站起身,團團把王老板圍住。


    “山主,你不能啊。”


    “我們需要你主持門內事務啊。”


    “別衝動別衝動,萬事好商量。”


    就連製皇都不得不站起來,杵著拐杖蹣跚走過來,千勸萬勸。


    呃,就連王強都有點奇怪,您不是恨甄依奇恨之入骨麽?怎麽此刻反而以不做山主威脅大家給甄依奇一個體麵?難道這就是上位者駕馭下屬的心態?他覺得很有可能是這樣。


    隻是,要是真的沒人權你咋辦啊?


    嗯,想想也不可能,畢竟在場有一半是王老板的人。


    想通後他有點嘀笑皆非的感覺,電視機上收買人心的手段,現實中竟然看見了?估計大家都看得明白,隻是這種事意思到了就行了。


    學到了。


    王強通過這件事學到了一招,哪怕要趕盡殺絕,也要讓別人覺得你有情有義。


    或許很虛偽,但人在江湖或者說社會上,不虛偽點,如何收買人心?如何處理各種人際關係?


    畢竟不可能每個人都和自己交心,更何況王強如今自己開著公司和廠,確實要學點收買人心的手段,他覺得王老板是自己很好的學習對象。


    今天這一課,比賺了一千萬、一個億都值得。


    王強暗暗記在了心裏,學著如何去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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