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浪這話撂得帥則帥矣,可徐翹心頭那隻小鹿狠狠蹦過一跳之後,麵對攀升得慢如龜爬的名次界麵,又撞死在了現實的南牆上。


    次日清早一覺睡醒,她拿手機看了眼投票界麵,見前後反複上躥下跳,她自巋然不動地定格在第六位,歎了口氣。


    牛皮誰不會吹。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徐翹自認是個俗人,在麵子上一向爭強好勝,隻不過從前爭光鮮亮麗的外表,現在為生活所迫爭起事業。


    所以等到下午茶時間,眼看程浪一直沒給她音信,她再次心癢地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給他發了條微信消息:「qaq」


    程浪毫無動靜。


    想他是不是看不懂顏文字,她在半小時後又發了個更為直白的表情包:「哭哭.jpg」


    然而依然沒得到回應。


    這男人要是昨天不給她希望,她也認栽不強求了,可甜言蜜語講得信誓旦旦的人是他,也不能怪她沉不住氣呀。


    眼看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投票進程已經過半,她在畫室待不住了,打算出去透透氣。


    結果剛走到樓梯口,又聽見樓下在聚眾討論比賽。


    “中國選手太沒優勢了,這比賽在外網宣傳力度大,在國內毫無水花,壓根出不了圈。”


    “沒辦法,你看現在的微博熱搜,成天都是明星家長裏短的事,大家都喜歡吃瓜,正經比賽又沒瓜能吃。”


    “哎,真替羽立不甘心,那什麽十二歲天才少女的項鏈還算有點意思,跟種族平等的理念沾邊,帶點大愛無疆的味道,排位不虛,可這第一名也太名不副實,還佐伊的關門弟子呢,這花裏胡哨的色彩堆砌,除了一鍋亂燉的炫技,什麽都看不出來。”


    “就是,連我這個外行都知道越高級的東西越簡單。”


    “欸,你們說這裏麵會不會有黑幕啊?”


    底下安靜片刻,羅莎說:“老實講,這種民間比賽有黑幕才正常吧,我隻是比較驚訝,我們老板真的什麽都沒給小羽準備。”


    “你怎麽這麽說呀,要是真有黑幕,我第一個去舉報。”


    “小丫頭別天真了,舉報有用的話,商人怎麽賺錢?”


    話題跑偏,眾人開啟了一場關於黑幕與反黑幕的深度辯論。


    徐翹抽抽嘴角,決定走回畫室,走到半道,忽然聽見蘇杉發出短促驚叫:“第一名票數怎麽突然少了一位數!我眼花了嗎?”


    徐翹一愣,拿出手機一看,確認蘇杉並沒有眼花,對方直接從第一名掉到了第十一名。


    與此同時,網站界麵的公告欄滾動起一行荷蘭文。


    皮誕邊翻譯邊跟大家解釋:“是強調比賽規則的,說一個ip地址隻允許投一票,違反規則的行為一經發現,立即清空重複票數,還說接下來會更加嚴密篩查……”


    “這意思是,佐伊那徒弟真在ip上動手腳刷票了?”


    “好像是這樣。”


    蘇杉歡呼道:“我就說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反黑幕是有用的,就算是珠寶大師的徒弟都不能幸免!”


    “我覺得,”羅莎想了想,“這事應該不是被路人舉報那麽簡單……”


    “那是什麽?”


    是更強大的資本壓倒了資本——徐翹在心裏回答了這個問題。


    她神情微微有些發怔,冷不丁接到高瑞的電話,匆忙回到畫室,關上門後摁了接通:“高特助。”


    “羽小姐,小程總開了一天會,這會兒還沒歇,他讓我代他跟您說一聲,他沒忘記跟您說過的話,請您安心。”


    “哦,我剛剛看到網站公告了。”徐翹摸摸鼻子。


    “好,那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掛了。”


    “等等,那個,”徐翹沉吟了會兒,“他開了一天會,都沒吃飯嗎?”


    高瑞一愣之下樂了:“中午吃過了,晚飯估計得晚些。這一年到頭了,集團最近開不完的年度總結會議,各部門提交上來的報告堆得跟山似的,小程總每天就睡三四個鍾頭,要是冷落了您,還請您體諒體諒。”


    “哦,那……”徐翹清清嗓子,“那你叫他注意身體。”


    說完以“隻要我掛得快,害羞就追不上我”的速度迅速掐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高瑞興衝衝走回會議室,在程浪耳邊低聲轉述了徐翹的話。


    正在做匯報的部門經理眼看小程總的臉色在一秒內陰轉多雲,再轉晴,最後勾了勾嘴角,抬手道:“繼續。”


    ——


    第一名慘遭“滑鐵盧”之後,前排有幾位選手的票數增長速度微妙地慢了下來。


    因為沒有證據,除了個別看客在外網論壇小範圍議論外,這些質疑聲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徐翹明白了,刷票的或許不止一人,但大麵積打擊會使整個比賽喪失價值,這叫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所以程浪選擇了殺雞儆猴。


    在其他選手悄悄停下小動作後,徐翹被壓了一整天的名次開始逐步攀升,順位到第五名後,又在一小時內追到了第三。


    資本跟資本的拚殺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徐翹以為,這雷厲風行的反黑幕手段已經是程浪為她做到的極限,接下來就聽天由命了,卻沒想到,北京時間晚上九點,工作室六人群裏彈出一條消息:「快去微博吃瓜!」


    徐翹點開微博,一眼看到一條熱搜話題——佐伊關門弟子刷票。


    群消息再次彈出來:「這熱搜關鍵詞絕了,拿“關門弟子”和“刷票”當噱頭,又不點明佐伊是誰,勾著吃瓜群眾看詳情。」


    「百因必有果,真是大快人心,誰叫那設計師一開始打著珠寶大師的名號炒作,這叫從哪爬起來的,給他往哪摁回去。」


    徐翹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回想程浪當初處理程燁和趙家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作風。


    他不“濫殺”無辜,但如果你不無辜,一定會為自己造下的孽付出慘痛代價。


    「這下比賽在國內有關注度了。你們快看羽立姐和另一位中國選手的票數,是不是蹭蹭蹭上去了?」


    「這還用看?咱十四億人口八億網民難道是跟你開玩笑的嗎?」


    徐翹握著手機,感覺掌心沉甸甸的,一點點在發燙——好像不是因為手機電池的熱傳遞。


    ——


    接下來二十小時的角逐,所有選手都隻剩了靠作品說話這一條路。


    真要說程浪為“羽立”這個名字做了什麽實質的事,其實也談不上,他隻是把她的戰場清掃幹淨,讓她站在舞台上不至於被汙泥濺髒。


    要說受益,所有未刷票的參賽者都受益了;要說開掛,另一位中國選手同樣得到了國人額外的關注。


    但最後能走到哪裏,得憑各人本事。


    次日上午,又一條叫“珠寶手繪美哭了”的話題登上熱搜榜十幾位,但這事已經跟程浪無關,純粹是昨晚那條熱搜引發的連鎖反應。


    吃瓜群眾散得差不多了,徐翹也沒再關注微博,重新把注意力挪回到比賽上。


    她的票數從早上起一直在第一第二之間徘徊,另一位競爭對手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十二歲天才少女”。


    兩人你追我趕咬得太緊,對方心裏估計也不太有底,但或許是有昨晚的前車之鑒在,並沒有采取特別的行動。


    今天是跨年夜。傍晚五點,工作室其他人集體準時下班去過元旦佳節,徐翹被大家問起今晚安排時,說等會兒馬上會有人來接她,跟所有人揮手分別後,百無聊賴地鑽進了畫室。


    有沒有人接她還是個未知數。


    程浪已經忙得很久沒理她了。他們的聊天界麵還停留在她發的“哭哭”表情上,看起來好慘,又不能撤回。


    作為新時代的獨立女性,她覺得自己不能像個深閨怨婦一樣抱著手機過活,想了想,把它扔進辦公室抽屜,回到畫室繼續閉關。


    整棟樓安靜下來,隻剩牆上時鍾哢噠哢噠在走,指針指到七點整的時候,徐翹心裏微微緊了緊。


    投票通道關閉了。


    傍晚查看投票界麵時,她暫時位居第一。但按一般套路,賽前準備充足的人可能在最後時刻發起一波進攻,把能夠拉到的餘票一次砸下去——這倒不是作弊,隻能說是一種合理戰術,畢竟誰還沒些親朋好友呢?


    所以還真沒有親朋好友的她並沒有高興得太早。


    她起身走到畫室門邊,想去辦公室拿手機看看結果,剛握上門把手,還沒開門,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從外邊傳來。


    男式皮鞋踏在旋轉樓梯上,步伐沉穩有力,一個熟悉的,含笑的男聲也隨之撞入了她的耳膜:“投票已經結束,票數很穩,您不用去跟您那些好姐妹拉票了。”


    徐翹一把打開了門。


    程浪剛掐斷電話,走上樓梯口,一眼看到她,停下腳步,臉上笑意更深一些:“看比賽結果了嗎?”


    徐翹搖搖頭,愣愣看著他:“你剛剛在跟誰打電話?你居然還給我拉票了嗎?”


    “是為給你最後衝刺準備的,但不是我。”程浪扶了扶太陽穴,似乎有些頭疼,“我家裏人……比較樂於助人。”


    徐翹眼皮一抖:“什麽你家裏人……誰啊?”


    “我愛吃火雞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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